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妖(2)
琴舒恍惚中感覺自己被什么東西纏住,腰間傳來冰涼的感覺,可全身使不上力,只能任由自己被一股力量帶走。
等視線漸漸清晰,景物變?yōu)樵镜哪?,她才勉強清醒?br />
方才有什么東西一直帶著她走,但她連動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這會也只勉強恢復(fù)五識,四肢還處于麻痹狀態(tài),也不能動用太多靈力。
她好像被帶到了一個山洞,東城舊街里山林不算近,帶她來的東西跑得還挺快。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洞口傳來,接著洞里便燃起溫暖的火光,照亮四周。
“是誰?“
她出聲質(zhì)問,暗自蓄力。
師父說過,在外若遇下風(fēng),千萬不能露怯。首先從氣勢上壓倒對方,再悄悄尋找對方的破綻。
沒人應(yīng)聲,又是一陣火石呲啦的聲音,這是在做什么。
敵不動,我不動,琴舒待在原地,盡可能恢復(fù)力氣。
終于,那東西朝她的方向來。
她抓準(zhǔn)機會,以手為刃,造成的傷害有一點是一點。
就是現(xiàn)在!
藏在繡中的手如閃電般刺出,卻被另一只寬大的手掌扼住,動彈不得。
竟然是人。
兩方僵持,卻是琴舒先敗下陣來。
她所剩力量不多,全數(shù)集中在這一擊,維持不了多久,很快就支撐不住。
但那只手也只是阻止她,并未有更多的動作。
等到她手臂脫力,那只手才松開,輕輕把她的手放下。
來人遞上一塊干糧,被烤成溫?zé)幔诟袝靡稽c。
她并未接過,倚身靠在石壁上,靜靜恢復(fù)體力。
那人也不惱,看出她沒有力氣,將干糧放在一邊。見她往墻壁邊上挪了挪,把火堆也往她這架了一點。
琴舒的顧慮打消一點,這人若想害她,路上多的是機會,何必帶她到這來。
比起擔(dān)憂,她更好奇此人是如何闖出幻妖的結(jié)界,又為什么救她。
“多謝,方才多有不敬?!彼怪^,傳出來的聲音也悶悶的。
她的視線里只看得見一角衣袍,只是尋常麻衣布料,想來不是仙門子弟。難道是自己修煉的修士,又或者是哪位隱居的高人。
“你的傷明日即可恢復(fù),在此之前,我會呆在這?!?br /> 是個男子,他的聲音很冷,像是終年不化的積雪,沒有一絲波瀾。
“這位…道友,能否請教您是如何離開幻妖的結(jié)界的?”
來人并無惡意,她也放松一二,清清下落不明,她須要盡快振作。
“幻妖喜陰,火術(shù)可以傷它?!?br /> 他言簡意賅,道出幻妖的弱點。
火術(shù),好辦法。
師門卷宗中雖有記載幻妖能力,卻無其特性及弱點,她自己恐怕還得與其交手幾次才能摸索出來。
此地的幻妖恐怕已經(jīng)壯大到一定境界,他們才交手一次,她便狠狠落了下風(fēng),連著清清也受累。
現(xiàn)在想來,或許清清在午時與她相見,就已被掉了包。她居然要靠天罡五訣才能辨認其真假,恐怕她的靈力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幻妖消耗。
大意了,即便在來的路上,也不可掉以輕心,下次得多個心眼。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
