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夜色深處 !
    那血灑了滿地,遲婉如一愣,大概沒想到自己一巴掌能打出這樣的效果,就捏著方謹?shù)南掳推仁顾痤^,只見他臉色灰白,冷汗涔涔,連視線都有些渙散。
    難道是車禍撞傷了?
    遲婉如上下打量他一眼,沒見有什么明顯傷痕,不過方謹狼狽的姿態(tài)讓她又有些報復(fù)的快意,冷笑問:“怎么,你用假遺囑騙我母子去香港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今天?”
    方謹微微喘息,半晌竟然虛弱地笑了笑:“要殺你的……是顧名宗,救你出來的反而是我。要不是我,顧洋就算坐擁金山你都早死在顧家了,今天這算不算恩將仇報?”
    遲婉如沒想到他竟然還如此理路清楚,頓時惱羞成怒:“混賬!事到如今你還狡辯什么?!”
    她還想再罵,但剎那間不知又想起什么,勉強吸了口氣放開方謹。
    “……你說得也有道理,看在這點上我放你一條生路?!边@話她說得不情不愿,緊接著從身后的木桌上拿起一本文件遞到方謹面前。
    ——遺產(chǎn)繼承附加同意書。
    “只要你把這個簽了,我就對外宣布你的死訊,然后把你送去海外。只要你這輩子都不再回來,我起碼能保你下半輩子不愁衣食,怎么樣?”
    方謹卻閉上眼睛,露出一個微微嘲諷的笑容。
    “怎么,你還不愿意了?”遲婉如聲音驟然拔高:“搞搞清楚,顧家本來就不是你的!別以為你跟顧名宗睡了幾年就能做鳩占鵲巢的夢了,我顧洋才是正兒八經(jīng)顧家的種!”
    “不是?!?br/>
    “你說什么?”
    “我說不是,”方謹?shù)?,“本來就輪不到顧洋?!?br/>
    遲婉如怒從心頭起,抬手又是一耳光!
    她平時力氣不大,養(yǎng)尊處優(yōu)了二十年的貴太太,那一巴掌估計連個鳥都拍不死。但怒火上頭的時候人下手格外重,啪的一聲簡直震耳欲聾,方謹頭瞬間偏過去。
    遲婉如大口喘氣,走上前一看,只見他唇角正緩緩溢出一絲血紅。
    這就暈過去了?
    遲婉如轉(zhuǎn)念一想,突然醒悟他是故意激怒自己,好挨打裝昏拖延時間,頓時怒道:“來人!拿水來!”
    一個手下端著水走進來,那杯子里滿滿都是碎冰,遲婉如毫不留情往方謹臉上一潑——嘩!
    方謹觸電般一震,緩緩睜開眼睛。
    “姓方的你別給臉不要臉,現(xiàn)在有資格說話的人是我!”遲婉如哐當一聲摔了杯子:“你以為拖延時間就會有人來救?別做夢,沒人找得到這里!”
    兩次潑水后方謹整個上半身幾乎都濕透了,冰渣掛在皮膚上,凍得他面色烏青,開口時甚至嘴唇都在哆嗦。
    然而他斷斷續(xù)續(xù)地,竟然笑了起來:“你誤會了,遲女士……實在是你下手太狠,我還以為你……咳咳咳,想直接打死我,好把財產(chǎn)捐贈……回饋社會,咳咳咳!……”
    他嘴角不斷涌出血沫,遲婉如瞇起眼睛,片刻后懷疑道:“你該不會得病快死了吧?”
    “是的,”方謹邊咳邊笑道,“我快死了。”
    遲婉如頓時升起一股荒謬的感覺。
    這個狐媚惑人、狡詐成性的東西,用部分遺囑把她和顧洋騙去香港,哄得顧名宗把整個財團都拱手送上,現(xiàn)在說他要死了。
    耍她玩的吧?
