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六十二 導(dǎo)河形勝書
王綸的疑惑注定無法得到解答,但是不管怎么說,趙構(gòu)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確定了。
南宋絕對不會只憑一場談判就交出歲幣。
在趙構(gòu)看來,什么都不做直接給歲幣,那是對趙構(gòu)的人格與南宋國格的嚴(yán)重侮辱,是徹頭徹尾的蔑視,趙構(gòu)絕不答應(yīng)。
王綸無可奈何,只得再去找辛棄疾把這個事情講明白,告訴辛棄疾大宋的態(tài)度是這件事情沒得談,明國背信棄義,最好自己檢討一下自己。
歲幣什么的,想都別想。
辛棄疾聽后,連連大笑,然后不斷地點頭,嘴里說著【好好好】,然后很快就帶隊告辭了。
為表誠意,南宋方面還是決定派人護送辛棄疾離開南宋境內(nèi),讓他安全的離開南宋,避免發(fā)生什么不可預(yù)測的事件。
不過這一次王綸就不護送了,護送者變成了低一級別的周麟之,似乎是南宋方面隱晦表達不滿的方式,當(dāng)然,北上途中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辛棄疾抵達楚州和海州邊界的時候,對著護送他一路北上的周麟之說了一句心里話。
“能談判壓價的時候不談判壓價,非要到事情無法挽回的時候再屈膝求饒,失去議價之權(quán),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決斷。
國與國之間一旦走到最后一步,非要分出一個勝負,對于敗者來說,可就完全沒有談判的余地了,勝者的一切條件都要接受,這是南朝愿意看到的嗎?”
辛棄疾是真心實意的勸誡周麟之,勸誡南宋。
周麟之本來不是什么硬骨頭的人,對外的立場偏向于主和,但是辛棄疾的話語實在是有點瞧不起人的味道,連他都忍不住了,于是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火氣,面色變冷。
“辛總長的意思,是北朝已經(jīng)決定對大宋用兵了嗎?而且北朝還認為大宋必然戰(zhàn)敗?北朝這樣想,是不是太瞧不起大宋了?”
“人所皆知的事情,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周樞密,南朝軍隊的情況,周樞密比我更清楚,面對金賊尚且無能為力,更何況是面對覆滅金國的大明呢?”
辛棄疾搖了搖頭:“若是南朝就此答應(yīng),我們還能談?wù)剝r格,做出一些讓步,得出一個大家都滿意的結(jié)論,可是南朝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絕,可就是一點余地都不給自己留了。
而且,我也很奇怪,當(dāng)初面對金國的時候,南朝群賢為何沒有如此骨氣?面對金國的要求,南朝可是全部答應(yīng)了啊,連戰(zhàn)功赫赫的岳飛都殺了。”
周麟之心里一顫,趕快深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糟糕的情緒。
“辛總長何必咄咄逼人?還說出這種不當(dāng)說的話,俗話說泥人也有三分火氣,真要激怒了大宋,事情絕對不會那么容易就平息,北朝剛剛立國不久,根基不穩(wěn),難道就那么渴望戰(zhàn)爭嗎?”
“我不是咄咄逼人,我是在勸說你們,你們明知道事不可違,為何還要強行為之?兩國剛剛簽訂和約,現(xiàn)在就要起刀兵,實非我所愿。”
辛棄疾搖了搖頭。
“這難道不是北朝咄咄逼人嗎?”
周麟之怒道:“還請辛總長回朝之后奏明北朝皇帝陛下,關(guān)于歲幣的事情,大宋絕不答應(yīng)!北朝最好認真檢討自己的行為,否則,兩國之間會走到哪一步,可就真的不好說了!”