琴舒只想快些恢復(fù),無暇顧及其他。
一夜無眠。
她的靈力剛恢復(fù)五成,就即刻動身。
靜坐一夜,那名男子已不知什么時候離去,想來是不愿多留。不過他能在這待上一夜,讓她能安心養(yǎng)傷,她也十分感激。
她御劍趕回鎮(zhèn)內(nèi),籠在鎮(zhèn)外上空的黑霧竟然散去大半,收劍落在城內(nèi)時,昨日市集祥和的面具也被撕下。
如她所料,整座碧落鎮(zhèn)都已成為幻妖的養(yǎng)料,助其滋養(yǎng)。所到之處,生機渺然,空寂無人,無不充斥著腐朽與破敗。
可以幻妖的實力,為何會在今日撤下結(jié)界。
是受了重創(chuàng),無法維持結(jié)界,還是另有它因。
她一路都以火靈術(shù)化成結(jié)界圍在周身,對那些黑霧倒真起了點作用。
會不會是昨日那人也到這來了…
糟糕,忘記問那位修士的名字,也不知還能否相見,屆時定要好生答謝一番。
各種氣息混雜在鎮(zhèn)內(nèi),有幻妖的,有其他小妖的,還有另一種氣息,非仙非妖。除了師門,還有誰也在追查幻妖。
她飛快寫下靈書,將消息傳回師門。
隨后一路循著幻妖的氣息趕去,最后停在一樁破廟前。
此處氣息最為濃厚,可也遠不及昨日的濃烈。
僅僅半天,為何碧落鎮(zhèn)天翻地覆。
她試著聯(lián)絡(luò)了幾次清清,最后都只消弭于空氣,無跡可尋。
擒賊先擒王,找不到清清,先找到幻妖。
這座破廟外部已經(jīng)結(jié)滿蛛網(wǎng),地上沒有人進出的痕跡,這碧落鎮(zhèn)成為荒鎮(zhèn),恐怕得有三月以上。
可幻妖的消息半月前才傳回師門,這幻妖修成大妖的期間,不應(yīng)沒人通報…
罷了,先救回清清,回去之后再做打算。
做好心理準(zhǔn)備后,她一腳踏進大殿。
落地的一瞬,腳底踩空,無盡的失重感近乎將她淹沒。
好在她早有準(zhǔn)備,很快便穩(wěn)住身形。佩劍尋月自覺出鞘,擋在腳下,替她減緩沖力。
“昨日放你一馬,今日可是你自尋死路!”
幽怨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好似遙不可及,卻又近在咫尺。
“別管她,先除掉那小子!”
“快點,他要闖進來了!”
琴舒令火包圍自己,順便點亮四周,方才他們的對話…看來那股力量也追到此地來了。
幻妖本無實體,以吸食人的靈氣為生,強大到一定境界后則會將其本源藏在一處安全的地方,再肆意作惡。
但也因其吸食太多不同人的靈氣,時常會出現(xiàn)不同脾性,以是她才會一直聽到不同的說話語氣。
她貼出尋靈訣,一路循著氣息找去。
這里是處天然的地下洞穴,陰冷潮濕,冰冷的石壁上布滿了粘膩的液體,地上隨處可見野獸腐臭的尸體,也不乏鎮(zhèn)民的殘肢。
看來幻妖的目的是想在外布下結(jié)界,慢慢吸食整座碧落鎮(zhèn)的精氣。
越往里走,尸體就越多,都還保持著完整的尸身?;醚踔羴聿患叭∑溲庵械木A,像是草草吸了精氣了事。
還有一些殘缺的陣法,被某種力量強行打破。也許是因為這些陣法都被破壞,幻妖的巢穴才會如此快的顯現(xiàn)出來,看來它真的受到了重創(chuàng)。
“琴…琴舒,我在這..來..”
