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傳聞
婆子們七嘴八舌,到了初一晚上,連各房丫頭都為此吵上了。輿論要是一面倒,一陣風(fēng)也就沒了。最怕這種有爭議的,吵得面紅耳赤,話題不絕。不見后世某些媒體,總是放一些似似而非的消息出來,然后辟謠,兩撥粉絲掐的你死我活,媒體再架橋撥火一番,哪怕鳳姐那德行呢,也就這么火了發(fā)了。
等到老太太聽到這個傳言,已經(jīng)說什么的都有了。一面抱怨華章不懂事,一面又抱怨羅衣不守規(guī)矩,四處亂竄。心里將他們各打五十大板。羅衣只關(guān)在家里生悶氣,這種謠言駁不得辯不得,大過年的也不能打打殺殺,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大太太和三太太聯(lián)手壓制,才勉強明面上控制住了,私底下卻也無可奈何。
熬到年初二,t紋回來聽到此事,氣的肝一陣陣的疼,連飯都沒吃就回去了。見t紋動了真怒,老太太也有些訕訕的,何況老太爺也沖她吼了一頓,這么多年了,沒見他發(fā)過這么大火。只得再次禁了蕭氏一家的足。老太爺對女兒和外孫失望之極,即便喜歡表妹,也該發(fā)乎情止乎禮。這樣鬧的人盡皆知,日后羅衣的夫家知道了,還不知道怎么作踐呢。喜歡就是嘴上嚷嚷,然后看著對方不得好死么?這樣的廢物,就是女兒求到他頭上,他都不想嫁孫女。何況他堂堂一個四品官的親孫女被人嫌三嫌四的,什么世道!?
而羅衣索性跟著于氏回門省親,眼不見心不煩。
到了于家,打發(fā)羅衣跟未出閣的姑娘們玩,于氏就對著親娘直吐苦水。有道是有婆婆不好,沒有婆婆遇到這種事更加累人。委屈的眼淚直掉,于太太知道女兒只是想訴訴苦,便只當(dāng)自己是垃圾桶,略勸兩句算了。
不多時,于家出閣的姑娘們都回來了。姐妹們聚在一處聊天八卦,羅衣早去了于七姑娘的閨房。這時于家大姑奶奶才問:“你們怎么把姑娘許給顧家?”
三姑奶奶笑問:“大姐你這是說誰呢?”
大姑奶奶對著于氏努努嘴:“五妹咯,不是小姑子許給了顧家庶子么?”
于氏眼前一亮:“你竟知道安陽侯家?我們家慣不與他們那樣的人家接觸,半點消息也打探不到。”
“那怎么結(jié)的親?”三姑奶奶驚到,二房沒了婆婆,這做嫂子的居然蒙在鼓里,怎么看都覺得詭異。
于氏含糊說:“老太太應(yīng)的,我們做晚輩的也不好說。”
大姑奶奶驚道:“莫不是被人騙呢?”
于氏心理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大姑奶奶一跺腳:“哎呀,你不早來問我。我們那九房的十一姑娘嫁的就是顧家旁支!我聽說,聽說……”
“聽說什么快說呀!”于氏急的直跳腳。
大姑奶奶猶疑的說:“我也是聽說的,未必做得準(zhǔn)。我只聽說安陽侯夫人最狠毒不過,叫人把庶子往煙花柳巷里頭引。年紀(jì)輕輕就酗酒好色掏空了身子,聽說平日里腳步都是虛浮的。怕是命……不長……子嗣……撐不到候爺……也就分不到家產(chǎn)。”
于氏一陣暈眩:“此話當(dāng)真?”
大姑奶奶嘆氣:“當(dāng)不當(dāng)真都不重要,名聲這樣壞,你們家還……要人知道了,不知怎么編排你們兩口子呢。就算是庶妹,也不該不當(dāng)人。想法子退了吧……”
于氏急道:“都定了婚期,哪能退了?蕭家還要名聲不要了,可是,這……對二爺不會有影響吧?。”
“影響必有的,雖說咱們都知道那些個功勛世家什么調(diào)調(diào),但他們有錢也是實情,又是超品。若是妹夫得了重用,必有小人嚼舌根子……”
賣妹求榮!
于氏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話。直氣的嘔血,老太太你瘋了么?為了女兒,不惜讓孫子背上罵名?要是真的賣了庶妹有好處,她也就咬牙認(rèn)了!現(xiàn)在卻是好處沒有,黑鍋背的結(jié)實!二房只有她一個主母,說不是她賣了妹妹,誰信呢?世間從不乏用最大惡意揣測別人的人。蕭家不就有一個活的么?何況歸根到底,都是她這個嫂子在帶小姑子,要是丈夫恨到她頭上,冤都沒處訴去,不帶這么坑人的!
眾姐妹一見于氏這神態(tài),都知事情怕是不簡單,也不好多問。紛紛轉(zhuǎn)過來安慰,只好說傳言而已,不必當(dāng)真。于氏哪里不知他們不過是安慰而已,更是心神不寧。吃過午飯就叫上羅衣回家了。
羅衣還沒往自己身上想,只當(dāng)她在娘家遇到什么事,也就沒開口問。回到蕭家,于氏第一時間將此事告訴了丈夫,果然紹熙氣的臉色發(fā)青。想起母親臨終前的托付,想起母親靈前羅衣的哀毀,又想起老太太對蕭氏的維護以及這幾日的流言,真是前有狼后有虎!竟一點生機都無!
