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衛(wèi)嫣(2)
對皇家來說,玩女人算得什么大事。
但為了個女人連自己的王妃都要打,那便是品行不端了。
前者可以容忍,后者卻是不能容忍的。
今上穆承看著跪在面前的衍湘,目光在他頭上的傷口徘徊了一陣,然后才慢慢地開了口:“為了個女人,要軟禁你的王妃。這么個女人,還敢打傷你?”
衍湘一徑低著頭,不敢說話。
“朕倒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你才好了。”穆承冷笑一聲,起了身,“事情榮賜已經(jīng)和朕說清楚了,你也不必再說。你先回去好好向你的王妃道歉,然后就閉門思過吧!”
衍湘一愣,抬起頭來看向穆承:“父皇……我……”
“退下吧!”穆承懶得再看他一眼,只揮揮手讓他下去。
衍湘瑟縮了一下,想要說的話終究是沒說出口,起了身默默退了出去。出了宮門,便看見榮賜正在外面等著他,他抿了抿嘴唇,看向榮賜,勉強(qiáng)扯出一抹笑來:“榮總管。”
“見過晉王殿下。”榮賜行過禮,然后看向他,“陛下讓奴婢跟著您一塊兒回去,皇后娘娘還托奴婢給王妃轉(zhuǎn)交一些東西。”
“那就走吧!”衍湘想不出來還想說什么,只擺了擺手,嘆了口氣就朝外走去。
榮賜也不多說什么,只迅速跟了上去。
衍湘知道,這事情鬧到穆承跟前去了,衛(wèi)家女子定沒有好結(jié)果,就連衛(wèi)家恐怕也要牽連其中。他有些不敢去想那衛(wèi)家女會遭遇怎樣的事情,卻只能硬著頭皮回去,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個結(jié)果。
但到晉王府門口的時候,卻如從前一樣,何字兒在門口迎接著,沒有任何異常。
“殿下回來了。”何字兒伶俐地上前去扶著衍湘從肩輿上下來,“王妃正等著您回來一起用晚膳呢!今兒做了您喜歡吃的鰣魚。”
衍湘愣了一下,一時間竟沒反應(yīng)過來,倒是身后的榮賜笑了笑,只聽他道:“晉王妃對殿下可謂是體貼周到。”
“走吧!”衍湘輕輕嘆了一聲,什么也沒有多說,徑直朝府里走去了。
榮賜跟在后面,把殷氏賞賜的物件交給晉王妃季氏之后,便告辭離開。
不知什么時候,又開始下雪,又或者是雪并沒有停下來過。衛(wèi)姝跪在冰涼的青石地板上,雙腿幾乎失去了知覺。
剛被從晉王府帶出來的時候,她只覺得有些慌亂——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有那么大的膽子居然拿茶杯砸了晉王,她想著自己最后只能一死了——可晉王是皇帝的親兒子,就算自己死了,自己家里的人也無法幸免吧!
這樣想著,她被推搡著扔進(jìn)了一輛馬車,然后被帶到了這仿佛從來沒有人來過的地方——荒蕪的院子,漆黑的院墻,還有空洞的屋子。然后,她被推進(jìn)那屋子里,被迫跪下,之后再沒有人理會過她。
北風(fēng)透過門窗吹進(jìn)來,燭火閃動,外面?zhèn)鱽砹烁O窸窣窣的聲音,她有些害怕,卻又有些期待,若左不過都是一死,倒不如讓這死亡來得更干脆一些。正想著,門被推開了,兩隊手執(zhí)宮燈的侍女進(jìn)到屋子里面來,頓時間,這昏暗的屋子變得亮堂起來。然后,一個穿著玄色衣衫的貴婦人進(jìn)來,緩步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衛(wèi)姝。”那貴婦人緩緩念了她的名字,然后低頭看向她,輕輕笑了一笑,“長得的確漂亮,白冬,你瞧瞧是不是?”
