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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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出去時, 我便已留心到了馬廄的位置,我雖不能走路,騎馬卻還可以,得等到半夜,想法子到馬廄去。
“你在想什么啊, 美人兒?不高興了?”
我蹙了蹙眉,他雖不討人厭, 但一口一個美人終歸是聽著難受, 不知這小子知曉了我算得上他爺爺輩,會是什么反應(yīng)。
“你放心吧, 我舅舅雖心狠手辣,但對待別國肯對他俯首稱臣的王, 都是禮遇有加的,從不濫殺俘虜。你只要表現(xiàn)得謙卑, 他就不會為難你, 方才,是我那幾個哥哥不懂事。”他說著,低哼一聲,“打仗不怎么樣, 邀起功來,卻很積極。”
我心里一動, 這烏氏王族看來內(nèi)部不和睦。
興許,可以設(shè)法離間他們,讓他們起內(nèi)訌。
我笑道:“看來, 你與你幾個哥哥不是很合,朕一個人也悶得很,不如你就別回去了,留在帳里,陪朕喝酒解悶可好?”
烏歌聞言大悅:“好,和美人兒聊天,可比跟他們待在一起有趣多了。”說著,便從腰間取下酒壺,喝了一口遞給我。
我接過酒壺,順手摸出藏在腰間的小瓷瓶,這是我常備在身上用以鎮(zhèn)痛的曼陀羅汁,腿上風(fēng)濕發(fā)作時便舔上一點,十分有效,但不能貪多,若是喝多了,便與服用**散無異,整個人云里霧里,如墜夢中,身體都不受自己控制。
我凝視著他,以袖掩面,假作在飲酒,實則手指動了一動,將曼陀汁迅速倒了幾滴進去,而后把手臂緩緩放下。
烏歌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眼中興味濃烈:“都說中原人講究禮儀,果不其然,連飲酒的姿勢……都如此優(yōu)美動人。”
“想學(xué)么?朕教你。”我拭了拭唇角,將酒壺遞還給他。
烏歌裝模作樣地學(xué)了一番,我假作忍俊不禁,誘哄著他喝下了幾口。我加得劑量不多,不至于讓他暈厥,但讓他神智不清還是綽綽有余的。只見幾口下肚,烏歌的目光果然有些不聚焦了,笑得愈發(fā)開心了,說起話來更是口不擇言。
聽他罵了一通自己的哥哥們,我笑著幫腔:“之前朕好像沒見他們隨你舅舅沖上索橋,倒不如你這個年紀最小的勇猛。朕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是縱橫沙場,無畏無懼。朕看著你啊,就想起了當(dāng)年。可惜……”我幽幽嘆了口氣。
見我神情惆悵,烏歌似動了惻隱之心,伸手摘去我頭上的花:“我知曉,我聽舅舅說起過你。美人兒,你的腿是怎么弄的?”
“為奸人所害,不提也罷。”雖是想跟他套近乎,我也不愿受這折損尊嚴的同情,草草帶過,“說說,烏絕王是怎么說朕的?”
烏歌呵呵一笑,一頭躺在我腿上:“舅舅說,你是個蛇蝎美人……會蟄人的,你蟄人一下,比萬箭穿心還傷人。”
我心里猛地一跳。
烏絕王與我未有交集,素不相識,怎么會說出這么奇怪的話?
眼前閃過烏絕那對深碧的眸子,他腕間那一抹紅色,一個荒謬的猜想從我心底跳了出來,像一粒從余燼里迸出的火星。
這怎么可能呢?
我親眼看見那副畫上他赴死的情景,親自將他送入帝陵……
我不敢置信,又急于求證,追問烏歌:“他還說什么了?”
“唔……不記得了!”他打了個哈哈,偏過頭,點了點臉頰,“除非美人兒親我一下。”
我無可奈何,只得低頭親了他一口。
“唔……不夠,”烏歌皺起眉毛,撅起嘴唇,“要親嘴兒。”
我想掐死這小子的心都有了,但心中焦灼,急于求解,不顧了別的,我捏著他下巴,低下頭去,被他攥緊了衣領(lǐng)。
就在此時,一陣狂風(fēng)席卷而來,營帳嘩啦大晃,一個碩大的狼頭擠到我與烏歌之間,嗷嗚一聲,叼起烏歌便甩了出去。
我嚇得魂飛天外,不知怎么回事,便見那體型龐大的雪狼回過頭來,目露兇光,嘴里熾熱的氣流噴在我的臉上,像一束烈火,我的咽喉正對著它的獠牙,隨時會被它一口咬斷。
“舅舅!舅舅!你快來!追翎發(fā)狂了!要吃了美人兒!”
烏歌在外頭大吼起來。
“追,追靈!”
我不知是什么惹惱了這野獸,只好試探性地喚它的名字。
雪狼呼哧呼哧的喘息著,退后了一點,抬起蒲扇大小的前爪把我的衣擺扒拉開來,在我的腿上撓了撓,尖尖指甲立時將我的褲腿鉤出幾道破口,露出我那略微有些變形的膝蓋來。
它盯了一會,而后竟低下頭,舔了一舔我膝上的疤痕。
很輕柔的。像是極為疼惜似的。
我驚魂未定,一顆心狂跳不止,只覺又驚又疑,人的脾氣尚好揣摩,我卻猜不透這野獸腦子里想得什么,為何要來舔我的舊傷,像是很關(guān)心我似的。可我一個陌生的異族人,既不是它的主子,也沒有飼喂過它,它關(guān)心我做什么?