于氏哭道:“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門禁該更嚴(yán)些才是。”
紹熙嘆口氣:“不怨你,他們也沒說過幾句話。不過是三妹妹長的好了些,自古紅顏多薄命。唉……”
“要不要告訴三妹妹?”
“不可!”紹熙忙道:“統(tǒng)共沒幾日舒心日子,何必惹她心煩?”
“可是,要是三妹妹當(dāng)安陽侯夫人跟婆婆似的和善,這可怎么辦?”
紹熙皺眉:“我且想想。”
“再有,三妹妹若是沒個心理準(zhǔn)備,萬一想不開……”到時候要沒見紅,嫡母賴到羅衣身上,百口莫辯!這種事本就不是可以評理的,再怎么樣都只能咬牙認(rèn)了。即便后來補救,到底丟了臉。何況丈夫這樣,做妻子更沒臉。更何況要是華章的事傳出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日子怎么過啊!
紹熙咬咬牙:“我去說!”
“你糊涂了!”于氏連忙攔住:“你一個爺們怎么好去說,還是我去說吧。”
“晚兩天吧,好歹……讓在家里過個好年。”紹熙說著眼圈都紅了,蕭家還不是那種屋子大到彼此難見的人家。紹熙的院子就在羅衣的前面,幼時也是一起玩耍識字的。親妹子這輩子都被毀了,偏自己無能為力,怎能不難過?還不能讓人瞧出來,憋的他喘不過氣。
蕭氏雖然再次被關(guān)了,但二房與客院隔的本就不遠(yuǎn),蕭氏發(fā)瘋的時候,二房也能隱隱聽到一些。何況還有丫頭婆子們的閑話呢。知道流言可以殺人的羅衣如同驚弓之鳥。二房的氣氛比年前更壓抑,她直覺不對勁。忍了幾天,更是內(nèi)心惶惶,索性沖到哥嫂的屋里問:“到底什么事,告訴我也好有個準(zhǔn)備,別又像上回一樣措手不及,白挨了遭打不算,直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是早有準(zhǔn)備,她到舅舅家住一陣子也好啊,哪能像現(xiàn)在這樣被動。
于氏與紹熙對望一眼,羅衣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果然,于氏艱難的說:“聽說,三妹……安陽侯那庶子……身體不好……怕是子嗣有礙,年壽也……有限。”
晴天霹靂!
羅衣想到一萬種可能,就沒想過自己會嫁過去守寡,還是無子的寡婦。待到于氏更加艱難的道出個中緣由,羅衣頓時覺得冷汗如油,粘滿了整個后背。風(fēng)刀霜劍嚴(yán)相逼,這是要她的命!霎時間仇恨充滿了大腦,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我要讓那個女人不得好死!這么想著,直直就奔向于氏的針線笸籮。于氏嚇的死死的抱住:“我的姑娘,我的祖宗,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咱們再想辦法,一定有辦法。或許是謠言也未可知。”
紹熙緊緊抓著羅衣的手:“好妹妹,哥哥定給你出這口氣,咱們都要長命百歲,才能看到他們的報應(yīng)呢!”
憤怒這種事,本身就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事。明知兄嫂誤會她尋死,卻再也沒用勇氣再去拿剪刀殺人。頹然的軟了身子,靠在于氏身上。半晌,沙啞的道:“瞞著姨娘。”
于氏點頭:“我知道。”
羅衣又道:“瞞著姐姐。”
紹熙忍不住哭起來:“哥哥沒用,護不住你……”
羅衣?lián)u頭:“我曾經(jīng)不信命,現(xiàn)在信了。這都是命……”不然她怎么一步比一步倒霉?從文明時代穿越到這女性如螻蟻的時代,從千嬌百寵的公主淪落到這被犧牲的角色,她從未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也沒什么因果循環(huán),不是命是什么?此刻,她真想死了,一了百了,沒準(zhǔn)還能回到現(xiàn)代。可是,看看周圍的嚴(yán)陣以待,想死都不容易……她到底是來做什么了?
紹衣一腳踏進房門,就看到羅衣一臉絕望的神色,匆忙跑過來問:“這是怎么了?姑太太又鬧什么幺蛾子?”
羅衣?lián)u頭不想說話,紹熙卻不忍再在羅衣面前把剛才那番話復(fù)述一遍。紹衣意識到事態(tài)嚴(yán)重,話都不敢說了。兄妹四人就這么沉默的坐了一下午,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直到楊媽媽和張姨娘一齊走來嘮叨:“姊妹們有什么好玩的,也別忘了吃飯。竟是兩頓都沒傳飯了,大過年的點心雖多,到底不如飯有營養(yǎng)。”
幾個人才如夢初醒,于氏強笑著說:“姨娘不說我都忘了,馬上傳飯吧。”
雖說如此,到底沒什么食欲。只是吃了飯,抑郁多少會散一些。羅衣看著張姨娘立在她邊上布菜,也不肯坐下,更不肯退下,只殷切的望著她。暗自嘆口氣,還有掛念的人啊。望了望一齊吃飯的幾人,又想起隨丈夫遠(yuǎn)行的錦繡……是了!就要像哥哥說的那樣,長命百歲,看著他們不得好死!無子寡婦又怎樣?安陽侯府綿延幾代,人數(shù)眾多,不信就找不出一個孤兒來!到時候交給舅舅教養(yǎng),誰能說她不能有鳳冠霞帔的一日?絕不能讓親者痛仇者快!總歸已經(jīng)倒霉到底了,還能怎樣?
想到這里,突然生出一大股力氣來,端起碗狠狠的扒了幾口。然后學(xué)著牧野杉菜的氣勢,把碗遞給張姨娘:“再來一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