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忠骨
“這樣的人你也放心放在身邊?”盛懷瑜眉頭緊鎖,看著檀聞舟道,隨即斬釘截鐵說:“這樣的人放在你身邊我不放心,你讓綠蕪跟著你就好了。”
檀聞舟心中一驚,隨即徹骨冷意席卷而來,滿身的血液似乎凝結(jié)成了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卷土重來。
盛懷瑜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頓了頓,道:“聞舟,別這樣......”
檀聞舟冷然打斷他,道:“綠蕪是誰?”
盛懷瑜啞然,他裝作思考的模樣,緩緩道:“之前經(jīng)常出入檀府,你院子里的大丫鬟我自然是聽說過的。”
檀聞舟狐疑的甩開他拉住自己的手,身后的墨麒見自己被忽略,很是不爽,不耐煩道:“你們還要不要這小子了!再不給他找大夫他就真死了!”
盛懷瑜的右手被重重甩開,他隱在袖中的手不自覺握成拳,指甲掐入手心,滿心都是方才檀聞舟戒備的模樣。
檀聞舟走到李敦逸身邊,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沒死?你也會醫(yī)術(shù)?”
墨麒咧嘴一笑,有些得意道:“小爺我可是混過地下斗獸場的,人死了是什么樣兒人活著是什么樣兒,不死不活有是什么樣兒我能不知道?”
“是啊,也只有您這樣的俊彥青年,才能被重金求子。”檀聞舟幽幽開口。
這句話里明面上聽起來好像是夸人的。
墨麒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也沒來得及體會出背后罵人的意味,只關(guān)注到前頭那個俊彥青年四個字,咧嘴笑,露出一排白牙。
盛懷瑜和墨麒蹲下來,拔蘿卜似的把李敦逸從土里拉了出來,墨麒掰開他的牙關(guān),把滿是淤泥的手指伸了進去。盛懷瑜在李敦逸的身體各處穴位用力按壓了數(shù)次,反反復復,又扯下衣服,拿出金瘡藥,敷在他血肉模糊的后背。
檀聞舟在一旁靜靜看著,心里暗暗道:“難道是窒息了?”
果然,不過片刻,李敦逸原本死氣沉沉的臉色回過一絲紅潤。
話音未落,他原本已經(jīng)麻木的身體漸漸感覺到劇痛,腰背后仿佛螞蟻啃食,讓他忍不住哀聲呻吟,只是聲音出口,變成了細若蚊蠅的嗚咽。
檀聞舟皺眉:“沒有大夫,怕是好不了。”
“在下本就是浮萍之身......不必為救我我浪費精力了......”李敦逸唇色蒼白,喃喃道。
墨麒匪里匪氣的笑:“誰要救你,我們是打算把你賣給妓院坐龜奴。”
李敦逸聞言猛然咳嗽起來,耳根漲得通紅,牽扯得傷口又是一陣劇痛。
“什......么?”
檀聞舟急忙解釋:“李公子不要害怕,他唬你的,我們沒有惡意。”
他明顯可見的松了口氣,只不過之后便沒有再理墨麒的戲弄,顯然有些生氣了。
“不過......”檀聞舟想起皇帝對李敦逸的態(tài)度,猶豫起來:“妓院未必不是一個適合李公子養(yǎng)傷的地方。”
李敦逸仍然堅持道:“不用了,你們就把我放在這里吧,我能自己照顧自己。”
墨麒威脅道:“還敢睡這里?半夜這山上可是有財狼的,你一個癱子躺在這里不是等著狼來吃你么?”
李敦逸被說的臉色紅一陣青一陣,檀聞舟和盛懷瑜知道他是個死腦筋,又是讀書人,哪里拉的下臉面寄居在妓院,果然,李敦逸掙扎著就要爬起來,堅持道:“不行......我李植行得端坐得正,絕不仰人鼻息而活......”
