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心思微變
聽到那聲慘叫的時候,若馨已經(jīng)認出來人是誰了,松了手去,有些詫異地問道:“關(guān)大少,怎么是你?”
關(guān)大少一張俊臉痛得變了色,煞白煞白,右手也是扭曲地垂在身側(cè)。若馨松開手后,他直起身來,表情痛苦,卻還是伸了另一只手來抓住她的手臂,罵道:“笨女人,本少爺?shù)母≡谀牵阋@到哪里去?”
聽得出他是在用罵人的口氣說著這話,可惜話語中夾雜著疼痛的*,失了力道,說起來倒像是委屈地控訴一般。
若馨失笑,雖然不知他怎么發(fā)現(xiàn)她的,還是實言說道:“我沒要去你家啊。”
“沒有?”關(guān)景天看著她,眼睛瞪得大大,滿是愕然,額頭上已有冷汗涔涔而下,淌過臉頰自下巴滴落下來,顯然已經(jīng)疼痛非常。富貴人家,自小嬌生慣養(yǎng),本就挨不了什么疼,更不論關(guān)景天還是被她生生錯了骨去。
看他這模樣實在可憐,若馨一手扶住他的肩胛,一手托著他扭曲下垂的手臂,確定了骨頭脫位的方向,趁他還沒回過神來,迅速向上一頂,將他的關(guān)節(jié)復(fù)位。
“啊——”又是一聲痛號,關(guān)景天整個人大跳了起來,卻是大喊道,“你忘記今天是本少爺?shù)恼Q辰了?”
若馨打量了他一眼,玉冠束發(fā),絲綢般烏黑亮澤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只是鬢旁像是被什么撓過一般,微微松散了些。一身棗紅色絲綢的袍子,領(lǐng)口貂毛鑲邊,袖口衣擺皆有金線繡紋,束著黑色的玉環(huán)腰帶,腰間還垂掛著幾條束著長穗的玉配,腳上一雙嶄新的黑緞筒靴,確實比往日幾次見到更華麗了幾分,算得上豐采清揚,俊逸挺秀。
只是因為方才的拉扯,關(guān)大少齊整的衣袍略顯凌亂,嶄新的一雙靴子不知是否跑來時踩到了污水洼中臟了一塊。雖然如今看來略顯狼狽了些,但顯然是特意精心打理過,處處提醒著今日是他過壽。
若馨微笑著答道:“沒忘。”
聽完若馨的回答,關(guān)景天神色稍霽,想想不對,又問道:“既然沒忘,你也到了這里,為什么又說不是來參加本少爺?shù)膽c生宴。”
瞥下眼,看了看若馨空空的兩手,關(guān)景天仿佛突然了然了一般,“哦——”了一聲,嘴角上翹,傾過身來,奸奸地笑道:“是不是你到了關(guān)府門口才發(fā)現(xiàn)沒有帶禮,不好意思進去?何必如此在意,本少爺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嗎?還看得上你一個小小的禮物?”
看著關(guān)大少一雙漂亮的黑眸彎成了細縫,一副自個兒偷著樂的模樣,若馨啞然失笑,“我來這里是想買些糕點回去給我?guī)煹堋!?br/>
關(guān)大少愣住了,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她的意思是她壓根就沒想過要去?
自出生,他就沒被人如此忽視過,他親手送了帖子給她,她卻并沒有要參加的意思,男子的驕傲受了極大的損傷,關(guān)大少本還神采飛揚的俊顏像是雜耍變臉一般,迅速陰沉了下去。除了氣惱,還有些灰心喪氣的模樣。
“呃。”見關(guān)大少突然間悒悒不樂不起,若馨突然有種自己在欺負小孩的錯覺。
心中正想著,那關(guān)景天又突然抓緊她的手臂,實際上從開始到現(xiàn)在就從未放開過。他繃著一張臉,氣鼓鼓地說道:“不行,你收了本少爺?shù)奶樱鸵獊韰⒓颖旧贍數(shù)膽c生宴。”
果然是大少爺,隨時都能發(fā)他的少爺脾氣。不過收了他的帖子就必須參加?這實在是有些無賴的說法了。
若馨看著他,啼笑皆非。
關(guān)大少見若馨表情似有軟化的跡象,馬上又道:“還有,你剛才弄斷了本少爺?shù)氖郑斪鲑r罪也要來。”
若馨笑道:“關(guān)大少,那是出臼,并非弄斷了。”弄斷了,他如今還能這樣上跳下竄,一點事也沒有的模樣?“更何況方才是你突然出手抓住我,我以為是哪個歹人意欲行暴,這才下手重了些。”
關(guān)大少不理若馨的解釋,像是小孩子耍賴一般說道:“本少爺不管,總之你是弄傷了本少爺,還侮辱本少爺是歹人。本少爺暫且饒恕你,但你必須去本少爺?shù)膽c生宴。”像是怕若馨會突然逃走似的,關(guān)大少緊緊抓著她手臂,緊到小臂以下都隱隱發(fā)麻了。
烏澈的眸子滿是急迫,卻還是努力維持著一副高姿態(tài),若馨看著他的表情,實在好笑。
并沒有特別急的事,想想時間還來得及,若馨便笑笑道:“好吧,我去就是,你可以松手了。”
一雙黑眸剎那間宛若星辰一般璀璨明亮起來,關(guān)景天興沖沖地拉著若馨的衣服向巷外走去,一邊說道:“那可不行,你這奸詐的女人擺不定中途逃跑。”
她用得著逃跑嗎?
