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山岳定，小人絲毫爭。[.無彈窗小說閱讀!]
    像安排一份工作這種雞毛蒜皮的小恩小惠，對自己十分自信的方杰根本就沒興趣去爭，可如今方振文已經(jīng)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點了他的名，如果自己再繼續(xù)裝聾作啞的話，那就不是爭不爭的問題了，而是最基本的臉面問題了，因為他若一問三不知的話，肯定會被眾人當(dāng)成笑柄。
    其實方萬興的臉面倒還在其次，關(guān)鍵是方杰這個方氏的初世祖絕不愿在自己的子孫面前當(dāng)眾丟丑，所以被趕鴨子上架的方杰最終不得不硬著頭皮把老爸方萬興創(chuàng)作的那副對子報了出來，其之所以沒有另行創(chuàng)出一個絕佳的對子，倒不是他沒那本事，而是仍然希望能夠在不太丟人的情況下，將這份工作的機(jī)會讓給方世民。
    或許，方杰的這種心態(tài)就是所謂的“君子山岳定”，愿意這么做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真有底氣的君子。
    “百世列祖方氏功，枝繁葉茂子孫隆……”
    方振文將方杰報出的對子反復(fù)咀嚼了數(shù)遍后，始終沒有作出任何評價，不是他不想評價，也不是不會評價，而是因為這對子……實在是太一般了，根本就找不出什么合適的辭藻加以贊美，他實難想象，以太祖之才怎么會搗鼓出這么一副寓意淺薄、對仗不工的對子來，這簡直太讓人失望了！
    不過，失望歸失望，打定主意要讓方杰出風(fēng)頭的方振文也懶得計較那么多了，醞釀了一會兒后，硬著頭皮點評道：“此聯(lián)……寓意很好，言簡意賅，上聯(lián)感恩先祖，下聯(lián)……下聯(lián)……總之是很好嘛！對仗稍有不工，但平仄協(xié)調(diào)……嗯，我看……”
    不等方振文把話說完，場下便有人發(fā)出了不滿的聲音：“老族長，俺承認(rèn)，俺是不太懂對聯(lián)，但也聽得出這副對子好像很一般啊，總覺得比世民那小子作出的對子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有點怪怪的，唔……反正不知道怎么說了，就是不太好……”
    “哎，我也覺得所有對子中，世民的對子是最中聽的，祖宗顯靈的卦象是那個什么鼎卦，世民恰好說到了點子上，組詞順序是有點問題，可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吧？”
    所謂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在場大多數(shù)人都是方家村的村民，文化程度并不高，但每逢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弄副對聯(lián)裝點門面，所以他們雖然不會作對聯(lián)，但識別對聯(lián)的好壞還是有點心得的，而且這其中還有一個關(guān)節(jié)是，每年各家各戶的門聯(lián)，都是方世民義務(wù)幫忙抄寫的，所以于情于理，大部分村民都明顯站在了方世民這一邊。
    有的人甚至還忍不住當(dāng)眾替方世民求情道：“老太爺，世民這孩子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當(dāng)時要不是家里太窮上不起大學(xué)，世民未必比那些上了大學(xué)的孩子差?。∥铱催@孩子真的挺刻苦的，平日里老是見到他手里拿著書本，一有點空就翻出來看，村里哪家的孩子能比得上他？而且，世民可是您的關(guān)門弟子啊，如今有這么好的機(jī)會，您就成全他，讓他出去多見見世面吧！”
    話音未落，不少人同聲附和道：“對咯，老太爺說的那個將相之才，興許就是世民呢！”
    一時間，在場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紛紛替方世民說好話求情，而見此一幕，方杰倒還沒什么，內(nèi)心只是有感于方世民不光有出息，而且人緣也似乎特別好，以其目前的條件，足以有資格列入紫薇百斗靈根的候選人之一，所以也更加對方世民欣賞有加，也更加不后悔自己主動讓出這個機(jī)會了。
