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之子(九)
洛執(zhí)風敲著桌面,瞧見谷云亭為難的樣子:“或許,不用犧牲任何一個你親近的人。”
谷云亭疑惑的看著他,洛執(zhí)風繼續(xù)說:“還有人更比你想要讓元王去死,先叫他們狗咬狗,我們坐收漁翁之利吧。”
待送走谷云亭后,別院里又恢復了平靜。溫玥的侍女緊跟著過來,不僅送來了很多滋補的藥品,還有絲綢、茶葉等精奢的用品。
在送來的衣物當中有一件亮眼的紅色衣袍,上邊用金線勾勒出了一只鳳的輪廓。
這從外表看去沒有什么大毛病,可那其上的鳳,分明是種交頸的姿態(tài),只不過將凰的身影給隱去。
他要真穿了這件衣服,所有人見了,就知曉他是不知誰的禁臠,溫玥打的好算計,她想要洛執(zhí)風被蓋上個屬于她的戳。
另方面說來,鳳袍也彰顯了溫玥的野心,她潛意思就是——我為皇,而你著鳳袍。
洛執(zhí)風微冷了臉,他在侍女驚慌失措的聲音中,當真她的面將這件赤紅鳳袍扔進了手爐。
赤紅鳳袍立刻被火舌吞沒,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被舔舐盡了。
洛執(zhí)風扔完赤紅鳳袍后彎腰咳嗽了幾聲,依舊眉眼淡淡,一撩衣袍朝著侍女說:“回去告訴貴妃娘娘,我自請去宮外為眾生祈福。”
侍女喏喏應了,回去一字不差地將洛執(zhí)風的話和動作復述過去,隨即就垂下頭惴惴不安等著溫玥發(fā)難。
在她的心里,已經(jīng)不再將溫玥徹底當成自己照顧長大的主子,而是將她的形象無限的妖魔化。
溫玥本身就不太干凈,她做的事,事后的掩飾,還有一個個雙目無神的身邊人都叫侍女開始恐懼。
溫玥呵呵一聲,沒動怒,語氣里帶著勢在必得:“等到時候,洛相士就能懂得本宮的用心良苦了。活偶……可是朕莫大的賞賜。”
侍女隱約聽見了溫玥口中喃喃的“活偶”字眼,這聽在她耳里就像是詭異扭曲的詛咒,充滿不詳?shù)臍庀ⅰ?br/>
“活?偶?”她在心底拼湊這字眼,腦內(nèi)猛地有一道驚雷劈下。
娘娘所說的“活偶”,活著的木偶……?難道、難道指的是我所見到的那些木訥、聽話的娘娘身邊人嗎?!
侍女忍受不住地站立,被頭發(fā)遮掩的面上一片慘白。會不會有一天,她也會被娘娘變得和自己的這些同伴一個模樣?
貼身侍女清連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止住自己露出不該露出的模樣,她極力平靜地附耳朝溫玥道:
“娘娘,洛相士身體虛弱,在外久了恐會出事。娘娘的身邊人多蠢笨、不解圣意,不如娘娘就派遣我暫且出宮去照看洛相士?”
溫玥斜睨掃過清連一眼,為貼身侍女提及的“圣意”一詞而大悅。
她可不就是想要成為女皇嗎?用圣意來形容,可不就是恰到好處的事!
清連這話還說在了溫玥心坎兒上,活偶不老不死,卻也著實太愚鈍蠢笨了點兒,半點之前的聰明勁都沒繼承去。
交由外人之手,溫玥又不大放心,想想她的唯一一個活人侍女倒是個可行的人選。
“允了,去吧。將洛相士做的事情都整理在紙上,每一隔日傳信于我。”
“是,娘娘,我告退了。”
等出了宮中,離開了溫玥的眼線范圍,一向拘謹守禮的清連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洛執(zhí)風的面前。
她將頭壓得很低,口中直呼:“求先生救救我!娘娘、娘娘它早已被邪祟侵體,近幾日奴婢才察覺到異常……她會用邪魔的咒法,除我以外所有的侍從都被控制了心智,生不如死!”
清連慌亂中,匍匐在地面上磕了幾個頭,額角都發(fā)了紅。
“怎么想到偏要來投靠我?”洛執(zhí)風讓她站起來,“邪祟,不是宮里的貴人更容易驅(qū)除么?怎么會想到來找我?”