我納悶不已,見雪狼抬起頭來,狼瞳碧光幽幽,深邃的眼底似藏匿著百般復(fù)雜的情緒,壓根不像只獸類,像是個人。
這世上,真會有轉(zhuǎn)世或附身的事么?
我心“咯噔”一動,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頭。
“……獨兒?”
“你……是不是獨兒?”
我揪住它一對耳朵,盯著它逼問。
話一出口,我又覺得自己八成是瘋了。
雪狼嗚嗚嘶吼一聲,猛一甩頭,轉(zhuǎn)身闖出了帳外。
蕭獨……
若真是那小子變得,他定然恨我。
恨我害得他含恨而死,竟變成了一只獸。
“舅舅,你……管好追翎!”
我正恍惚失神,簾帳被掀了開來。
烏歌東倒西歪地闖進來:“沒事罷,美人兒?追翎有沒有把你咬傷?”
我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抬眼看去,便見烏絕站在近前,拍了拍那頭雪狼的頭,又朝烏歌瞥了一眼,眸光寒凜。烏歌立馬從我身邊閃了開來,揉著眉心,進了不遠處的帳子里。
我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帳子,已是垮了半邊,沒法睡人了。可如今身為俘虜,沒得挑揀,我便拖著身子去扶歪倒的支桿,卻聽一串皮靴踩過地面的聲響走到帳外,支桿被扶了起來。
我隔著帳布看烏絕,朦朦朧朧,似霧里看花。
他扶起支桿的側(cè)影讓我不禁想起蕭獨拉弓射箭的樣子,我下意識地摸了一把他的手,他便被火燒著似的轉(zhuǎn)身就走。
烏絕如此敏感,令我的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謎團。
那雪狼會是蕭獨嗎?或者,它是聽了烏絕的命令?
我心中震顫,像冰封的地表下有一團火流在涌動,要把我的身體從里到外的燒穿了,溢出那些被我極力壓抑的情緒來。
夜里,我無心睡眠,腦子里一片混亂,那隱約的疑問徘徊不去,將我思考正事的心思都攪得亂七八糟。我發(fā)現(xiàn)自己沒法冷靜下來,計劃如何逃跑或者到了魑國該如何擺脫困境。
正在我心煩意亂之時,便聽嘩啦一聲,一個人鉆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嘴被人一把捂住。
“噓,美人兒,是我。”烏歌擠到我身邊來,他身上有股血腥味兒,似乎受了些傷,還帶著笑,“舅舅沒對你怎么樣罷?”
我恍然像回到幾年前:“自然沒有。你呢?被他罰了?”
”他不知怎么發(fā)了好大的火,罰我自己賞自己三十大鞭。”烏歌低哼一聲,撓了撓頭,“以往我們這些跟著他打天下的,要什么賞賜,要什么樣的美人,他都爽快答應(yīng),從不吝嗇,唯獨這次,居然罰我……你說舅舅該不會看上你了罷?”
我眼皮一跳:“你舅舅,長什么樣?”
“我沒見過!”
我反唇相譏:“你舅舅你都不知道他長什么樣?”
“我認識舅舅也不過一年,是他登基后把我們這些四散各地的侄兒召來的。據(jù)說,他一直戴著面具,從來沒取下來過。”
他若真是蕭獨,便是女王后裔,為何要戴著面具示人?
“你之前說你舅舅提起我,除了那句以外,還說了什么?”
“說……”烏歌一頓,“你為何對我舅舅這么感興趣?”
“朕看上他了,不行么?”
“你!”烏歌坐了起來,“我先看上你的!你怎么能看上他呢?我舅舅后宮三千,妃嬪寵奴一大把,你若跟了我……”
“小傻子,再說下去,小心你舅舅又罰你。”我笑了一下,“你若想將功補過,就快把朕送到你舅舅的營帳去罷。”
“我才不!”烏歌犯起倔來,“舅舅都沒開口要你!”
“他這不是在等你這小輩讓步么?你舅舅雖是你舅舅,表面上給你面子,但他到底是一國之主,小傻子,你該懂點分寸。”
我循循善誘,烏歌明顯有些猶豫,一時沒有答話。
“你不想惹得你舅舅疏遠你,親近你的其他哥哥罷?”
沉默半晌,他終于將我攔腰抱起:“你說得有理,我送你去。”
烏歌將我抱出營帳,朝那山丘一般寬敞而華美的王帳走去,路過王帳周圍一圈小些的營帳時,我不經(jīng)意地瞥見其中一個搖晃得厲害,不時傳出壓抑的□□,間或夾雜著零碎哭罵。
聽著,竟像是白厲的聲音。
我驚愕的循聲望去,見那營帳的門簾陣陣波動,縫隙間露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腕部被另一只膚色稍深的大手死死扣著。
帳內(nèi)正在進行何事,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