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次交惡
那些仆從低下頭,正好讓她望見說話的客人。
口出惡言的是一個相貌出眾的俊秀公子,唇紅齒白,膚色白皙,身材纖秀.身上所著裝束鮮艷華麗,光彩逼人,腦后的長發(fā),黑亮而順滑。年約二十,正值青春年少,眉宇之間,多少還帶著一些孩子氣,只是那神情風采,的確也顯露著貴氣,非同一般,
再往那桌上看去,上面鋪陳的瓷碗盤碟,無一不是新穎別致,正不提那盤中佳肴,山珍海味,冷熱葷菜,樣樣皆備。
那樣精致美味的菜肴是餿飯爛菜?怕是大少爺沒見過真正的餿飯爛菜吧。
“撤下去,重上一桌。”大少爺發(fā)號司令,身旁的仆從便迅速行動起來,撤菜肴的,換桌布的。
一個貌似管家,五十余歲的男人在一旁安撫男子道:“少爺,您別生氣,老奴讓他們再上一桌便是了。”
大少爺“哼”了聲,俊俏的臉上滿是嫌惡,這會索性話也不說,環(huán)臂坐下。
難得耳朵有了片刻的寧靜,若馨側首望向窗外。窗外便是一條縱穿萬春縣的十幾丈寬的江水,今日天氣晴朗,陽光充沛,江面幾葉翩舟在水上慢慢地走著,幾個游玩的人悠閑地坐于其上,觀賞兩道景色。綠水輕舟,倒也映襯得風景如畫。
暖陽斜斜地照進來,讓人昏昏欲睡,若是耳邊沒有那個大少爺?shù)囊宦暵暸鹊脑挕?br/>
“再換。”當一盤盤熱氣騰騰的菜端上來時,偌大的二樓又響徹著大少爺嫌惡的聲音。
“關少爺,這已經是第三桌了,小店的師傅已經盡力做出最好的菜了,您還覺得哪里不滿意,可以提出來,小店也好改進。”掌柜手不停地擦汗,一邊彎腰賠笑道。
大少爺嗤笑一聲,“這就是盡力做出的菜了?那么福名樓盛名也不過爾爾。”
“少爺......”一旁的管家也頗覺得有些無奈。
大少爺聲調再提,說道:“聽不懂本少爺說什么嗎?本少爺說換——”
姓關的?
這萬春縣如今也就只有一家人姓關。
若馨打了個呵欠。
原來他便是那個從京城遷來的關家大少爺關景天,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跋扈驕縱比之傳言猶甚幾分。
有稍等了片刻,看看時辰,與郭皓軒約定的時間將至,若馨便讓小二上菜。福名樓效率極高,不一會的工夫,便將若馨所點的菜肴送了上來。
白嫩如脂的八寶豆腐羹、清香軟糯的粉蒸肉、芡汁稠香的八珍菌,清淡爽口的冬瓜湯。果真不愧是萬春縣最賦盛名的酒樓,單是看著這些菜,便已經讓人食欲大開。
那邊,大少爺依舊挑剔著,已經撤換下了幾桌的酒菜依舊不滿意,那掌柜倒沒有什么怨言,東奔西跑著周全承應。
過來時間掐算得極準,當幾盤菜都送上來后,郭皓軒便也出現(xiàn)了。
底氣十足而豪爽的笑聲傳來,“白家丫頭,老夫來啦。”伴隨著話語,身旁的椅子拉開,一個蓄著胡須穿著粗布衣裳的男人坐了下來,便是那叔公郭皓軒,他身板魁梧高大,動作不僅不遲鈍反而很是靈活。只是他年不過四十,卻總喜歡擺輩分,以“老夫”自稱。
落坐后,一雙耗子眼在若馨略顯蒼白的臉上左看右看一番后,摸摸胡子,點點頭,“還好,看來半年內還死不了。”
若馨微笑著搖搖頭,她知道他只是話說的難聽,其實,他這幾年都在和他妻子一起為她尋找著延命的草藥。
郭皓軒從腰袋上取下一個紅色的布袋,扔給若馨,夾了一大口粉蒸肉塞進嘴里,含糊地說道:“這是火紅曼佗羅,是你嬸婆找到的,不過太毒了,不到萬不得以不要用。”
布袋里是一株根部還帶著濕土的火紅色的植物。若馨心中感激,將布袋小心地放好,頭才抬起,還未開口,那郭皓軒便叫道:“別說謝,老夫聽了會起疹子。”
說完,他又看著桌上其他的幾盤菜,吸了吸口水,連連贊道:“嘖嘖,色香味懼全,快要讓老夫把舌頭都吃掉了。”
完后,話也不說了,埋頭便吃。
那邊,關景天對著擺上來的第五桌酒菜依舊擰起了眉頭,舉著筷子,在桌上的幾盤菜上左挑右揀,最后夾了塊晶瑩剔透的水晶肴肉,蘸了蘸姜絲和香醋調和的蘸料,送進口中。
嚼了嚼,吐了,評價了句,“太硬。”
又從仆從手中換了雙筷子,往另一旁清蒸斑魚上戳去,在上面熟練地挑了挑,剔去魚肉,挑出里面的魚肝,才嘗了一口,又皺起一雙秀氣的眉毛,吐了去,“這魚腥氣這么重,從小養(yǎng)在茅坑里?”