“皇后娘娘......是草民無能......不能再為大胤效力......”他有些思緒混亂,心肺燒得厲害,只覺得自己命不久矣,不由得痛呼出聲。
墨麒早就聽得不耐煩,抬起一巴掌,插秧苗似的又把他插進了泥巴里。
李敦逸痛的咳出兩口血,檀聞舟跺腳道:“墨麒!住手!”
盛懷瑜皺眉道:“你對皇后一片赤誠忠心,可知道她聽聞你出事,絲毫沒有打算救你?你不會不知道自己只別人爭斗中的一個棋子吧?”
李敦逸頓住,然后才道:“我在大殿上說的那番話,全是我自己的見解,陛下要殺我,我絕不后悔!這些和皇后娘娘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你敢拿孔孟夫子發(fā)誓,此事與皇后無關(guān)?”
檀聞舟嘆了口氣,道:“朝堂后宮關(guān)系復雜,又豈是你一介初出茅廬的學子理得清,若是要報國,便應該韜光養(yǎng)晦,多......”
話音未落,李敦逸激動得打斷她:“夠了!咳咳......你們根本不知道!蕭二小姐......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是你們想的那種人!她還在北地時,便是北地所有學子仰慕的才女!十二歲時,便有了詠梅之才!
寒骨林中是此身,不與楊柳混香塵。
忽然一夜北風緊,散作乾坤萬里春。
能寫出這樣詩句的女子,你們這種渾濁俗人怎能與他相提并論!你們根本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隱忍,她的抱負,還有她的無奈,她的才華!若她是個男子,早就能直上青云!大展宏圖,如今卻只能困在深宮,作籠中鳳凰!你們不為娘娘臂膀就算了,還要在背后這樣誹謗議論皇后娘娘!一國之母!你們......”
他越說越激動,臉色漲紅,最后竟流出眼淚來。
檀聞舟心里明白了,這是萬里無一的忠臣啊,不對,是忠民!
皇后娘娘怕是遠在鳳儀宮,都不知道數(shù)里之外的亂葬崗里,這個半死不活的北地年輕人竟然對她這樣死心塌地。
墨麒對此嗤之以鼻,在他眼里,穿金帶銀的皇后和紅袖招里穿紅帶綠的姑娘沒什么兩樣,聽到李敦逸這樣如癡如狂,幾乎讓他覺得有些害怕,忍不住道:“你別這樣......我害怕啊......”M.XζéwéN.℃ōΜ
李敦逸長篇大論說完,便上氣不接下氣,盛懷瑜涼涼道:“碰上我們,算是你命大了,不然你這屎坑石頭一樣的腦袋,便是砍幾百次也不夠砍的。”
“你們......”李敦逸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最后李敦逸還是被用麻袋一套,扛進了紅袖招里。
原本在房內(nèi)午睡小憩地柳娘急急忙忙披衣起身,剛走到門口,灰頭土臉的幾人便已經(jīng)打開門,當墨麒把麻袋扔到地上時,柳娘被嚇了一跳,后退了幾步,嬌聲疑惑道:“這是年豬么,怎么扛到這里來了。”
她抬頭,看到盛懷瑜也來了,微微有些慌亂,鬢邊琉璃步搖叮咚作響,道:“表哥......你也來了......”
似是不愿意看到他來一般。
盛懷瑜點點頭。
檀聞舟微笑著解釋:“不是年豬,是送給姑娘做小廝的,不過他受了些傷,這些日子還得勞煩姑娘收留他養(yǎng)病,養(yǎng)好了再出力。”
說著,簡單幾句解釋了前因后果,其中能隱去的都隱去了。
柳娘點點頭:“奴家倒說呢,還以為是什么,這些小事自然是沒問題。”
幾人身后梅花刺繡屏風后傳來一陣衣料摩挲聲,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屏風后響起,聲音低沉,像是剛睡醒不久。
“柳兒,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