    但是，方萬興可就沒方杰這么風(fēng)輕云淡了。
    此時的方萬興，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說，心情就如同被人敲了無數(shù)個悶棍，心中憋氣不已卻又無法發(fā)泄出來一般，嚴(yán)格來說，他并不是因為兒子不爭氣沒有得到族人們的認(rèn)同而憋氣，而是因為自己親自創(chuàng)作的對子居然遭到了眾人的鄙視。
    這倒也罷了，關(guān)鍵是這奮力一搏不僅沒給自己兒子搏個好前程，還丟了一回老臉，其他人自然不知道這對子是他做的，所以方萬興此時最在意的是自己在兒子面前丟了臉，這讓他覺得自己這二十多年來在兒子面前樹立起的無所不能且高大的父親形象瞬間崩塌了，這對死愛面子的方萬興來說，簡直就是無法承受的失誤和打擊。
    善于察言觀色的方杰很快便注意到了父親的異樣反應(yīng)，也推理出對方此刻可能正處在崩潰的邊緣，心中暗自有些后悔的同時，本想安慰對方兩句的他趕緊閉上了嘴巴，因為他很清楚，此時此刻若是自己不識時務(wù)地勸慰兩句的話，很有可能起到相反的作用，所以還不如裝作若無其事，靜靜地等待對方自己把心情平復(fù)下來。
    至于方振文，雖然他貴為族長，但對群眾的呼聲他卻不能再像先前那樣做得太明顯了，否則的話，這事便有可能發(fā)展成為一場鬧劇，所以此時方振文也只能順著大家的話道：“世民作出的對子，確實是所有對子當(dāng)中最好的，所以，這第一輪考校，便算世民勝出了！”
    “啥？聽這意思……難道還有第二輪考校？”
    聽了這話，全場眾人紛紛傻眼了，回過神來后，有人不滿地嚷道：“老太爺，這都快10點了，還考個啥呀！再考下去，咱們今天上午就沒法祭祖了！還不如就這么著吧！”
    方振文之前其實也沒想過要考第二輪，可問題是正主還沒上位呢，所以方振文不好違逆大家的同時，又臨時起意搗鼓出了這第二輪考核，目的是想再給方杰一次機(jī)會。
    所以，聽場下有人提起祭祖之事后，方振文當(dāng)即大腿一拍，順著桿子往上爬道：“哎！你這話還真說對了！昨夜供桌被燒壞了，祭聯(lián)也燒去了一角，這都得換新的，要不就是對祖先不敬！所以祖祠這里就不祭祖了，下午你們各房直接去東方山后山掃墓，晚上吃過晚飯后，外地回來祭祖的想留下就留下住幾天，不想留下的，就可以回去了。”
    “?。俊?br/>     場下眾人聞言，頓時嘩然一片，誰也沒鬧明白方振文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此前是他讓各房嫡子嫡孫回家祭祖的，可如今卻取消了祭祖，只是掃掃墓走走過場就這么算了，而且這還是在“祖宗顯靈”之后，如此草率的安排，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若不是其德高望重，恐怕當(dāng)場就有人說方振文對祖宗不敬了。
    場下漸漸安靜下來后，有人問道：“此前族長不是說讓咱們回鄉(xiāng)捐錢修繕祖祠嗎？這事兒如今又是怎么個說法呢？”
    心中早有計較的方振文當(dāng)即應(yīng)道：“這祖祠兩年前就修繕過一次，所以讓大家捐錢只是一個形式，心意到了便可。不如這樣吧，各房象征性地拿一百塊錢出來，用作更換供桌之用，錢若是不夠的話，我自己貼點便是。至于那祭聯(lián)，直接讓剛才參加過第一輪考核的孩子們現(xiàn)場寫一份，這便是我所要進(jìn)行的第二輪考校，誰的書法最好，誰就勝出！”
    一聽這話，全場大多數(shù)人，也就是那些偏向方世民的村民們都暗自松了一口氣，心想比毛筆書法，恐怕在場所有人當(dāng)中應(yīng)該沒有人比方世民還厲害的了，畢竟方世民從小就會寫毛筆字，這些年又一直為各家各戶寫春聯(lián)，這等小事對方世民來說，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除了這些人之外，在場至少還有三個人的想法各自不一樣。
    族長方振文的想法是，以太祖宗之才，別說其書法水平肯定比方世民強(qiáng)上百倍，就算比他這個對書法頗有研究的族長，也肯定強(qiáng)了一籌不止，只要太祖宗出馬，這場比試絕對是毫無懸念，也正因為如此，方振文才拿出這么一個法子作為第二輪考校的題目，目的就是為了確保這次方杰一定能勝出！