若馨笑著搖搖頭。
關(guān)大少一路上眉飛色舞,拉著她走進關(guān)府大門。站在門口的小廝見到自家少爺把人帶回來了,也松了口氣的模樣,跟著他們一同往里走去。
關(guān)府中雕梁畫棟,錦繡輝煌。花園里青松翠竹生機勃勃,雖入了冬,卻依舊花影繽紛。為了多些喜慶的氣氛,樹上皆系上了紅紗綾的絹花,精致非常。花園的一角搭了一個小巧的戲臺,是從外縣請來的有名的戲班子,弦樂聲喧,喜氣洋洋。遠遠的,能看到正廳鋪著紅氈子,擺了十幾席的筵宴酒席,顯然關(guān)家老人對關(guān)景天這唯一的男丁很是重視,除了大廳,花園中也擺了數(shù)十桌的酒席,熱鬧非常。筵宴還未正式開始,賓客們都在各自寒暄。
若馨在其中看到了兩個主人模樣的老人,也是一身暗紅色的綢緞衣裳,慈眉善目,身材略顯富態(tài)了些,倒是更顯幾分和藹可親。臉上笑盈盈的,滿是喜意,進進出出、忙前忙后接待著來往的賓客。
帶著若馨穿過回廊,看若馨望著大廳的方向,關(guān)大少指著若馨注視的兩個老人對她說道:“那是我爹和我娘。”
“嗯。”若馨點點頭,眼光暖暖,微笑道,“你爹娘看起來應(yīng)該對你很好。”
“那是自然。本少爺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更不論本少爺才貌雙全、文韜武略、博學(xué)多才,他們自然以我為傲。”關(guān)景天昂首挺胸,下顎微揚,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噗嗤。”跟在他們身后的小廝聽到關(guān)大少這一言論,忍不住笑出聲來,關(guān)景天轉(zhuǎn)過頭狠狠一瞪,小廝縮了縮脖子,使勁繃住了臉。關(guān)大少這才又重新露出春風得意的表情。
看著關(guān)大少沒有一絲煩惱的笑臉,若馨嘴角含笑,心中也有一股暖意淌過,為的是關(guān)大少一家的其樂融融,父慈母愛,雖然孩子頑劣了些,卻是幸福的。
關(guān)景天沒領(lǐng)她去大廳,也沒留在正廳前的花園,而是拉了她穿過曲折的游廊,順著一條鵝卵石的甬道,來到另一個稍小些的花園。
這里比之前院清幽靜謐了些,若馨打量了下四周,小廝說道:“這是我們少爺?shù)膱@子,少爺不想在前廳陪那些不認識的賓客,就在這錦華園里擺了一個小酒宴。”
在小廝解釋的當口,關(guān)景天把她拉到了花園正中的一張小方桌前,方桌上擺放著一個香爐。
關(guān)景天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用無比認真的口吻說道:“按照我們家的風俗,誕辰之日,至親好友都要為壽星燒上一柱香,為他祈求平安。雖然我們認識的過程很不愉快,但是如今過節(jié)已解,本少爺也把你當做好友。按理,你也該上香一柱了。”
關(guān)大少說完,便對一旁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會意,回屋取香去了。
若馨挑眉,唇邊笑意不減。
他抬舉她了吧,她什么時候成了他的至親好友了,更何況,若是至親好友都要燒上一柱香,為什么這香爐里卻是干干凈凈,沒插著一根?
關(guān)景天根本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太過認真的表情和口吻泄露了他的不良動機。
小廝進去后,若馨便聽到屋中傳來了輕微而雜亂的腳步聲,她不動聲色地向正屋瞟了一眼,果然,紗窗前人影攢動,似有許多雙眼睛正瞧著她。
不一會,小廝便拿了香出來,跑到了她面前,“姑娘,這香。”
若馨轉(zhuǎn)頭看了眼關(guān)景天,關(guān)景天正側(cè)著身子,似在忍笑的模樣,見若馨瞥向他,又立刻一手握拳抬至唇邊,輕咳一聲,作出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
若馨心思通透,加之關(guān)大少演技拙劣,她又怎不知道關(guān)大少心中的念頭。對她小小報復(fù),想看她被他耍弄的模樣吧。只是他這念頭,不過是些孩子氣的搗鬼,她還是不放在心上的,反而對他小奸小惡的心思感到幾分好笑。
幾回的接觸過后,對關(guān)大少最初的厭惡感已經(jīng)沒有了,又見他的年紀與尚思相仿,若馨心中便也有幾分包容。今日既然是關(guān)大少的誕辰,她就為他祈福一回,算是予他的誕辰之禮吧。
祈福本是白氏祭司之能,只是她幾乎沒為村外人行過。
若馨看了看天,將原本朝向東北方向的香爐挪了個方向。關(guān)景天看著若馨的動作,心中疑惑,好奇地問道:“你做什么?”
若馨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你想召鬼來,盡管往那方向拜吧。要祈福求壽,壽星在南。”
關(guān)景天登時愣住了。
若馨走到一旁的洗水池中凈過手,用絹帕拭干,接過小廝手中的香焚上。走到方桌前,拈香施了禮,插上香爐,接著若馨雙手合掌,集中心神,念上一遍祈福的咒文。
從頭到尾,關(guān)大少都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
他本來確實是抱著看若馨笑話的想法,甚至還召了一大幫平日里來往的朋友看他如何耍的她團團轉(zhuǎn),如今,看著若馨認真的表情他卻也有些怔住了。
她真的是在為他祈求平安......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了,若馨靜立,素淡的清容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端靜。
關(guān)景天怔怔的望著,左胸口也似乎有什么涌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