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百一十二:蛇眠(四)
亞索盯著萬蛇,淡淡開口:“蝮蛇有沒有一個叫空吾的人?”
萬蛇沉默片刻,認真思索,最終搖了搖頭。
“辛武已經(jīng)去了廣漠?”
萬蛇點頭:“依照您的吩咐,他安全地回來了。”
亞索想起諾克說過的粉碎病體,知道辛武并不安全,對于萬蛇的失職也有些怨氣,他雙眼一睜,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直接射入萬蛇的腦海,仔細搜索有關(guān)辛武的一切信息。
“你欠他的。”亞索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一旁的緋真和葉落更是聽得一臉錯愕。
在兩人的心中,亞索即使不是正人君子,也絕非不尊重他人意愿的強盜匪徒,不問人意便使用搜魂,這是很多人都不恥的陰暗伎倆,而這種伎倆與亞索的身份完全不配。
皇帝會去強奸民女嗎?
將軍會做入室小偷嗎?
緋真想起亞索當時祈求搜尋自己靈魂時的溫文爾雅,葉落想起亞索傳聞的強者風范,兩人更是十分不解。
只有萬蛇清楚這一切,為什么亞索不過問自己的意愿,因為他虧欠亞索,虧欠敦煌。
四年前,這個神一樣的男人找到了他,并告訴他,辛武是敦煌的延續(xù),是他能贖罪的對象。
少年會進入蝮蛇,進入廣漠,進入敦煌墓冢,萬蛇的職責便是保護他的安全,讓其盡快地成長,以此來彌補他對敦煌犯下的罪惡。
亞索給了他彌補“敦煌延續(xù)之人”的機會,他剝奪了敦煌尋求自由的權(quán)利,所以他虧欠兩人。
亞索不喜歡別人欠他,所以萬蛇一定要還。
知曉這緣由的萬蛇不感覺到羞恥,反而感到欣慰和遺憾。
欣慰是因為死之前還能為辛武,為亞索做一點事。
遺憾是自己一定做得不好,所以亞索才會提前來到這里,親自來到這里。
“我做的不好,你才會來吧。”萬蛇放松精神,沒有任何反抗,心甘情愿地接受亞索的搜查。
不過片刻,萬蛇腦海中有關(guān)辛武的信息被亞索一覽無遺。
一向自信,淡然的劍客,眉頭卻皺的愈發(fā)緊湊,回應(yīng)萬蛇的語氣也帶著一份嘲諷和斥責。
“做的不好?”他輕蔑一笑,像座隱忍的火山:“做的不能太爛了。”
“我囑托你照看他,結(jié)果你現(xiàn)在就要死了。”
“你連自己的問題都處理不好,又怎會盡心盡力處理他的問題?”
“你可以拼著命去給葉落尋找劍符,可是那個孩子呢,你給過他什么?兩粒洗髓藥還是三顆強筋丸?
我是曾經(jīng)囑托你們,不需教他修行,但并沒有阻止你們?yōu)樗尾。蛟S你連他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吧。”
“辛武有病?”萬蛇眨了眨眼,在年齡比他更小的亞索面前,羞愧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萬蛇,你知道我為何選擇你嗎?”
萬蛇呆如木雞,渾濁的雙眼滿是自責和憤恨。
“因為我認為你是個做大事的人,無論對錯,能指使一個少年屠戮全村的人應(yīng)該是有膽識和魄力的。”亞索搖頭笑了笑,冷漠否定:“很顯然,我們都錯了,雖然現(xiàn)在我不知道錯在哪里,但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的。”
亞索很少一次性說這么多話,當他說了的時候,表明他真的很生氣。
“那個少年,到底是誰?”萬蛇顫顫巍巍地開口,能讓亞索如此器重的少年讓他驚恐,讓他害怕面對。
他從來不敢忘記亞索的話語,即使是一句隨口閑言,他也當做圣旨一樣對待。
但他真的沒有看見過如此嚴肅認真的亞索,上次他交代自己時也是如風如云般的平靜。
亞索稍稍一愣,無聲開口,嘴唇蠕動,落下兩字。
隨后他轉(zhuǎn)身,帶著緋真從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句遺囑般地告誡。
“死亡,是你最后的救贖。”
亞索走了,在葉落依舊疑惑于為什么神器一族和天龍族之間的種族斗爭不算大事,而那個名為辛武的少年才是大事的時刻。
種族戰(zhàn)爭,世界裂痕都算不得大事。
一個人,一個少年,一個被他瞧不起,被他憎恨和唾棄的少年怎么就成了大事?
為什么?為什么?
葉落很苦悶,苦悶到對天長嘯,捶胸頓足,但這個問題他得不到回答。
那個神一樣的男人根本不屑和他說話。
亞索走了,在萬蛇依舊懊悔于自己的失職和私心之時,他讀懂了亞索沒有發(fā)出聲音的那兩個字。
緊接著他發(fā)了瘋,失了智,得了病,熱淚盈眶。
但他卻再也沒有一次去彌補他的機會,沒有重來的機會了,永遠都不會有了。
他明白了何為救贖,但他的救贖太爛太失敗……
“我沒說過的事,敦煌都懂,而且都做了;亞索沒說的事,我卻不懂,甚至根本沒用心去做。
這就是您說我做不了大事的原因吧。
萬蛇啊,萬蛇,你真的老糊涂了啊。”
突然且迅疾地一劍!
溫熱的血液燙熱發(fā)涼的匕首,但葉落的心卻逐漸地冰涼起來。
“我說過,下次再見到你在這里會殺了你的。”
“你活著一定會阻止我的。”
“為了修煉《荒典》,你一定要死的。”
“為了讓辛武死,你是一定要死的。”
“所以,不要多愁善感的,悲天憫人了,男人怎么能這么扭捏呢?”
葉落的臉上帶上快意的微笑,猩紅的眼睛像頭發(fā)怒的豹子。
“葉落啊,我最愛的弟弟啊,哥……哥求你……千萬不要……傷……害辛武,也……不要與……他為……敵,不……不……然我做鬼也不瞑目啊……啊……啊,他是……是……”萬蛇用盡全身的力氣叮囑葉落,但依舊沒能說完最后的遺言,
他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只是感覺到全所未有的放松。
他倒在葉落的肩膀上,看到自己變成了一支蒼老的雄鷹,站在枯瘦的枝丫上,望著一只健壯的雄鷹在天空里自由自在地飛翔。
老鷹瞇著的眼睛充滿了慈溪的笑容,擺動翅膀的時刻,那頭矯健的雄鷹就會親昵地來到他身旁,吵吵鬧鬧,讓他既溫暖又厭煩。
昏暗的墓冢里,血流了一地,不久的以后,這里會多出一塊新的靈牌。
蛇眠了,葉孤死了,死在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斗里,死在一場心甘情愿的救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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