    而方杰本人，他心知方振文是想再給一次機(jī)會，但這第二次機(jī)會，他仍然不打算跟方世民去爭，當(dāng)然，不爭，不代表他還想像第一次那樣太過丟臉，也不代表他想讓父親方萬興再一次失望，所以方杰此時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適當(dāng)?shù)啬贸鳇c真本事表現(xiàn)表現(xiàn)，但又至于影響方世民的前程。
    至于在兒子面前丟了一回老臉的方萬興，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和方杰繼續(xù)當(dāng)眾出丑了，因為他很清楚，方杰小時候雖然練過毛筆字，但后來卻半途而廢，根本就沒練出個樣子來，上去的話，只能是自取其辱，到時候連帶他這個做父親的也跟著在外人面前丟臉！
    所以，就在方杰邁出半步正要上臺去露把臉的時候，一旁的方萬興卻猛地將方杰拽了回來，低聲喝斥道：“你上去做什么？還嫌不夠丟人?。磕憬o我老實呆著！”
    突然間被潑了一頭冷水的方杰不禁呆了呆，正想解釋什么，不遠(yuǎn)處方振文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筆墨紙硯我這里有現(xiàn)成的，大家只須將‘柔進(jìn)而上行，得中而應(yīng)剛’抄寫一份……你們還愣在那里干嘛？還不趕緊上來！”
    話音未落，先前被方振文訓(xùn)斥了一通的方世偉便笑著調(diào)侃道：“哎呀，我說老太爺，這不明擺著了嘛，大伙兒誰不知道我堂弟方世民的毛筆字寫的好啊，誰還敢跑上去自討沒趣??？我看您趕緊地宣布結(jié)果吧，大家伙也好早點散了，這都日上三竿了，這么一大堆人圍在這里也不嫌燥得慌！”
    方振文聞言，不由得掃視了全場一眼，果然發(fā)現(xiàn)先前那些出過對聯(lián)的年輕一輩弟子紛紛低下了腦袋，有意在回避他的目光，明顯地底氣不足。
    而目光掃到方杰身上時，卻見對方苦著臉望著自己，然后微微偏了偏腦袋，斜眼瞟了瞟一旁的方萬興，方振文雖有些不明所以，但出于原本的目的，還是打著哈哈問道：“世杰啊，你怎么不上來？”
    方杰還沒來得及回話，方萬興便已經(jīng)強(qiáng)裝笑臉，接過話頭應(yīng)道：“呵呵呵……老族長，我家這小子雖念了個大學(xué)，但對書法卻是一竅不通，我看還是算了吧?！?br/>     方振文哪里肯依，他搗鼓了這么半天，不就是為了扶方杰上位么，所以當(dāng)即裝作不以為意地?fù)]了揮手，笑道：“哎，萬興吶，你這話可就太謙虛了！據(jù)我所知，你的硬筆書法是你那一房寫的最好的，所謂虎父無犬子，我就不信世杰不能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
    “您老都說了，我只比較擅長硬筆書法，”方萬興雖有感于族長在眾人面前給他挽回了一點顏面，但兒子是什么德性他這個做父親的是再也“清楚”不過的了，所以仍然替方杰回絕道：“但這毛筆字，別說世杰了，就算是我，也幾乎沒怎么練過……”
    方振文同樣不肯就此罷休，不等對方把話說完，便也不依不饒地道：“硬筆書法跟毛筆書法，其實是一回事嘛，硬筆書法寫的好的人，毛筆字也不會差到哪去……要不這樣吧，咱們倆說的不算，還是讓世杰自己做主吧?！?br/>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方萬興雖然憋悶不已，但也不好再反駁了，只得將滿含深意的目光掃向方杰，希望對方能夠有點自知之明主動放棄上去丟人現(xiàn)眼的機(jī)會。
    然而，還未等方萬興把眼神里所透露的信息傳達(dá)過去，方杰便已經(jīng)開口了：“爸，我想去試試！”
    方萬興不禁呆了呆，回過神來后，很是不可理喻地瞪了方杰一眼，正要訓(xùn)斥對方兩句，但旋即又注意到兒子的表情和眼神似乎很是有些底氣，心念急轉(zhuǎn)之間便心存一絲幻想地改口道：“好！那你上去試試！”說著，又囑咐道：“你記住了，寫字的時候，心要靜，神要凝，筆要穩(wěn)，不要著急，慢慢寫，盡量寫工整些！”
    方杰回以一個自信的微笑后，便在周圍人的注目下舉步走上了臺階，與此同時，站人群后方的方世民也在眾人的催促下，慢騰騰地挪到了前臺。