清清使用傳音秘術(shù),只是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聽起來狀況不太好。
琴舒立刻跟著靈力的方向,一路又遇到了還未喪失威力的陣法,但都不足為懼。
薛少清靠在一處石壁,藍色衣料破破爛爛,臉上還有未干的血跡,看起來十分狼狽。
琴舒快步走到他面前,掏出救急的傷藥給他喂了下去,又用靈力替他游走一遍周身。還好,沒有傷及根本,身處幻妖洞穴,體內(nèi)失了些精氣,回去養(yǎng)幾個月即可。
“清清,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
薛少清搖搖頭,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這才松懈下來。
見到琴舒關(guān)切的眼神,心里的委屈一下竄了上來,再不顧面子,狠狠抱住人,喉間有些哽咽。
琴舒被他突然動作嚇到,但也未曾推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沒事,師姐來了,跟我說是誰欺負你了?!?br />
薛少清不愿這副糗樣被人瞧見,把眼淚鼻涕一股腦蹭在她的肩上。
整理好情緒后,才放開琴舒。
“我這副樣子,你可不許告訴其他師兄弟,有損我一世英名!”他裝作威脅到,眼角還有殘留的晶瑩。
毛都沒長齊的小孩,說話聲音都還未褪去青澀,在她眼里,薛少清跟三歲小孩唯一的區(qū)別就是體型大了點。
“我知道,咱們小師弟最是英勇無比,行了吧。你同我具體說說昨日的事?!闭f到這,她又提醒道:“用火靈術(shù)把自己包裹起來,可以免受結(jié)界侵擾?!?br />
薛少清照著做完之后,才緩緩開口:“昨日你說午時相見,我就去街上逛了圈。沒想到發(fā)現(xiàn)了一只貓妖,我就覺著不對,本想抓到貓妖跟你邀功來著??筛?,我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來了,最后停在一座廟前?!?br />
“那座廟很是破敗,跟之前繁榮的景象格格不入,這肯定不對,換做你你也會進去的,對吧。所以呢,我就走了進去,然后就失去意識了?!?br />
“但昏迷之中,我隱約聽見很大的動靜,但我過了很久才醒過來。醒來的時候我正在被幻妖吸□□氣,我與它搏斗幾番,那只幻妖估計是被我的氣勢嚇到,一下就退去了?!?br />
看著他說完還得意的點了點頭,琴舒心里嘆氣,傻孩子,那幻妖恐怕是被其他東西吸引,這才未對清清下手。
“幸好幻妖沒對你下手,我等下要去它本源的巢穴,你先去鎮(zhèn)上看看情況,召集還活著的鎮(zhèn)民去往安全的地方?!?br /> 清清靈力不濟,若跟著她一起,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保護他。
薛少清雖然自命不凡,可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同琴舒一起,反倒是個累贅。
“好,有什么情況,你馬上出來,我先出去?!?br />
兩人說散就散,一個往洞穴上走,一個往更里處走。
她還未找到幻妖的本源,就被一陣地動山搖的動靜吸引住。
等她趕到現(xiàn)場,兩具人影正打得難舍難分,不斷有碰撞聲傳出。
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白衣,活像黑白雙煞,身上都散發(fā)出駭人的氣勢。
兩人勢均力敵,黑衣隱隱有更勝一籌的趨勢。
白衣動作時不時停頓一下,他的腳下已堆起小山丘般的靈獸尸體,想來他是幻妖暫時附身的軀殼。
黑衣人身上的氣息很古怪,就是那股非仙非妖的氣息。他使的招數(shù)不似修士那般正氣凜然,也不似妖族詭譎難測。
是要作壁上觀,還是出手相助…
目前黑衣人的來歷尚且不明,可幻妖是實打?qū)嵉牡満?,她還猶豫什么。
琴舒挽劍出手,翻身隨黑衣人一齊攻向幻妖。
相比之前來去自如的靈體,幻妖附身之后反倒沒有那樣靈活,這倒是作繭自縛。
黑衣人的目的與他不謀而合,他們兩人的配合也逐漸契合。隨著靈力的恢復(fù),她出招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幻妖也逐漸體力不支,但他每次都不知從哪抓出一只靈獸,瘋狂吸收其精氣,重新恢復(fù)力量。
只是這樣的方法終究不能長久,困于人身后它的力量無法得到充分發(fā)揮。
都是這個橫空冒出來的小子,好啊,叫他壞了好事。
“你們以多欺少,就算我是妖,未免也太不公平。”
白衣男子開口,聲音卻似老翁暗沉無比。
“你利用無辜靈獸,害一城手無寸鐵的百姓,有什么資格抱怨不公平。”琴舒反駁,下手愈發(fā)狠穩(wěn)。
“呵,又是一個滿嘴大義,那你告訴我,我不靠吸食靈氣怎么生存!我天生如此,難道這也怪我?!你不過是修煉時只需天地靈氣,若你也只有吸食人的靈氣才能活,我看你會不會做出同我一樣的事!”