扔掉了筷子,大少爺大發(fā)雷霆,“這些菜是臭水溝里的餿水燒的嗎?是給人吃的?扔給豬,豬也不愿意吃上一口。”
郭皓軒對那邊發(fā)生的事理也不理,一邊吃著一邊說道:“真是人間美味啊!要在這福名樓吃上一頓可是不容易,多虧我早幾天在這預定,今兒才有座。讓豬嘗口都是暴殄天物啊.”
那邊的管家不知是不是聽到了郭皓軒大嗓門的話語,竟然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說道:“是啊,少爺,這已經是本縣最好的一家酒樓了。”
大少爺往若馨這桌的方向一瞪,朝著管家吼道:“我不管,你請也好,綁也罷,給本少爺去弄幾個我滿意的大廚來。”
“少爺。”管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漠漠小姐快要到了。”
不提還好,提了,那關景天更是火冒三丈,捶著堅硬的紅木桌,“知道漠漠要來了,還不快去準備?要是她來了,不滿意這里的菜,你想讓本少爺再在她面前失了面子嗎?她本就瞧我不起,在我面前也總是表少爺前表少爺后,本少爺會比那個她的表少爺差嗎?”
原來是情場不順,把脾氣都發(fā)到外人身上。
若馨慢悠悠舀了勺湯,吹了吹,送進嘴里。
很香,想來味道不錯。
管家看起來十分為難的模樣,想是這什么少爺平日里逞兇作威慣了,捏了捏袖口,他小心翼翼地說:“少爺,漠漠小姐不會在意這些吃喝的東西......”
“我不容許有半點差錯。”關景天握緊了拳頭,“本少爺就不信會比不過那個窮酸鬼。”
周圍的仆從靜默著,沒有半點反應。
若馨咀嚼著口中的佳肴,頗覺得這個大少爺有些好笑。
怕是真的比不上那人吧。
“還不快去?”下人的沉默讓大少爺氣惱,沖管家喊了聲,同時一腳踹出。那老管家不察,躲閃不及,跌坐在地。
若馨皺眉,將那少爺?shù)囊慌e一動看在眼中,心中添了幾分厭惡。
那關景天一時間也愣住了,站在原地,氣沖沖地看著管家,粗聲粗氣地說道:“沒事吧?”
仆從攙扶著管家起身,管家連忙擺擺手,安慰自己少爺?shù)溃骸皼]事沒事,老奴的身體壯得很。少爺不用擔心。”
見管家沒事,關景天又“哼”了一聲,低聲道:“反應那么慢才會被本少爺踹到。”
管家應道:“是是。”頓了頓,嘆口氣,溫言勸關景天,“少爺,漠漠小姐不會在乎這些的,我們還是快點把飯菜準備好等她吧,否則等漠漠小姐來了,讓她坐著空等,怕是更不好了。”
不知是關景天真的聽了進去,還是因為方才的舉動心里有點愧疚,粗粗應了聲,“知道了,那你快去準備。”
“是是。”若馨看到那管家和掌柜同時吁了口氣,接著,快步下樓準備去了。
關景天坐回椅子上,抬起頭,目光正好停在若馨的臉上,大少爺頓了下,鼻子出氣,又“哼”了聲。
若馨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是沒有壓制的不屑與嫌惡。
關景天看了她幾眼后,勾勾手,讓一個仆從上前,低聲說了幾句,那個仆從從衣袋中取出一疊銀票。關景天視線瞥過若馨的方向,抬起下巴,用頗讓人心里不舒服的口氣說道:“把這些給他們,讓他們把二樓的位子全部讓出來。免得漠漠來了,看到有外人在,壞了心情。”
仆從應了聲,便走出來,勸離那些二樓剩余的客人了。
大少爺財大氣粗,加之家族與京官有來往,旁人面對如此行經,雖心里憋地慌,卻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脾氣軟的,拿了銀票下了樓,性情傲些的直接拂袖離開。
如今二樓空蕩蕩的,除了中央的那桌,唯剩若馨這一桌了。
若馨對那些來勸她離開的人始終笑容以對,卻也始終不離座。
她先前同意換個位子,只是不喜為難人,人人都有難處,退一步又何妨。
只是此刻,她卻是不想退了。
關景天見下人在若馨著說勸半天,始終無用,便直接起身走了過來,下顎上揚,“給你比他們多一倍的銀票,你把位子讓出來。”
若馨垂眸,慢條斯理地夾菜入口。
無人回應。
關景天有些羞惱的模樣,又大聲道:“你這無禮的女人,你的耳朵是聾了嗎?本少爺?shù)脑捘銢]有聽到?”
“姑娘。”一旁的小二艱難地保持著微笑,語音顫抖地叫了句,“姑娘,關少爺在叫你。”
若馨終于抬頭,卻是看著小二,很是親切地微笑,“哦?我以為是一只狗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