    “……行,既然你要死了,我也不跟一個快死的人計較?!?br/>
    遲婉如定了定神,重又把文件和筆遞到方謹面前,道:“快點把這個簽了,我照樣把你送出海外去好好養(yǎng)著,你愿意死在醫(yī)院死在醫(yī)院,愿意死在教堂死在教堂。你都時日無多了,想必再多的錢也沒什么意義,余下的時間干點什么不行?何必要把著身外之物不松手?”
    方謹沙啞反問:“如果我不簽?zāi)兀俊?br/>
    “那就別怪我讓你死都不能好好死了。”遲婉如臉色一變,厲聲道:“這世上有多少種方法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還用我來教嗎!”
    地下室內(nèi)鴉雀無聲,只有細微的呼吸此起彼伏。
    方謹目光移向文件,半晌笑著搖了搖頭。
    “我要是不簽,可能還有條活路,簽了可能連這個房間都走不出去了——是不是遲女士?”
    遲婉如登時大怒,把筆往桌上重重一拍:“方謹!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真以為我沒辦法逼你簽么?”
    方謹沉默不語。
    遲婉如一指手下:“——阿輝!”
    她肯定早就交代過,那手下應(yīng)聲上前,二話不說,一腳把方謹連人帶椅子踹了出去!
    咣當一聲巨響,鐵質(zhì)椅子翻倒在地,方謹側(cè)身重重摔倒,劇痛讓他連任何聲音都發(fā)不出來。緊接著手下快步走來,手指按在方謹頭顱上用力一按。
    鉆心的疼痛瞬間傳來,方謹?shù)菚r眼前一黑!
    那簡直是拉鋸般一波接著一波,簡直能把人神經(jīng)鋸斷的感覺。方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慘叫,有好幾秒種的時間他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感覺不到了,所有意識都集中在那無窮無盡的痛苦上。
    他肌肉抽搐,汗出如漿,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從疼痛中漸漸恢復(fù)意識,只見那手下面無表情站在邊上,而自己手腳扔在發(fā)抖,全身上下已經(jīng)被汗浸透了。
    他身側(cè)全是潮濕的地面。
    那是他劇痛中打滾掙扎,所留下的水跡。
    “滋味如何?”遲婉如走來,諷刺道:“要不要再來一場?”
    方謹張了張口,卻發(fā)不出聲音。過了很久他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來,那聲音嘶啞得簡直變了調(diào):
    “你再打我一頓……到時候我……我手抖……”
    “做筆跡鑒定時,你怎么……怎么辦呢?”
    遲婉如臉色一僵。
    那本同意書上整整二十多個簽字,四十多個首字母簽名,作假難度太大且容易發(fā)現(xiàn)——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這么逼著方謹親自來簽。
    如果方謹真的神經(jīng)受傷或手指致殘,簽出來的結(jié)果被筆跡鑒定為假的,她上哪兒訴冤去?
    方謹躺在地上急促喘息,緩緩對她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那神情落在遲婉如眼里,頓時讓她左右為難的怒火直逼心口,厲聲道:“——你以為我沒別的法子了嗎?阿輝,端水盆來!”
    阿輝走出房間,不一會端了盆冰水進來放在桌上,又把方謹連人帶椅子從地上拎起來,用小刀割開繩索。
    方謹根本無法逃脫,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被保鏢抓小雞一樣押到木桌前。
    “我的話還是放在這里,乖乖簽了字就放你一條生路,不簽字的話,還有的是招等著你,看你能撐多久?!边t婉如一指保鏢,厲聲道:“動手!”
    保鏢二話不說,抓著方謹?shù)念^發(fā),就把他整個頭按進了冰水里!
    嘩啦!
    冰冷刺骨的水從鼻腔涌入腦髓,方謹觸電般的劇烈掙扎被保鏢強行按下。
    這種刑罰讓人完全喪失了時間觀念,仿佛僅僅只過了幾秒,又好像漫長得過了幾個世紀,方謹?shù)膾暝鷿u漸無力,連抽搐都要停了,手下才揪著他的頭發(fā),一把將他提了起來。
    “啊……咳咳咳!咳咳咳!……”
    方謹瞬間劇烈喘息嗆咳,來不及吞咽的口水混合著冰水,從口鼻中不斷涌出來。
    那樣子真是狼狽極了,遲婉如在邊上看得只覺快意。她挑起描畫精致的眉毛,直到方謹吐得差不多了,才笑著開口問:“怎么,簽不簽?”