說完,周麟之就帶隊離開了。
辛棄疾看著周麟之離開的背影,搖了搖頭。
“該硬的時候不硬,該軟的時候不軟,這幫人真是無藥可救。”
說完,辛棄疾轉(zhuǎn)身就離開了,再也沒看他們一眼。
辛棄疾進入海州之后就派人快馬北上將南宋拒絕歲幣的消息傳遞到中都,讓蘇詠霖盡早知道并且做出應(yīng)對方案。
而此時此刻,蘇詠霖正在中都皇宮里研讀一篇奇文——導(dǎo)河形勝書。
這篇奇文是北宋真宗時期的著作佐郎李垂所上,就是蘇詠霖印象中的導(dǎo)致黃河崩壞的那篇【萬惡之源】。
此文于真宗年間完成,沒有被采納,之后收入開封皇宮儲存,金滅宋時順帶著擄走,存放于金國宮廷中,蘇詠霖破中都滅金之后也就順帶著得到了這篇奇文。
但是當(dāng)時蘇詠霖不知道,直到最近為了詳細研究確定黃河改道計劃,蘇詠霖讓宮中官員從金國庫藏典籍當(dāng)中尋找相關(guān)書籍的時候偶然得到。
得到這篇奇文之后,蘇詠霖認真的閱讀了一遍,然后又讀了第二遍第三遍,終于確定這篇文章不是什么萬惡之源,恰恰相反,這篇文章里蘊含著的是李垂本人為了改變黃河頻繁改道泛濫局面所苦思冥想的智慧結(jié)晶。
北宋三易回河之所為根本不是李垂這篇導(dǎo)河形勝書而引起的,李垂的意見根本沒有被采納就被束之高閣了,之后的一系列腦癱操作都是北宋君臣自己搞出來的,和李垂沒什么關(guān)系。
在那個時候,不管有沒有李垂和導(dǎo)河形勝書,黃河都要面臨一次大修,李垂只是提供了一個沒有被采納的意見,承擔(dān)萬惡之源的名聲是在是有點委屈。
而且蘇詠霖認真研讀了這篇文章之后,發(fā)現(xiàn)李垂提出的黃河整治方案真的非常清晰明確,有詳細的論證思考和實地考察得來的結(jié)果,還有具體的行動計劃。
只是工程量確實非常之大。
簡而言之,李垂認為現(xiàn)在黃河之所以決口主要是因為泥沙淤積河床太高以至于下游河道出海不暢,那么既然一條河道不痛快,不如干脆一口氣給黃河挖六條河道同時出海。
這樣一方面能減輕黃河故道的出海壓力,分流泥沙,另一方面還能通過規(guī)劃六條河道的流域而建設(shè)廣闊的農(nóng)業(yè)水利設(shè)施,用以灌溉中原農(nóng)田,順便還可以在地理上強化河北東部的軍事防御。
可以說李垂的意見不是為了黃河改道,而是為了防止黃河頻頻改道,為此還要修繕六條分流用以減輕黃河主道的水流壓力,最大限度的防止黃河再次改道。
真宗趙恒對這個有理論基礎(chǔ)還有行動建議的建議非常重視,召集諸大臣商討,最后得出來的結(jié)論是否決。
趙恒和大臣們都認為【詳垂所述,頗為周悉,其書并圖,雖興行匪易,而博洽可獎】。
但是【因需筑堤七百里,役夫二十一萬七千,工至四十日,侵占民田,頗為煩費】,而且他們還擔(dān)心這個計劃就算完全執(zhí)行了,六條河道所需要的日常維護費用又有多少呢?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些錢朝廷全都出了,那么萬一計劃實現(xiàn)了而達不到預(yù)期的效果,不就完了嗎?
這個計劃太龐大,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關(guān)乎黃河安危和國家存亡,趙恒與群臣都不敢在這個問題上進行一次豪賭,而李垂本人也不是什么大官,朝中沒有支持他的政治勢力,所以,這個計劃被否認了。
至于后來宋君臣三易回河的神操作,那都是宋朝的頂級決策層才能參與的,與李垂這個官場上的小人物沒有關(guān)系。
蘇詠霖詳細閱讀了這篇文章還有自帶的圖樣之后,就把工部尚書時征與黃河整治計劃總負責(zé)人田珪子一起喊了過來,把這篇文章和圖樣給他們兩人看。
兩人聚在一起看,看完之后,連聲感嘆。
“不曾想到一百多年前已經(jīng)有人提出如此宏偉的整治黃河的計劃。”
“其人膽量之大,思慮之周全,計劃之詳備,皆非常人所能比,若當(dāng)年按照這樣的方式來整治黃河,當(dāng)今的局面可能真的會有所不同。”
田珪子與時征都對這個計劃頗為認同,大有為其鳴冤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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