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一切都很美
王同光回到家,心頭還在為輸?shù)舻哪且蝗f多肝痛,他出去打牌是一次輸贏幾千,但那是有輸有贏的局面,而且他牌技其實不差,有時候贏面居多,否則也不會把想跟他斗的蔣舟殺得左支右絀,所以這一萬塊錢,等同于他攢一個月的零花錢了,要是真一口氣要找自己父親拿,恐怕會被甩幾個大耳刮子。
回來的時候,王同光就看到了他爸王健坐在沙發(fā)上,面前的大理石茶幾上面,擺著一疊鈔票。
多數(shù)是一百面額,因為很多比較舊,放一起就顯得蓬松,看上去就是有大約一個手機寬度的厚度,王同光心頭咯噔一下,因為已經(jīng)看到其中有幾張?zhí)厥庥『鄣拟n票比較面熟,今天他給出這些錢的時候其實沒那么毫不在乎的大大咧咧。
而且王同光好像頭一次看到自己父親臉上這種表情,復(fù)雜而鄭重,這個時候他帶著內(nèi)心的不安和忐忑詢問,“爸怎么了”
王健“唔!”了一聲,手指食指中指指節(jié)夾著煙,骨節(jié)凸起,看到這只手王同光就有些提心吊膽,王健手精瘦,但很有力,打在人身上像是秤砣一樣,王同光有天然的心理陰影。
“你今天在外打牌,輸了這么多人把錢送來了。”王健停頓了一下,森森道,“你可以啊,平時你給我說在外面賭,都打小牌,現(xiàn)在看來,你都快趕上你老子了,有出息,有出息”
王同光整個人都有些懵圈的,感覺到了話語里濃烈的風(fēng)暴氣息,同時心頭驚疑不定,他現(xiàn)在連怨恨對方都來不及,只有對方這一手讓他三觀動搖的崩裂感。這是什么人啊沒有聽說過贏了這么多錢,卻視如糞土給送回對方家長手里的,用這種方式,也要狠狠給自己一個教訓(xùn)?這特么心思太重了啊!
只是王同光并沒有等來以往的劈頭蓋臉一頓打,而是王健捻著煙頭的異常冷靜,“你知道對方是誰嗎,你就敢和他斗?”
這種冷靜讓王同光感受到了比暴烈的局面更為瘆人的一種寒意,也敏銳的捕捉到王健語氣中的意味,他抬起頭,“那只是一個高中生,和華通公司的蔣二娃他們爸,怎么”
“我可以給你錢,你在外面只要不碰毒品,保證健康,不去做違法犯罪的事情,我大多不管你但你連基本的判斷都沒有,那就是自己的愚蠢了。高中生,你知道那個高中生是誰嗎?伏龍程總的兒子!”
“就是那個面對一群拿槍拿刀的,也可以把盧曉東給摁在地上,把一幫來挑事的全部抓了的伏龍公司老總。人連雷偉幫都不怕,你好大的出息,你要和他兒子賭博比誰有錢,我是不是平時給你錢多了?人家讓人把錢給送過來,是不跟你一般見識是給你一個教訓(xùn),今天贏你一萬,放你一馬,下次遇到其他的情況,讓你傾家蕩產(chǎn)都可能!”
王同光怔住,他甚至還想到身邊那幫朋友先前勸自己的時候,各種天花亂墜的吹噓,有的人看他郁悶,便說起改天找過去,給他王哥出氣這類的話,現(xiàn)在得到對方身份,王同光可以想象自己這群人當(dāng)時的話語有多可笑。那幫狐朋狗友要知道那個人的身份,恐怕現(xiàn)在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嘴巴閉得比誰都嚴(yán)。
如果說伏龍的程飛揚在對方帶著槍的情況下,飛身擒大東,還屬于這種大佬級別的層面,那他的兒子,從當(dāng)時出現(xiàn)的時候到最后他王同光輸光了錢的賭斗過程,全程都是氣定神閑是的,如果可以形容的話,那是一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
如果兩邊都是猛獸,對方顯然不可能表現(xiàn)出這樣的態(tài)度。
只有一方認為對方完全對自己造不成威脅,好比一只兔子挑戰(zhàn)獅子,再如何紅了眼齜牙咧嘴,獅子可能會任由其跳上蹦下,在獅子眼睛里,恐怕也是有一種“你長著兩只長耳朵,腿這么短,跳那么高,怎么可以這么萌”的態(tài)度吧。
當(dāng)時的自己,就是這樣一只兔子!
從伏龍收購蓉城華通,再到伏龍抓了盧曉東,伏龍這幫人,一度被傳得沸沸揚揚,他們軍事化管理,他們規(guī)章制度嚴(yán)明,擁有強大的執(zhí)行力和公關(guān)能力,他們系統(tǒng)高效,敢打敢拼,可以毫不畏懼的撕開固有體系,在商場橫沖直撞。一切都因為有一個軍人出身,而又有強權(quán)意志的老總。
他現(xiàn)在算是看到了,那個老總的兒子,也不是個老子英雄兒混蛋的角色,相比起來,他灰頭土臉,都是自討苦吃。
破天荒的,今天這原本讓他認栽也從未覺得挨上自己老子一頓打心服口服的王同光,卻沒有等來自己父親的痛揍。
王健只是把錢收了起來,沒有狂風(fēng)暴雨。
王同光有點意外。
“收著吧,相信你買到了教訓(xùn)。人家沒跟你一般見識,這樣的手段,你該多體會,多學(xué)學(xué)人都有個不打不相識的過程,我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后面的路,你還要自己學(xué)著走。去跟這個人交朋友,去接近他,學(xué)習(xí)他把好的變成自己的。”
王健有些感慨,“還只是個高中生啊就是這樣的處事,教出這種孩子的程老總,果真是不簡單啊!”
