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封信 (8)
劇中還有其他兩個重要人物,一個是秋瑾那懦弱的丈夫,由葉蕭來扮演,另一個角色是革命家陳天華,則由周旋扮演。
雖然小曼很美麗,但氣質(zhì)卻過于憂郁,與秋瑾自由豪放的性格有天壤之別。大家都擔心她會演砸,就連她自己都沒有信心。在排演之前的一天,周旋與葉蕭商量要和小曼談一談,幫助她建立自信。雖然葉蕭認為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他還是跟著周旋一起去了。
小曼馬上就答應了周旋的要求,跟著他們來到了學校的實驗劇場里。那是中午休息的時間,學校的劇場很大,沒人的時候坐在前排座位上,看著黑色的幕布和穹頂,總會產(chǎn)生一種壓抑的感覺。葉蕭已經(jīng)記不清那次談話的細節(jié),小曼幾乎沒什么話,全是周旋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而葉蕭一直都默默地注視著小曼,在劇場昏暗的光線下,她的眼睛里閃動著一些東西。
第二天放學以后,他們開始在劇場里正式排練。寫劇本的語文老師兼任導演,在他的安排下,小曼第一個登上舞臺。當她站在舞臺中間、燈光把一身白衣的她照亮時,坐在下面的葉蕭和周旋都看呆了。舞臺上的小曼簡直與平時判若兩人,她春光煥發(fā)活力四射,兩眼神彩飛揚,活脫脫就是一個女革命家。然后,小曼按照劇本念出了秋瑾的《寶刀歌》,顯然她作了充分的準備,第一次排練就半字不差地念出了全部冗長的臺詞。沒人會料到她的狀態(tài)會如此之好,就連那些嫉妒她的女生們也投以贊嘆和羨慕的目光。在排練結束以后,老師甚至還鼓勵小曼明年去考上海戲劇學院。
但是,小曼只要一下舞臺,立刻就變回了平時的自己,身上再也看不出半點秋瑾的英姿,依然是一個美麗而憂郁的女孩。在排練間隙的時候,葉蕭偷偷地問她:"小曼,為什么你臺上和臺下就像兩個人呢?"
"我也不知道,只要走到舞臺上,我就仿佛不再是自己。那感覺非常奇怪,就好像......"她皺著眉頭停頓了好一會兒,就連語氣都變了,"就好像有另外一個人突然進入了我的體內(nèi)。就在那瞬間,我所看到的一切也都變了,不再是這間黑暗的劇場,而是春日里的公園,周圍有一大片的櫻樹,枝頭全都開滿了白色的櫻花,突然一陣風吹來,花瓣如同飛雪一樣飄落,簡直美極了。"
在劇場黑暗的角落里,葉蕭只覺得她的聲音越來越細,最后竟變成了假聲,說得就像靈魂。小曼似乎從來都沒有一口氣說過那么多話,她自己也有些驚訝。
"你真的看到了櫻花?"
"是的,但當燈光滅掉以后,一切又恢復了原樣,我又從櫻花樹間回到了黑暗的劇場里。"
葉蕭知道剛才小曼那場戲,就是表現(xiàn)秋瑾在日本留學的場景,可是像小曼那樣的奇怪經(jīng)歷,恐怕是任何一個演員都不會有的。
從那天開始,葉蕭覺得自己與小曼成為了好朋友,在每次排練的間隙或結束以后,他和小曼還有周旋,都會坐在一起聊天。開頭他們主要是談排戲的事情,但慢慢地就扯題了,到最后他們甚至無話不談。只要和他們在一起,小曼就會表現(xiàn)出一個少女應有的活力,似乎秋瑾身上的豪氣,通過排戲滲透到了小曼的體內(nèi)。
因為這個戲是給青年節(jié)獻禮的,排練足足持續(xù)了一個多月。而他們個人總是形影不離,老師也并沒有太在意,因為他們是戲里三個最重要的角色,在一起談戲也是正常的。葉蕭的話并不多,有時他會傾聽小曼和周旋講話,他發(fā)覺小曼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她在藝術方面有著某種天才的氣質(zhì),常常讓立志要成為作家的周旋自嘆弗如。
無論男孩還是女孩,17歲總是多愁善感富于幻想的年紀,自然也讓葉蕭陷入了對小曼的癡迷之中。有幾次排練的時候,他和小曼在臺上演對手戲,他扮演的是秋瑾那懦弱的丈夫,當看到"秋瑾"充滿感情地講述一片愛國心時,葉蕭竟情不自禁地盯著她,以至于把臺詞全部忘光了,結果挨了導演的老師一陣痛罵。那時候,葉蕭還不懂這種感覺意味著什么。幾年以后,當他深深地喜歡上一個叫雪兒的女子時,才終于明白了這種感覺的意義。
可是,在葉蕭和小曼中間,還有周旋的存在。更讓葉蕭感到郁悶的是,小曼更愿意同周旋說話,也許周旋身上的氣質(zhì)更能吸引女孩子吧。而且,周旋在戲里演的是革命家陳天華,正好與秋瑾志同道合,葉蕭演的角色恰恰相反,是被秋瑾瞧不起的男人。葉蕭隱隱感到了某種酸味,但他又不敢當面說出來,因為他和周旋的關系實在太好了,無論在任何情況,葉蕭都不愿放棄與周旋的友誼,這使他陷入了尷尬的兩難境地。
"周旋--"
想到這里,他輕輕地念出了他最要好的朋友的名字。直到今天,葉蕭依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面對他。現(xiàn)在,周旋正在神秘的幽靈客棧中,每天給他寄來一封信,敘述那離奇的經(jīng)歷。
葉蕭搖搖頭,天知道明天的信里又會是什么?(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