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栻倒是沒想到自己那么輕松就拿到了杭州兵權(quán)。
    這至關(guān)重要的權(quán)力，將是他為明國南下戰(zhàn)略奠定徹底勝利的基礎(chǔ)。
    這當(dāng)然是好事，不過既然兵權(quán)拿到手了，也就意味著沈該等人快要潤了。
    看來，謠言雖然散播出去了，但是杭州官僚們早就被明軍三番兩次直達(dá)杭州的事情弄得嚇破了膽，成了驚弓之鳥。
    一聽說黃河工程大概完工的消息，立刻就聯(lián)想到蘇詠霖到杭州來，立刻聯(lián)想到自己被掛上東南枝隨風(fēng)飄揚(yáng)。
    南宋官僚們的想象力唯有在這一層面才能如此躍進(jìn)。
    所以不管明國啥時候攻擊他們，他們要先潤，潤的越快越好越遠(yuǎn)越好，把爛攤子留下來，他們自己愉快的大逃亡。
    當(dāng)然了，張栻感覺官僚們?nèi)绱藫?dān)心的一點(diǎn)主要還是杭州城東北方向上的那支三萬人的明軍。
    那支在之前是杭州朝廷統(tǒng)治南宋剩下來的國土的重要依仗，是他們心里的安全閥門，是讓他們感到幸福的存在。
    但是時過境遷，明國黃河修完了，現(xiàn)在這三萬人的明軍已然變成了催命符，只要他們決定行動，朝發(fā)夕至，杭州城內(nèi)的人一個都逃不走。
    沈該和張栻做最后談話的時候所說的話，證明了張栻的猜測是對的。
    “當(dāng)初為了增強(qiáng)朝廷的威懾力而留下來的明軍，反倒成了咱們的催命符，倒不是咱們這么一大群人都是膽怯之輩，實在是蘇詠霖一聲令下，這支明軍朝發(fā)夕至，杭州無險可守，必然被圍，屆時，我等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沈該拿起酒壺給張栻倒?jié)M了酒，無奈道：“雖然心中多有不舍，但是該做的事情必須要做到，以免家族有傾覆之憂，其他的事情我也就不多說了，我只想確認(rèn)，敬夫，你真的不走嗎？”
    張栻拿起了被倒?jié)M了的酒杯，笑了笑。
    “我已經(jīng)是平章軍國事了，若是沒接下這個任命前，我可能會走，但是現(xiàn)在，就算是想走都走不了了，所有人都在看著我，我稍有異動，他們會怎么想呢？”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沈該也無話可說。
    “如此說來，倒是我斷絕了敬夫最后可以離開的路了……敬夫，我……”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與相公無關(guān)。”
    張栻搖了搖頭，笑道：“能走上這條路，心中雖然有些緊張，倒也有些灑脫，那么長時間的痛苦和迷茫，終于要在這里結(jié)束了，我父親應(yīng)該已經(jīng)等我很久了，我想，是時候與他相見了。”
    “那也沒必要把家人都留在城里吧？”
    沈該皺眉道：“我聽說你把家人都接到了杭州來，還大張旗鼓讓人知道，這……這不妥吧？”
    張栻還是搖頭笑了笑。
    “我若不把家人接來杭州并且讓大家都知道，明軍圍城的時候，滿城將士和百姓怎么會相信我會堅守杭州絕不動搖呢？以我家族，換杭州城的軍心、民心，值了。”
    這也是個無懈可擊且相當(dāng)合理的理由，而且聽上去還相當(dāng)?shù)谋瘔眩苋菀滓鹑藗兊男湃巍⑼橐约案袆印?br/>     所以沈該很感動。
    “敬夫，你……”
    “相公，這是我自己選的路，跪著，我也要走完，就算被明國人用刀斬斷頭顱，我也絕對不會屈服，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
    “可是你的家人……你完全可以給家族留一條路的。”
    “千千萬萬戶人家都在杭州城內(nèi)沒有走，我身為平章軍國事，怎么能拋棄他們茍且求生呢？我有家人，他們也有家人，我與他們同生共死，我的家人也要與他們的家人同生共死，如此，方才對得起他們。”
    張栻義正言辭，沈該徹底破防了。