天行道館算是程燃想嘗試的一種方向,這個時候這樣的創(chuàng)意,在蓉城這樣的城市,也是超前的,雖然蓉城不比北上廣深的前沿和發(fā)達,但其偏安一隅所謂“天府之國”的定位,在娛樂休閑上面很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蓉城從來不是一個本地人組成的城市,究其歷史,雖然天災(zāi)鮮有,但人禍不斷,屠殺內(nèi)斗和匪亂從來不絕,又經(jīng)歷多次人口大遷移,近代最著名的就是清朝的“湖廣填川”,所以這里幾乎都是外來人口,美其名曰“包容性”強,也帶來各種思想和生活習(xí)性的匯集碰撞矛盾,便有了活力。
這里的人對市場潮流和新鮮事物的追求,半點不比其他大城市差多少,甚至不甘落后。
后世有說法是蓉城是個吸引全國各地的人過來觀摩的“網(wǎng)紅”,同時又是一個很會營銷的“綠茶婊”,很會利用類似“熊貓”,“川劇變臉”,“張藝謀拍宣傳片”等各種元素在國內(nèi)外刷存在感,早早的就學(xué)會了互聯(lián)網(wǎng)思維,講故事,刷廣告,占領(lǐng)市場地位,但這些又無法拋開實力獨立存在。
這也說明了一點,對于前沿風(fēng)潮的感知和審美,這里向來有敏銳和相當(dāng)?shù)膶徝溃瑫r也有相應(yīng)的土壤。
程燃的天行道館,就是在這片土壤之上,撒下一波種子,期待其根系壯大,發(fā)芽生長,在未來的時空長出茁壯的模樣。
天行道館的規(guī)劃是如此,但實際操作還是細節(jié)和繁瑣的過程,蔣舟在各個地方都打過工,結(jié)交認識了不少人,譬如咖啡館的原材料渠道,譬如二樓打算規(guī)劃的網(wǎng)咖電腦裝機,他在電腦城的朋友可以拿到內(nèi)部的價格當(dāng)然,后期的投入和裝修,還是一筆很大的費用,程燃讓趙青幫自己擬個預(yù)算清單,就在這兩個月里,把整個框架搭建完成。
總而言之,有一種造秘密基地的帶感啊。
這天晚上的時候,接到了電話。
電話穿過了幾千公里的空間,來自香港。
“程燃”
一聽老姜低落的語氣程燃就覺得有些不對,這難道是比賽輸了?
“怎么,順利嗎?”
“還行吧程燃,也許我并不能做好所有的事情,對嗎?”
看來,證實了猜測。
老姜難得有這樣自我懷疑的時候,骨子里不服輸?shù)膫€性,還是讓她很難接受這個結(jié)果吧。
不過其實這樣也好,打擊一下她的傲氣,未必是壞事,而且對她來說,這種比賽更多的是一種經(jīng)歷,甚至都并沒有想過以升學(xué)的目的去參加的。
甚至程燃覺得,讓老姜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有些難以言明的惡趣味。類似于你這妮子也有吃虧的時候嘛在外面吃了虧,就知道打電話回來了
嗯,這給自己打電話,還是能證明很多事情的,是不是更親近的一種表現(xiàn)?
他在電話這頭的嘴角已經(jīng)彎弧起來了。
但和姜紅芍的對話中,程燃語氣保持低沉,“這本身就是偽命題,人才是在群體競逐的環(huán)境下造就出來,天才卻是在孤獨的氛圍中緩慢成長,盡管一時可能不及對手,但總是會比對手成長得更快。”
然后電話那頭的老姜“嗯嗯”道,“還有沒有,多說一點。”
程燃怔了一下,道,“你們其實贏了,是吧?你這是騙安慰啊!”
“呵呵,剛才說得這么井井有條,你其實暗地里有沒有在笑?”
這妮子是妖精嗎,程燃光明正大的笑起,“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心有靈犀你個頭我們贏啦!工程技術(shù)分類一等獎。”像是匯報了之后,姜紅芍道,“下午閉幕式完了,晚上吃了飯,剛剛游覽了夜里的維多利亞港,這個時候放起了煙花。來不了的你,氣不氣啊眼氣你。”
程燃笑道,“幼稚!”
姜紅芍是用手機打的,電話那頭隱隱有煙花彈爆炸的隆隆聲響,她驚噫的聲音通過電波傳過來,“好美啊!”
九八年的十月,程燃頂著蓉城的滿天繁星,老姜參加國賽,在香港盛放的煙花彈幕之下,分享著驚奇的喜悅。
一切都很美。
哪怕風(fēng)走八萬里,傳遞不到你我的氣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