    方振文見只有這兩人上來比試書法，便命人從家里搬來方桌和筆墨紙硯等物，趁著這點間隙，掃視著全場眾人假惺惺地嘆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把老祖宗的東西都丟得一干二凈了，這倒也罷了，畢竟現(xiàn)在是現(xiàn)代社會了嘛，咱們也應(yīng)該與時俱進(jìn)，可你們連上來的勇氣都沒有，這實在是讓老夫失望至極啊……”
    場下眾人當(dāng)然不知道方振文此時心里正偷著樂呢，各房家長們慚愧之余，紛紛順著方振文的話頭對自己家的子女們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訓(xùn)斥，還拿方世民和方杰兩人做對比，說什么就算不能像方杰那樣考上個名牌大學(xué)，那也至少可以向自學(xué)成才都把名牌大學(xué)生方杰給比下去的方世民學(xué)習(xí)。
    特別是一直在一旁觀望的方世忠，看到方世民和方杰成為了族里人學(xué)習(xí)的榜樣，覺著沒面子的他更是恨鐵不成鋼般地猛批方傳武：“你個臭小子，平常叫你好好學(xué)習(xí)，你卻整天游手好閑在外頭跟人打架，還跟亂七八糟的女孩子牽扯不清，現(xiàn)在看到了吧，這種場合你連上去的資格都沒有！”
    方傳武顯然是不止一次被父親這么教育了，所以也沒往心里去，裝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辯解道：“老爸，剛才可是你不讓我上去的啊！你要不說那話，我又怎么會沒那資格呢？再說了，文的不行，但武的我行啊，不信你讓我上去跟他們一對一的單挑，保準(zhǔn)一個個都被我打趴下！”
    要是平常，方傳武這么頂嘴肯定會惹得方世忠暴跳如雷，但此時圍觀者甚多，方世忠為了避免當(dāng)眾出洋相也只好忍住怒火，哼道：“你上去？你上去只會丟我的臉！你會打架算什么本事？誰不知道你讀的是警官學(xué)院，專門練過散打！你別忘了，你能上警官學(xué)院，還是我拖了關(guān)系走的后門！總之回去后，你給我好好練下毛筆字，別整天在外頭到處鬼混！”
    “啊？”方傳武頓時傻眼了，不禁吶道：“我練那玩意干什么啊！我畢業(yè)后就是一名公安干警啊，是專門抓壞人的，毛筆字？練好了毛筆字能抓住那些壞人么？”
    方世忠身為省城的副市長，正廳級干部，平常時的個人涵養(yǎng)和和城府修煉得已經(jīng)可謂是爐火純青了，但所謂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就是在兒子面前，方世忠始終難以保持正常的心境。
    見對方如此把自己的話不當(dāng)作一回事，方世忠不禁怒火上涌，正要發(fā)作之際，卻旋即又泄氣般地?fù)u頭一嘆，語重心長地道：“唉，我說這些，都是為了你好！你若是只懂得打打殺殺的……算了，不說了，你也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能聽得進(jìn)去就聽，聽不進(jìn)去，那就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說到這里，方世忠又是微微一嘆，顯然對自己的兒子很是失望，而方傳武低著頭沉默了半響后，忽然抬眼道：“爸，您別生氣，我回去就把書法練起來！”
    一聽這話，方世忠的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欣然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后，便沒再說些什么。
    這邊發(fā)生了這么一個小插曲的同時，臺上一應(yīng)物件也都準(zhǔn)備好了。
    由于上面只擺了一張方桌，所以方振文便讓方世民先寫，而方杰則暫時被安排在一旁觀望。
    此時此刻，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勾著腦袋將目光集中在臺上，特別是目光憂慮的方萬興，額頭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汗粒。
    當(dāng)然，還有一個人比方萬興更加緊張，那就是不想錯過這次改變命運(yùn)機(jī)會的方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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