    “敬夫……”
    他當(dāng)著張栻的面流下了痛苦且羞慚的淚水，心中那一丟丟想要青史留名的愿望驟然膨脹起來，差點(diǎn)就說出了要和他一起留下來的話。
    但是很快這膨脹起來的愿望就被戳破了，縮回了原樣。
    他沈該終究只是一個凡人，一個逃避的凡人，一個沒有勇氣的凡人，一個即將乘船逃跑潤向高麗的凡人。
    他這樣的凡人面對張栻這樣的圣人，是應(yīng)該感到羞愧的。
    良久，沈該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抬起頭看向了張栻。
    “若然如此，一切就托付給敬夫了，還有，關(guān)于國主的事情……”
    “我明白，我死之前，一定會點(diǎn)火焚燒宮殿，國主終究會和我一起葬身火海，罪名算在明國人身上，與我等毫無關(guān)聯(lián)。”
    “那就好，那就好。”
    沈該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沉默了一陣，才從懷里掏出了一張地圖。
    “只是皇宮里點(diǎn)火還不夠，敬夫，這張圖紙你拿著，這是我那三百個縱火之處的地圖，城池一旦不能守，一定要提前點(diǎn)燃這三百處，縱火焚城，叫明國人什么都得不到！”
    杭州，那是南宋朝廷吸血大半個江南構(gòu)筑而成的天下大城，城中的財富之多震古爍今，就算被帶走一大批，剩下來帶不走的也有很多。
    就算守不住，也不能留給明國，就算焚燒殆盡，也不能留給明國。
    全部燒掉，徹底焚毀，讓明國人對著一片白地欲哭無淚去吧！
    沈該展開地圖，將三百處縱火點(diǎn)告知了張栻，然后讓張栻?qū)@三百處縱火點(diǎn)進(jìn)行檢查，看看引火之物是不是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并且盡快派人接管起來，確保這三百處縱火點(diǎn)不會被破壞。
    最后的最后，沈該握著張栻的手深情地看著他。
    “此生，雖然不能與敬夫再相見，我也會牢牢記住敬夫的模樣，并且會在我死后命家人在我的墳?zāi)惯吷蠟榫捶蛟煲鹿谮＃壹液笕思腊菹茸嬷畷r，也會為敬夫敬獻(xiàn)香火，敬夫且去，后事，無需擔(dān)憂！”
    張栻鄭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必與杭州共存亡！”
    然后他一轉(zhuǎn)身就派人把這張地圖送給了蘇長生。
    他讓蘇長生趕快派人驗證這三百處縱火點(diǎn)是不是真的，接著就緊鑼密鼓開始籌備城防的事情。
    既然他做了平章軍國事，政權(quán)兵權(quán)財權(quán)就都在他的手里了，沈該怎么做這個職位，他就怎么做這個職位。
    而且沈該集團(tuán)的官僚們基本上都要跟著沈該潤，所以對于權(quán)位已經(jīng)沒有任何看法了，張栻想怎么做，他們?nèi)寂浜稀?br/>     沒必要和將死之人鬧什么不愉快。
    于是張栻直接得到了獨(dú)裁者一樣等級的權(quán)力，基本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這樣的背景下，張栻得以順理成章的開始展開一些人事更換。
    為了遮掩秘密，為官僚們潤走創(chuàng)造環(huán)境，立刻進(jìn)行大規(guī)模人事更換是不合適的，容易引起恐慌，他只是做了一些微調(diào)。
    比如任命他的弟弟張杓擔(dān)任宮城防御使，帶著他絕對信任的一支軍隊，和原先沈該安排的人換防皇宮防務(wù)，接管整個皇城的控制權(quán)。
    這是合情合理的，也沒什么別人有看法，他的弟弟張杓絕對聽他的命令，處理起趙惇來也很簡單。
    順理成章。
    再然后就是一波軍事方面的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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