“小飛！小飛！你別再睡了！馬上給我上學(xué)去！”被子被掀開，屁股被啪啪打了好幾下，林逸飛迷蒙著睜開眼睛，看見了熟悉的窗簾布，耳邊是媽媽的怒吼。
    “哈？”林逸飛嘩啦一下坐起來，這里是哪里？
    “馬上給我去學(xué)校報到！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歡那所學(xué)校，但是那所學(xué)校容易進請你體諒一下爸爸媽媽！”
    林逸飛再看一看窗外，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那個破舊咖啡館，門外那個醉倒的流浪漢……還有這個土到掉渣的窗簾布，鴿子籠一樣的房間……這不是他們林家剛移民來美國的時候租在皇后區(qū)的舊房子嗎？
    再看看自己的手，這么小？
    林逸飛蹭地下床，沖到廁所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愣在那里。鏡子里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眼睛大大的，神情稚嫩，一頭鳥窩一樣的發(fā)型。
    “快點刷牙洗臉！快點！”媽媽連牙膏都給擠上了。
    這是怎么回事？
    林逸飛看向媽媽，沒有那么多皺紋，頭發(fā)也沒有變白，胸部還沒有下垂，“媽——今天是哪年哪月？”
    “你小子活糊涂了嗎？今天是一九九八年的七月二日！媽媽知道你不想去那所學(xué)校，風(fēng)氣差，又有很多黑人小孩，但是也有很多中國人的孩子也在那里讀書啊，這樣就算你英文不好也沒關(guān)系，會有人和你說中國話的！”
    這段話在十二年前媽媽已經(jīng)說過一遍了，他還記得后來自己死都不肯去，怕被那些黑鬼欺負(fù)，電視里都那么演的。因為自己一直賴皮，媽媽沒辦法只能送他去了另一個稍微好一點的學(xué)校，但也因為此，在華人工廠里做事的父親壓力更大，林逸飛小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父親的背都駝了。現(xiàn)在如果讓他選，他寧愿去那所爛學(xué)校，也不愿給已經(jīng)勞累的父親更大的壓力。
    “我會去上學(xué)的！放心啊！”林逸飛刷著牙，這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怎么又回到十一歲的時候了。
    還是說自己去華盛頓念大學(xué)，遇上克里斯，兩人一起走向職業(yè)運動員生涯的一切都是夢？克里斯出車禍也是夢？自己在奧茲本家中槍也是夢？
    林逸飛吸了一口氣，穿上外衣，母親便拉著他去學(xué)校了。
    校長是一位有些嚴(yán)苛的中年女人，母親一直拉著她希望能夠多照顧林逸飛一點，但是卻又蹦不出幾個英文單詞來，一個小學(xué)也不可能配個翻譯什么的，校長的臉色變的有些難看了。再加上這所學(xué)校里的孩子都是屬于社會底層的，這個中年女人見的多了，耐心自然更少了。
    而且母親的鄉(xiāng)下口音，讓校長露出些許鄙視的神色。
    這讓林逸飛不爽了起來。作為華人運動員，他初出茅廬的時候也曾經(jīng)遇到過一些種族歧視，只不過實力決定一切，當(dāng)他在一些國際賽事里被列為種子選手之后，再沒有人用那種眼神看他了。
    等等，這些事情還不知道是現(xiàn)實還是夢呢，想那些干什么？
    林逸飛抬起頭來，對著校長開口就是流利的英語自我介紹，當(dāng)然也順帶把母親的意愿表達(dá)了出來，“尊敬的校長，我自認(rèn)為是一個奮發(fā)上進的好學(xué)生，雖然家境貧寒但是還是希望校長能夠?qū)ξ液推渌麑W(xué)生一視同仁，能給我一個良好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
    這串英文震住的不只是校長，畢竟哪個小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而林逸飛的媽媽也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剛才那么純熟的英語是自己的兒子說的。
    “既然你有這么好的英文基礎(chǔ)，我就不用擔(dān)心了，我會把你安排到一個好的班級的。”校長笑了起來，這年頭能溝通也能減少被別人歧視的機會。
    就這樣，林逸飛被安排到了一個比較好的班級，上課的老師也挺認(rèn)真，雖然學(xué)校的硬件不怎樣，但是林逸飛卻很滿意。
    特別是當(dāng)他翻開全英文課本的時候，每一個單詞他都認(rèn)得，最重要的是自己竟然所有的東西都會。他不會那么傻以為自己是天才，那么也就是說……
    這一切都重來了？這個假設(shè)讓林逸飛興奮不已，如果重來一次，自己就能彌補那些遺憾了！
    等等，林逸飛記得克里斯曾經(jīng)提起過，說他讀的小學(xué)是哪個來著？然后自己好笑著說差一點也去讀那個小學(xué)……
    也就是說……克里斯也在這所學(xué)校里？
