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shí)檀聞舟正慵懶地靠在美人榻上，一手執(zhí)杯，一手閑閑地在桌上打著拍子，忽然覺得房內(nèi)氣氛有些冷了，一轉(zhuǎn)眼，嚇了一跳。
    進(jìn)門處的地毯上，放著一架十二扇的琉璃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繪著一幅杏花春雨圖，花枝徐徐伸展，給此情此景更添了幾分風(fēng)情。
    讓她怔愣的不是這幅風(fēng)情萬種的屏風(fēng)，而是屏風(fēng)后那八尺高的怒漢。
    裴衍一臉冷笑，半張臉隱在屏風(fēng)后，著實(shí)嚇人。
    “玩得開心啊，檀公子。”裴衍挑簾而入，尋了個(gè)凳子坐了，翹著腿，饒富興味地瞧著她，“也不叫上我？”
    明明挑眉笑著，笑意卻不達(dá)眼，那雙狹長鳳目中一派冰涼，看得她沒有來得有幾分心虛。
    但是一想到自己現(xiàn)在做的事情，檀聞舟鼓足了勇氣，挺起了縮起來的胸，覺得自己實(shí)在沒必要這么心虛。Ｍ.ＸζéwéＮ.℃ōΜ
    綠衣的唱腔戛然而止。
    裴衍看了她一眼，“別停啊，繼續(xù)。”
    檀聞舟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裴衍就大馬金刀地坐在屋里，兩人誰也沒說話，最后還是他忍不住，道：“檀聞舟，以后別來這種地方，我不喜歡。”
    “為什么？”
    裴衍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那個(gè)戲子爬上她身子的情形，太陽穴“突突”一跳，不容她拒絕道：“就為了我不喜歡！”
    檀聞舟把杯子往案上一擱，杯中未完的酒液濺了出來，沾濕了那雙不染纖塵的手，她悠然地抽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漬。
    “和我沒關(guān)系。”
    “你說什么？”裴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檀聞舟會(huì)這樣和他說話，但又怕自己說話太沖，惹得她更反感，還是耐著性子，壓抑道：“聞舟，我是為了你好，這些戲子沒什么真心，你這樣流連煙花地，對(duì)自己不好。”
    “知道了。”檀聞舟淡淡道。
    她起身搖了搖鈴，沒過多久老鴇便推門而入，笑盈盈地收了賞錢。
    “裴帥還想玩會(huì)嗎？”檀聞舟轉(zhuǎn)頭對(duì)裴衍笑道。
    “想玩會(huì)我便讓媽媽多給裴帥叫幾個(gè)姑娘進(jìn)來。”
    裴衍沒說話。
    “看來是不玩了，走了。”媽媽笑著送她出去。
    檀聞舟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走到抄手游廊上時(shí)，手腕被人抓住，往后一拽，緊緊的抵在了墻上。
    原以為腦袋會(huì)磕在墻壁上，卻忽然一只溫?zé)岬氖滞凶×颂绰勚鄣暮竽X勺。
    “你怎么？不開心？誰惹你了？”
    裴衍低下頭，認(rèn)真地打量她的眉眼。
    檀聞舟心忽然一跳，慌忙推開他的大臉，道：“沒有不開心，沒有人惹我。”
    裴衍皺眉，良久后篤定地?fù)u搖頭。
    “不對(duì)。”
    “怎么不對(duì)？”
    “一般來說，說‘不是’的時(shí)候，就是‘是’。”裴衍煞有介事道，“說‘不要’的時(shí)候就是‘要’。”
    一連數(shù)日總覺得有些悶悶不樂的檀聞舟“噗呲”一下笑了出來。
    “你這是哪里聽來的？誰告訴你的？”
    裴衍一副耍無賴的模樣，兩手撐在檀聞舟的肩膀兩側(cè)的墻上，將她牢牢地圈在了他的懷里，一旁的老鴇看得臉色變了又變，先是擔(dān)心他們爭(zhēng)吵起來，后來見兩人這樣曖昧的姿勢(shì)，又悄咪咪地勾起一抹笑，裙角帶風(fēng)的退了下去。
    檀聞舟臉一紅，不好意思看他，吶吶道：“裴衍你別這樣，叫人家看見了不好......”
    “你叫我什么？”
    檀聞舟一愣，道：“什么叫你什么，裴帥啊。”
    裴衍生得很好看，鬢若刀裁，劍眉斜飛入鬢，最好看的便是那雙眼睛，狹長的鳳眸，眼角微微上挑，光影下瞳孔若黑琉璃，濃得化不開。
    瑩神內(nèi)斂，不怒自威。
    此時(shí)，卻與平時(shí)又有一點(diǎn)不同。
    那雙鳳目微微有些彎，雖然隱藏得極深，檀聞舟卻分辨得清楚。
    他在笑。
    “不是這個(gè)，叫我裴衍，再叫一聲。”
    檀聞舟臉上更加燒得慌，叱道：“別不正經(jīng)的！放開我！”
    裴衍聲音更低了些，人也更靠前了一些，幾乎靠到她的鼻尖。
    “你叫我名字，我就放開你。”
    那雙手如鐵甲一般，緊緊地把她禁錮在墻與他的懷間，耳畔傳來他沉重的呼吸聲，溫?zé)岬臍庀⒎髟谒哪樕希绰勚坌奶迷絹碓娇欤詈笾坏玫偷偷模焖俚睾傲艘痪洹?br/>     “......裴衍。”
    “你的耳朵怎么紅了？”
    檀聞舟望著他，裴衍耳廓通紅，臉上卻面色如常，聽到檀聞舟如此問，他不自然地放開了她，咳了一聲，道：“沒事，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兩人氣氛尷尬的一路走了回去，在檀聞舟的一再堅(jiān)持下，裴衍才在門口停了下來。
    否則，他還準(zhǔn)備進(jìn)檀府喝一盅茶再走。
    綠蕪出來迎她，幫她解了身上的外袍，一邊走一邊問道：“少爺今日怎么這么高興呢？事有什么好事嗎？”
    這幾日檀聞舟心情郁郁，今日忽然看起來愉悅了許多，綠蕪看在眼里，心里隱隱有些明白了一些，左手上搭著檀聞舟脫下來的那件袍子，淺淺笑道：“少爺可是遇到裴將軍了？”
    檀聞舟被戳中心事，先是被戳穿的羞赧，后又嚴(yán)肅下來，低聲道：“別提他，我跟他沒結(jié)果的。”
    綠蕪撫了撫衣服上的褶皺，上頭沾了些外頭的熏香，檀聞舟一向不喜歡雜七雜八的味道，她將衣服放到簍子里，預(yù)備著今日洗了，聽到檀聞舟這樣說，她溫聲道：“少爺何必這樣對(duì)自己呢，奴婢跟在少爺身邊十幾年，看得出來少爺是喜歡裴將軍的。”
    “您對(duì)盛大人，都不及對(duì)裴將軍的十分之一上心呢。”綠蕪想了想，又補(bǔ)充道。
    “你怎么看出來的，我覺得都一樣啊。”
    綠蕪笑了笑：“盛大人病了多少日了，少爺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反倒是裴將軍，和少爺待了片刻，少爺?shù)男木潮愫徒袢粘鲩T時(shí)不一樣了。”
    檀聞舟堅(jiān)持道：“那是因?yàn)閿X芳園的姑娘小曲兒唱得好。”
    綠蕪低聲道：“少爺喜歡什么都好，只要能讓自己高興，奴婢和春娘還有過世的夫人，都為少爺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