    方謹抽搐半晌,喘息著別過臉。
    遲婉如冷冷一瞥手下:“——繼續(xù)!”
    又是嘩啦一響,這次方謹連掙扎都力不從心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提起來多少回,又被按下去多少次。冰冷的水流刺激著大腦,一次次嗆水讓肺部刀割般生疼,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會被活活溺死。
    活活溺死在這簡陋的地下室中,在一盆冰水里。
    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他記不清過去了多久,只覺得時間已經(jīng)凝滯到停止了流動。許久后他恍惚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保鏢正把手從自己脖頸下收回來,然后站起身。
    ——那是壓水。
    他剛才昏過去了。
    遲婉如走到近前,倨傲的目光俯視著他,半晌問:“感覺如何,是不是很爽?”
    “……”
    “你到底簽不簽?”
    方謹無聲望著她,睫毛如鴉翅般覆蓋在長長的眼梢上,胸口幾乎沒有起伏。
    他那浸透了水的膚色在昏暗中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冰一樣的質(zhì)地。因為這個仰躺的角度,下頷到脖頸的線條格外明顯,弧度修長平緩,透出清晰的血管。
    雖然很狼狽,但那張毫無瑕疵的臉卻還是一樣讓人厭惡,讓人……憎恨。
    遲婉如瞇起眼睛,呼吸壓抑而急促。
    一股滾燙的毒液緩緩流過心臟,經(jīng)年不去的恨意在此刻完全占據(jù)了她的心神,所有理智都灰飛煙滅,只剩下無窮無盡的嫉恨和不甘。
    她轉(zhuǎn)身去桌上,抓起了之前割斷繩索的那把小刀。
    “你以為死撐到底我就拿你沒辦法了,是不是?方謹,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遠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遲婉如半蹲下身,伸手用刀尖指著他的眼窩。
    “我可以劃花你的臉,挖出你的眼睛,一塊塊割下你的肉……我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下來求我讓你簽字……”
    隨著她怨恨的聲音,刀鋒緩緩下移到方謹臉頰上,緊接著微一用力!——
    刺痛傳來的同時,方謹驟然緊緊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算他隔絕了視線,也無法停止那刺進肌膚的刀尖,以及不斷往下延伸的痛覺。
    刀鋒從鬢發(fā)劃到臉頰一側(cè),猶如破開雪白的絲綢。所至之處先是刻骨銘心的冰寒,緊接著便是鮮血涌出的溫熱。血順著臉頰落到地上,一滴一滴,竟有種輕微碎裂的聲響。
    恍惚間方謹能聽到那聲音。
    他一直想著顧遠能趕來救他,這一刻卻突然從內(nèi)心最深處,產(chǎn)生了希望他不要來的沖動。
    ——就讓我這么丑陋的離開吧。
    不要看到我這么狼狽的樣子。
    遲婉如抓起小刀,刀尖尚在往下滴血。她手指忍不住有點發(fā)抖,但緊接著更用力地攥住刀柄,冷冷道:“如何,這下感覺到疼了嗎?”
    方謹眼睫劇烈戰(zhàn)栗,半晌睜開眼睛盯著遲婉如,目光竟然有種孤注一擲的冷靜:“——疼?!?br/>
    他頓了頓,噙著鮮血的唇角竟然勾起一絲微笑:“所以你有種就活剮了我,別慫,看剮到第幾刀的時候我撐不住認輸。”
    這話簡直是一顆火星掉進油鍋里,遲婉如當即暴怒,厲聲喝道:“你他媽以為我不敢?!”
    她那一下小刀幾乎就刺到了方謹?shù)难矍颍欢笳哌B眼皮都紋絲不動。那無可動搖的從容讓遲婉如簡直一股邪火直沖腦頂,她死死咬住牙,刀尖就向方謹?shù)难劬ω嗔讼聛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