    想到此，林逸飛的心臟一陣狂跳，下意識環(huán)顧整個教室，當(dāng)他看到窗邊的座位，那個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身影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是克里斯……那絕對是克里斯……
    林逸飛這才發(fā)覺自己對那個人的身形，那個人的姿勢竟然如此熟悉。
    “好的，林，雖然這是你第一次來上課，我還是不希望你走神。”這堂課上的是美國歷史，代課老師安小姐走到林逸飛的面前，問了一個歷史常識性的問題。好彩林逸飛記得答案，脫口就說了出來，這讓安小姐點了點頭放過了他。
    下了課，周圍的小孩子都圍了過來。打聽著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林逸飛都非常有耐心的一一回答，比起二十多歲的大學(xué)生，這些小孩子們要單純而且好相處的多。只是林逸飛時不時瞟過窗邊，克里斯依然保持著趴睡的姿勢。
    “那個家伙叫什么？竟敢一直睡覺老師都不說他？”
    “他？他是克里斯……”一個黑人小姑娘，名字叫做KK，頭發(fā)蓬松著扎著無數(shù)個小辮子湊過來覆在林逸飛的耳邊說，“你別和他走太近，他是□□的兒子，小心得傳染病！”
    林逸飛微微愣了一下，想起克里斯曾經(jīng)用無所謂的語氣提起過自己在被帶回奧茲本家之前，幾乎沒有朋友，他甚至不常說話，有輕微的自閉傾向，這種傾向在他母親過世之后更為明顯，因此奧茲本先生還特地為他重金聘請了心理醫(yī)生。有一次，林逸飛去奧茲本家做客，在走廊上遇見了奧茲本先生，對方笑著說，“林，你比任何心理醫(yī)生都有用，大學(xué)這四年，克里斯看起來很開心。”
    “為什么會得傳染病啊？”林逸飛也覆在KK耳邊問。
    “傻瓜，你不知道梅毒還有艾滋病會傳染的嗎？”
    “不是的，這些不是通過接觸傳播的。”林逸飛本想告訴他們傳播途徑是性，但是一想到這都是些孩子，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不遠(yuǎn)處的克里斯轉(zhuǎn)過身來，看了圍在林逸飛身邊的孩子們，扯起嘴角。那是他不屑的神色，林逸飛非常熟悉。
    只是能親眼見到十一歲的克里斯，看見他還沒有長開的五官，依舊精致無暇，帶著冷漠的疏離感，像是時刻準(zhǔn)備扎傷別人。
    即使是這樣，還是讓林逸飛的心跳停了半拍。
    他大概以為我和其他人沒有什么區(qū)別吧……
    這堂課很快就下了，以林逸飛對克里斯的了解，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湊上去，克里斯是不會放下戒備的，而自己只能碰壁。
    到了中午的時候，林逸飛對自己丟三落四的老媽有感到無比悲催，她竟然沒給自己準(zhǔn)備午餐便當(dāng)。
    看著他郁悶的樣子，KK他們倒是很熱心地打開自己的小飯盒，一人撥一點通心粉烘蛋什么的，湊了給他解決了午餐。再看看克里斯，他只是掏出一個三明治，兩三口就吃完了，然后翻開課本看了起來。林逸飛知道克里斯的理解能力很強，即使不用老師教，他自己看書也能學(xué)的很好，這大概就是為什么即使他趴在桌上睡覺，老師也懶得說他的原因。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林逸飛拎著書包回到家里，廚房里正煮著餃子，他跑過去把鍋蓋掀開來，媽媽馬上過來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一下。
    “燙死你個小崽子！”
    “嘿嘿！”林逸飛趕緊用手摸著耳朵，裝作一副真的被燙到的神情。
    “不過老實說，你的英語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好的？記得剛來的時候，你連說句你好都不會！”
    “唉，老媽，那是我特地找人教我的，就那兩句我背的滾瓜爛熟，拿來唬人的！要是校長再多問我兩句就露餡了！咱們也不是就像被分到一個好一點的班上嗎！”林逸飛一副得意的樣子。
    “真不愧是媽的兒子，這么聰明！”
    “媽，你今天忘記給我準(zhǔn)備午餐了。”
    “啊，是啊！小飛你中午是不是餓肚子了！”
    “還好，同學(xué)們一人給了我點吃，所以熬過去啦。明天媽媽給做點好吃的吧，我?guī)н^去給他們嘗嘗！”
    “好！好！沒問題！”
    果然，第二天早上林逸飛打開飯盒的時候，看見里面有兩顆紅燒獅子頭，還有豆腐釀肉，十足十的中國風(fēng)味。只是林逸飛一臉壞笑，踮起腳來從廚房的格子里把辣椒油也拿了下來，在獅子頭和豆腐上都滴了幾滴。
    好不容易無聊的上午結(jié)束了，到了午餐時間。林逸飛有些興奮地拿出自己的便當(dāng)來和大家分享。
    KK最有好奇心，叉子杵下來一小塊獅子頭就往嘴里塞，馬上林逸飛預(yù)料中的效果顯現(xiàn)，KK張著嘴巴喝氣，叫都叫不出來，直接把一盒牛奶都喝干了才勉強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