琴舒動作一滯。
若她只靠吸食靈氣才能生存,是否會做出同樣的事...
她雖未想過,可聽幻妖一說,也忍不住認真思考起來。
但這一停頓,幻妖也抓住機會,向她襲來。
白衣掠過,眨眼間,人已近至眼前,一腳重重踩在她的肩上。
琴舒被踩中左肩,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像只折翼的小鳥胡亂墜落,在空中劃出一條曲線。
她趕緊用法術(shù)護住全身,只是下墜的速度太快,尋月也被幻妖抓在手里,無法尋她。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傳來,有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憑空攔住,她看了一眼擋在自己上空的黑衣人,點頭示意多謝。她也借力穩(wěn)住身形,再次加入戰(zhàn)斗。
有了這次教訓(xùn),她更加屏氣凝神,不敢再有分心。
“好啊,盡然你們存心不壞我好事,我也不讓你們好過!”
幻妖被兩人激怒,刻意露出自身破綻,引誘兩人近身,臉上露出異樣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都消散于天地吧。”
他的笑聲逐漸癲狂,原本嘶啞的聲音更顯詭異,聽的人心里發(fā)毛。
“小心,他要自爆。”
黑衣男子看穿幻妖的意圖,但他絕不會讓幻妖輕易就死掉。他找了這家伙這么久,哪能說自爆就自爆。
他拉過琴舒,墨綠的光罩自眉心擴散,旋即將他與幻妖都包裹在其中。
幻妖不斷聚集的黑霧瘋狂沖撞光罩,可惡,這家伙到底是誰,為何能阻止他自爆。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那墨綠的光罩似乎能遏制他的妖力聚集,他越使勁,妖力就消散得越快。他也無法吸收關(guān)在地牢里的靈獸的精氣,無法補充力量。
黑衣男子并未回答,只是聚精會神的控制光罩,防止幻妖沖出。
雖然幻妖已被控制,可他也并不好受。動用如此的秘術(shù),他的消耗過大,此刻身體已然有些吃不消。
嘴角一抹嫣紅被他飛快抹去,雙手不斷加強光罩的威力。
兩者僵持,琴舒也站在黑衣男子身后,不斷給他輸送靈力。
此消彼長,幻妖的力量終究敗下陣來,他身上的黑霧幾乎淡薄得無影無蹤。
黑衣男子輕呼一口氣,仍沒放下警惕。飛身將幻妖徹底鎖住,這才坐下來喘息片刻。
琴舒心中的大石也落下,甩了甩脫力的手掌。
她小心的靠近幻妖,查看他是否還有還手之力。
沒想到這幻妖竟被某種秘術(shù)鎖在這具肉身里,她還奇怪為何這幻妖要自縛手腳,用凡人血肉之軀,終歸多有不便。
那位黑衣男子能耐也不小,竟能化解幻妖自爆,還將其困住不得動彈。
她看向坐在幻妖旁邊的男子,有件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困擾著她。
黑衣男子的聲音…很像昨日的那位道友…
不,他們就是一個人。
方才這位道友出了大力,現(xiàn)下也在一旁調(diào)息。
她只從旁協(xié)助,靈力消耗較少,行動較為自如。
“公子,真是有緣?!?br /> 她遞出一瓶丹藥,對回復(fù)內(nèi)息很有幫助。她看不穿這位公子的來歷,不敢貿(mào)然使用其他靈藥,只能先用最基本的傷藥。
男子低垂著頭,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咽下喉間的熱血,這才抬頭,接過琴舒的藥瓶。
這塊地方空曠,正對圓月,月圓之夜修煉,事半功倍,幻妖倒是會打算。
借著夜幕灑下的月光,她瞧見了男子的側(cè)顏。
他并未與琴舒對視,因而在她的視線里,他眉目半斂,睫毛像小扇一般落在眼下,映出一片陰影,時不時顫動兩下。
大半張臉藏在夜色下,琴舒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是這般氣質(zhì),靜坐在此,也已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