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陽縣 第二十二章 矯詔
第二十二章 矯詔
“顧御筆,請隨奴婢過來。”
喜梅站在階下,看著臺階上虎踞龍盤的重重宮闕,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后點點頭,隨著領(lǐng)路的小太監(jiān)慢慢走了上去。
進宮數(shù)載,她不是第一次踏入這座讓天下人敬畏的宮殿,但是卻第一次,懷著如此復(fù)雜的心情,一步一步踏上每個臺階。
這一切,只因為這里已經(jīng)不知不覺的換了主人。
離那夜的混亂已經(jīng)過去了數(shù)載,宮中早已經(jīng)回復(fù)了平靜,看著來來往往的宮人,有時候會懷疑那晚的記憶是不是一場夢。但是,總有一些事實提醒著她,她所不愿意發(fā)生的那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那場政變,雖非顧鳳璋挑起,但是卻在他策劃之中發(fā)生的。顧鳳璋鎮(zhèn)守遼東之時,一邊借機練兵,一邊裝作獨木難支,江河日下的景象,甚至傳出自己病重不能離榻的消息,讓諸侯謀反之心益重,而這其中,又以平西王最為甚。
平西王本是皇帝胞兄,論能力論資歷都不比圣上差,只因為奪位之時人未在京城,便錯失了榮登大寶之機。故而他對皇帝諸多不服,早有不臣之心,但之前礙于顧鳳璋的威勢,不敢輕動,直至顧鳳璋被皇帝調(diào)離京師意數(shù)年,又聞他因不服遼東水土而幾度病重,月前又因箭傷****病榻,這才認為時機已經(jīng)成熟,舉兵造反。
只可惜,這一切卻是在顧鳳璋的算計之中。當平西王從封地起兵之時,顧鳳璋便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領(lǐng)著五千精騎從遼東返京,只比他晚一天的到了京中。待著他前腳帶兵軟禁皇帝,顧鳳璋后腳就就領(lǐng)兵入宮“平叛”,將平西王抓了個現(xiàn)行,謀反篡位的罪名就那么順理成章的下來了。
“重傷”的皇帝,活了三天之后便與世長辭了,據(jù)說是因為在政變當晚被平西王射了一箭毒發(fā)身亡而死的,但具體情況誰也不知道,只知道憑空中多出了一位皇太子,名正言順的繼承了皇位,成為新帝。
那位皇太子,便是燕笙。
在那晚與平西王的遭遇中,見到平西王欲致燕笙死地,喜梅就猜測他的身份可能不止安南王的兒子那么簡單,可是等顧鳳璋行禮稱他為太子時,喜梅還是被驚到了。
原來燕笙并非安南王的兒子,而是前朝皇帝的嫡子,曾經(jīng)被立為太子。因為皇帝昏庸,聽信讒言,誤以為太子與皇后皆為不詳之人,命人誅殺。情急之中有忠心的宮人殺了來執(zhí)法的衛(wèi)士,企圖救走皇后與太子。但剛烈的皇后不肯背負奸佞的名稱茍且偷生,拒絕了外人的救助,自己憤然放火燒了宮室,在火中身亡。她臨死前將兒子托付給安南王,安南王借混亂將太子偷渡出宮,頂替了自己早夭的女兒,所以才有了燕笙這么多年的男扮女裝。
安南王雖無大用,只落了個賢王的虛名,但為人卻極是善心。年少時他也曾愛慕過皇后,雖最終心愛的人成為了皇后,與自己有緣無份,但是卻不曾有半點嫉恨,而后對燕笙更是傾心教養(yǎng),比自己的親兒子還親。依照他與世無爭的想法,最好是將這孩子隱姓埋名,讓他在異鄉(xiāng)重新生活,只要能開懷平安就好了,名分身份什么都不打緊。可是燕笙當時雖然年幼,但卻親眼目睹母親葬身火海,一堆近侍為了保護自己而身死,對皇帝充滿了恨意,發(fā)誓要報仇雪恨。安南王拗不過他,于是只能從那時便開始暗暗經(jīng)營勢力,以伺起事。
不過誰也沒料到,他們謀劃多年的時機,竟然被顧鳳璋搶了先。先皇無德,被顧鳳璋扶持的齊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篡奪了皇兄的位子,讓安南王撲了空。本來以為此生已經(jīng)無望,沒想到本來還算得上是賢明的齊王坐上王位之后,昏庸程度比起前任有過之無不及,嫉賢妒能排除忠良,連將他一手扶上寶座的顧鳳璋都不放過,于是,本來放棄的希望,又那么一點點燃燒了起來。
這一次,安南王府跟顧鳳璋算是各取所需,顧鳳璋看新皇帝不順眼想要換一個,但苦于找不到更合適的繼任者,而安南王府有名正言順的繼任者,卻沒有實力奪得那個位子,當兩廂遇到,相互試探考校之后一拍即合,于是將天下英雄做子的棋局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落子了。
這一切,都是喜梅事后從顧鳳璋和燕笙那里得到的部分坦白拼湊起來最接近真實答案的猜測。平西王的作亂只是個引子,顧鳳璋需要的是一個人將昏君從那個位子上趕下來,更需要一個理由去消除那些已經(jīng)尾大不掉的各地藩王。一個謀反,不知道有多少人莫名其妙的為此掉了腦袋。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喜梅一步步的走到了宮門口,看著重幔疊帳,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有誰想到,皇帝的讓位詔書,竟然出自于她手?
那日父親抓了平西王,迎了燕笙入養(yǎng)心殿,滿場只剩下三個人的時候,連喜梅自己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任務(wù)竟然是幫忙偽造詔書。
看著胸有成竹的顧鳳璋,喜梅只覺得他的算計簡直到了神鬼莫測的地步。
的確,從當初模仿顧鳳璋的筆跡開始,喜梅就察覺到了自己在臨摹方面有著驚人的天賦,在宮中侍奉的這一年多,她不能離宮,日常的消遣也就是學著各家筆跡玩兒,不但是皇帝,包括左右近臣,只要那些常進奏折的大臣,她都能寫出八九分像。
只是,這些秘密她從沒有告訴其他人,他是怎么得知的?
看著熟悉而陌生的父親,喜梅只覺得送到自己手中的那支筆有千鈞重。
“寫吧。”看著她吃驚的樣子,顧鳳璋的笑容溫暖而又明亮,他微微頷首,俊朗的面容在昏暗的燈下若隱若現(xiàn),“你可知道,你這只筆落下去,能造福多少人……”
“希望,這支筆帶來的不是,無盡的苦難。”喜梅握緊了筆,有些顫抖的在墨池里蘸滿了墨,看著一旁的燕笙輕輕說了聲,然后照著前方寫好的紙條,在那已經(jīng)蓋上了玉璽的絹軸上筆走龍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