話音一落,那貴婦人身后的年長侍女便笑道:“皇后娘娘說的是,這女人的確一副好皮相。”
衛(wèi)姝一驚,沒想到自己竟然是被帶進(jìn)皇宮來了,更沒想到自己會見到皇后。
“也難怪湘兒就忽然迷上了。”皇后殷氏依舊溫和地笑著,“畢竟是小孩子,見的市面少,碰著個好看的女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頓了頓,她看向衛(wèi)姝,“你用茶杯砸破了晉王的腦袋,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本這事情便是晉王不占理,但如今卻沒那么好解決了。”
“賤妾自知有罪,甘愿受罰,還請皇后娘娘放過賤妾的家人!”衛(wèi)姝聽著殷氏的話語,心已經(jīng)涼了一半,索性橫下心來,只為家人求情。
“晉王還小,以后的日子還長得很,可不能因為你的事兒就亂了他的名聲。”殷氏仿佛并沒有聽到她說話,只是慢慢地把剛才沒有說完的話繼續(xù)說下去,“這事兒得解決得干干凈凈才好,否則的話若日后有人提起,難免會有人戳著晉王的脊梁骨罵人。我瞧著你也是個伶俐的,所以剛才你說的話,你自己心中也有數(shù)。”頓了頓,殷氏看向身后的白冬,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這兒便交給你了,我便不在這兒瞧著了。”說完,殷氏扶著身邊的女官起了身,慢慢走了出去。
殷氏一走,那些跟從的侍女們也跟著離開,原本明亮的屋子一下子又恢復(fù)了之前的昏暗。白冬目送殷氏離開,然后從伸手的宮女手中取過一杯酒來,放到衛(wèi)姝面前,聲音平淡:“皇后娘娘也不想為難你,這杯酒喝下去沒什么痛苦,只不過一閉眼的事情。”
衛(wèi)姝下意識盯著眼前那杯酒,淡紅的酒液,在那昏黃的燈光下,竟有種血紅的錯覺。她張了張嘴巴,只覺得喉嚨有些干干的,差點(diǎn)兒說不出話來:“我……我想知道我的家人,都怎么樣了……”
白冬輕笑了一聲,道:“那些便不用你惦記了,放心去便是了。”一面說著,她伸手捏住了衛(wèi)姝的嘴巴,旁邊的宮女很快上來按住了她,一杯毒酒就這么灌了進(jìn)去。
“走吧!”白冬取出帕子來擦了擦手,把酒杯放在旁邊,“天氣冷,可別讓皇后娘娘等太久。”
京城的夜晚總是安靜極了,除了打更人亙古不變的打更,仿佛沒有別的聲響。尤其這樣的雪夜,就連那些流浪的貓兒狗兒都找到地方去躲避,路上更是半個人影都見不著。
忽然之間,北風(fēng)中夾雜了些炭火的暖意,然后便傳來了一聲驚叫: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
一瞬間,整個京城似乎都被驚醒,穿著單衣的人們紛紛端著水盆出來救火,但那家火勢出奇地大,竟怎么都撲滅不了,人們驚惶地看著那家大院陷入一片火海,卻又慶幸這家人兩邊沒住人,否則這只怕是要燒整整一條街才能撲滅了。
“這是誰家啊?”有人問道。
“衛(wèi)家,京城首富呢!瞧瞧這兩邊都是衛(wèi)家的宅子,嘖嘖,還好這兩邊沒住別家,否則那可倒霉了!”
“哎,出了這事,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可不是呢!”立刻有人附和。
到了天亮?xí)r候,火漸漸熄滅,偌大的衛(wèi)宅只剩下了一片焦黑,京兆府的人來看了,判定這并不是有人故意縱火,又發(fā)現(xiàn)衛(wèi)家在這場火災(zāi)中無一生還,然后便著人去尋衛(wèi)家近支親屬,讓他們前來為他們辦理喪事。
就在他們走后,從衛(wèi)家后院偷偷竄出一個焦黑的身影,混入人群當(dāng)中之后,便再不見了蹤影。
衍湘在知道衛(wèi)家走水的事情之后,只是沉默了許久,在書房坐了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出來,到了晚間,何字兒請他出來用晚膳,他出來時候已經(jīng)神色如常。
“王妃今天還好么?”衍湘問。
“王妃今兒進(jìn)宮去了一趟,帶回了好多好東西。”何字兒笑著說,“還有太子妃送來的狐裘,也有殿下您的一份呢!”
“是嗎?”衍湘笑著說,“那可得去看看是什么好東西。”
對衍湘來說,衛(wèi)家的事情到此為止,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父皇母后是怎樣的態(tài)度,更知道自己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不該執(zhí)著的人和不該糾纏的事情,就應(yīng)該讓那些從容過去。
但對從衛(wèi)家這場災(zāi)難中幸存的衛(wèi)嫣而言,這場火災(zāi)讓她覺得恐怖異常——作為衛(wèi)姝的妹妹,她自然知道這事情的起因,但她沒想到這事情會是如此的結(jié)果。她躲在假山里面看著那些黑衣人把家人悉數(shù)殺死,只有她一人幸免遇難,最后能逃脫出來——這簡直不知道該說是幸運(yùn),還是不幸。
但現(xiàn)在由不得她去想那許多,她只能離開京城,離開得越遠(yuǎn)越好,若讓人知道衛(wèi)家還有她這個活口……她不敢去想,只裹緊了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努力朝著南邊走去。
到了年底,長翎開始準(zhǔn)備家中過年的事宜。崔夫人身體還沒有好完全,很多事情都只能由她來做,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每日去與崔夫人商議。
這一晃長翎已經(jīng)在崔家過了三年,一開始的時候崔夫人對她還算和顏悅色,后來她三年都沒能懷上一男半女,崔夫人便對她有了成見。這一年來,崔夫人已經(jīng)不止一次暗示她給崔叔雁納妾。
所幸的是,崔叔雁本人并沒有納妾的想法,于是她也就裝傻裝不知道——從新婚時候的甜蜜,到現(xiàn)在的平淡,她只能感慨崔叔雁是個長情的,這些年雖然他們不再像新婚時候那樣,可他也不像別人那樣朝三暮四,對她,也總是好的。
這樣想著,日子忽然就好過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