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阿娓
她將卷宗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最后停在那句乞丐當街要挾,搶奪銀錢上,雖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卻不得不想起父親今日告誡自己的話。
該怎么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她自然不會傻到和整個蕭家和蕭家的黨羽明面上撕破臉。
卷宗上寫的十分清晰,包括乞丐的死狀。
乞丐蓬頭垢面,口吐瘋言,四肢骨頭折斷,肋骨斷裂,內(nèi)臟破損,口吐鮮血。
若不看下手的人是蕭家,任何人看到這樣的死狀都要扼腕長嘆一聲。
雖然按照大胤律法,蕭越這樣的皇親國戚犯下命案,要根據(jù)八議之法酌情判案,但是事關人命,按照慣例她仍要提審蕭世子。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個燙手山芋,正好她來了,便一股腦地甩給她。
她抬眼看了一眼那個眼睛小小的大理司直,他原本正和身旁的主簿竊竊私語,一邊咬耳朵一邊眼神不停地往這里飄。
不用猜也知道,他們議論的做不過是她和那位翰林院編修,盛大人的風流韻事。
檀聞舟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直到看得大理司直心里發(fā)毛,悻悻地轉過身去,檀聞舟這才收回目光。
這些人,無不無聊!
酉時初刻一到,更漏還沒滴完,大家都開始收拾東西回家,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呆,元修午間被召進了宮,大理寺正走到大堂正中間,一手背在腰后,一手握拳掩唇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朗聲讓大家過來站好。
那個議論檀聞舟的大理司直偷偷翻了個白眼,幾人竊竊私語起來:“這廝又開始了。”
主簿搖搖頭,悄聲道:“唉,老虎不在山上,猴子就稱大王。”
所有人不情不愿的走了過去,站在大理寺正跟前站成一排。
檀聞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陣勢,也跟著站了過去,寺正陳直瞇著眼,目光在一排人身上反復打量。
半晌才緩緩開口,嚴肅地說起最近風氣太差,作風懶散,還搞起了懶政!
就差點沒把燕王元修不稱職這句話說出來了。
檀聞舟聽得甚是無聊,差點打起哈欠。
陳直看了一眼神游天外地檀聞舟,眼神中嫌惡之色一覽無余,他陰陽怪氣道:“有些人別以為家里有點關系,塞進了咱們大理寺,便以為高枕無憂了,別忘了每月每季地評優(yōu)考核,過不了我這關,再怎么費盡心思也白搭!”
檀聞舟跟著眾人點了點頭,陳直愈發(fā)得意:“以后干活都勤快點,寺丞,待會你留下來,把檔房的東西好好收拾一遍,今日干不完,明日下了值繼續(xù)收拾,免得殿下日后查閱卷宗,不好找。”
低頭看了一天的卷宗,檀聞舟早已經(jīng)頭暈腦脹,直到身旁的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她這才記起來自己已經(jīng)是大理寺丞了,猛然回過神來,啊了一聲。Xιèωèи.CoM
周圍所有人,除了陳直,都朝她投來同情的目光,她這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陳直本以為她會露出不悅的神色來,沒想到并沒有任何不滿的神情,一時間心思落了空。
本想著今日能打壓打壓她,首輔公子嘛,能有多好的脾氣?等她鬧起來,自己再添油加醋將事情鬧大,正好合了宮里那位的意思。
沒想到檀聞舟只是愣了愣,便點頭答應下了,神色間似乎沒有一絲不滿。
陳直心里冷哼一聲,來日方長,看誰耗得過誰。
散會后,一向油滑的大理司直也嘆了口氣,臨走時特地“安慰”她道,不必趕著處理完那些堆積的案子,反正也沒人催,催了咱們也不必管,按著咱們自己辦事的進度辦就是了。
檀聞舟失笑,應下了,等到人都走完,她領了對牌和鑰匙,進了檔房。
果然如她想象般雜亂不堪。
原本都是按照序號順序排列好的斗柜里,卷宗卻放的七零八落,有的堆積在地上,有的橫七豎八的插在柜子里,她隨手抽了五本,就有兩本順序是亂的。
元修倒真是好度量,這樣的下屬都能容忍,上一任的大理寺丞莫不是因為任務艱巨才請辭不干的吧。
嘆氣歸嘆氣,她估摸著時候,準備今日先整理完一個柜子。
灰頭土臉的忙完,已經(jīng)暮色將近。
墨麒坐在官署前的石墩子上,百無聊賴的看著天上冒出來的月牙。
看到檀聞舟笑著走出來,他奇怪道:“你笑什么?”
檀聞舟欣然道:“只是覺得忙了一天,想到還有人等我回去,家里也有人等我吃飯,就覺得很開心。”
墨麒不屑的白了她一眼,隨口嘲諷道:“傻子。”嘴角卻不自覺翹了起來。
“就是好餓啊。”檀聞舟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皺眉道。
墨麒道:“過了長街便有賣吃的了,要不待會路過時買些吃的先墊墊?”
“甚好!”檀聞舟笑著點頭。
豬肉脯鋪子就在隔了一條街的地方,檀聞舟掀開簾子,指揮著墨麒前進,等到了原本湯婆婆做生意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空空如也。
她的臉上寫滿了失望,墨麒建議買些飴糖吃,檀聞舟嘴巴叼的很,只是搖頭。
“我們回去的時候,走河邊那條路。”她吩咐道。
墨麒依言行事,可是等馬車到了河邊,她掀開簾子,卻發(fā)現(xiàn)阿娓的船孤零零的停泊在小碼頭上,船槳隨意的搭在船上,狹窄的船艙里已經(jīng)落了淺淺一層落葉。
許久沒有人來用它了。
她忽然轉頭對墨麒道:“墨麒,先不回去了,去方才那條街上,我去問問她們做什么去了。”
附近的商販似乎都對這對母女兩的去向諱莫如深,她心里忽然蔓延出一絲緊張,她拉住其中那個賣香料的大娘,皺眉道:“她們到底去哪里了。”
大娘支支吾吾半天,才說道:“官人您這都不知道?上個月湯婆婆就把攤子關啦,說是什么女兒病了,要照顧她。”
檀聞舟稍稍松了口氣。
“后來我們也很少見著他們娘倆了,湯婆婆一直也不說,阿娓得的什么病,要是棘手我們也能搭把手啊......”她忽然眼神躊躇,左右環(huán)顧,確認沒有其他人,才低聲繼續(xù)說道:“直到前些天,不只是誰傳出來的,說是阿娓......那好好的姑娘,被京城里幾個有權勢的公子哥們抓走了,聽說還被他們一起給......糟蹋了!”
大娘臉色不忍,卻實在憤怒,耳廓被怒意染得通紅:“聽說人被他們?nèi)映鰜淼脮r候,都不成樣子了,下身血崩一般,鮮血流了一地,身上衣服都沒穿,胸口上......全是人咬出來得血印子......”她越說越覺得可怖,說到最后聲音也抖了起來。
檀聞舟得神色異常平靜,聲音卻顫抖著,她輕聲開口:“誰做的?”
大娘認真回想了半天,突然道:“對對......就是那個姓蕭的,還有姓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