清連低低抽噎,如實說:“奴婢何嘗沒有這樣想過……可,娘娘們,甚至包括陛下,都!”
她驚恐欲絕,未完之意卻是明明白白了。
清連恨不得把一切給抖落出來,將她打探到的數(shù)個有異常的娘娘名字給列了出來。
洛執(zhí)風沒費力就得到了后宮里有權的宿主的大部分的名單,再進而推斷出在這些后宮妃子中發(fā)生了什么變故。
宿主失憶后,所導致的微妙的不同不會驚動隨侍的侍女。除非她們?nèi)坑X醒,本身的性格全然釋放出來,叫身邊人感覺到莫大的恐懼和不解。
后宮妃子一籮筐的恢復記憶,這是什么正常事嗎?
再有,她們恢復記憶后居然沒有大動干戈,反倒像是按捺隱蔽起來的樣子……這不得不讓洛執(zhí)風想她們的系統(tǒng)給她們灌輸了什么念頭了。
說是一個晉級試驗?
或者……洛執(zhí)風的笑意擴大,這些后宮妃子里的宿主,根本不知道除了她們以外還有難以計數(shù)的大批宿主!
他囑托清連:“既要求我的庇護,那便找借口立刻重新回一趟宮中,不用你做什么危險的事。只需要……”
“只需要?”
“在那些接觸不了宮妃的侍從身邊經(jīng)過,‘不經(jīng)意’地讓他們知道娘娘們的異常,你甚至不用提及娘娘們的名諱。”
清連咬牙同意,洛執(zhí)風就教授了她一兩句,便遣她離開。
宮中的侍衛(wèi)見清連她去而復返,好奇問:“不是方才才走嗎?”
清連強笑著抓緊手帕,有汗水從后背滲出:“有東西忘記拿了,回來看看。”
多日后。
“顧當家的,久聞了。”
這是一個土匪幫占據(jù)的山頭,出現(xiàn)一個瘦弱的、仿佛風推就倒的青年是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更不要說青年還穿著身顯眼的青裳,手邊隨時備著一方手帕低低等咳著,而他眼前所見的場景,則是匪眾們持兵器操練的浩蕩場景。
洛執(zhí)風口中稱的顧當家正正正凝視著他,顧輝鈞認出了他就是近些日子來的聲名大噪的那個相士。據(jù)稱他是元國溫貴妃的忠實擁簇者,明明病重瘦弱,卻拖著病體去那些陰暗惡劣的地方游說,不怕死地找上各種兇徒,偏偏奇就奇在這里——
他這么作死,居然次次全身而退,還叫那些兇徒似變得乖順,乃至于贊頌起那位溫貴妃來。
這怕不是給人下了降頭?為了將那個溫貴妃推上鳳位?
顧輝鈞瞧不起這樣的人,所以在這位洛執(zhí)風提出前來尋他“為眾生、貴妃祈福”時粗鄙難聽地回應了過去。
但沒想到,顧輝鈞盯著洛執(zhí)風的身影,神色凝重了不止一分。他是怎么突破自己手下人的重重巡視的?
他們用上的是經(jīng)過數(shù)百次改良鑄造出的防護技巧,經(jīng)那些正規(guī)軍試驗,可謂固若金湯。
“停下!蠢蛋們,沒發(fā)現(xiàn)有人已經(jīng)逼近你們身邊了嗎?!”顧輝鈞一聲驚吼,如同最有效的令牌一般,將整嚴的隊伍立刻沖散。
待這些人真看到洛執(zhí)風時,一片嘩然之聲就響了起來,眨眼間還有人頭磕頭、插眼的插眼的想要驗證是不是他們眼睛進了沙子,或是腦袋沒睡醒漿糊了。
干!這人沖哪兒冒出來的?
這瘦胳膊瘦腿的……該不是哪個兄弟瞅見這書生模樣的可憐就放進來了吧?或者有誰腦子抽了想不開從哪兒強劫回來的?
“閉嘴!”顧輝鈞吼退了一干人后,轉(zhuǎn)過頭神色尖銳,緊凝著洛執(zhí)風的瞳孔中有厲色凝聚,“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
“不管你是誰人派來的,都不可能讓我、他們信服。”
顧輝鈞和他手下的“土匪”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生于元國,卻微妙的對元國沒有任何歸屬感,潛意識中將其視為竊位的臭鼠。
顧輝鈞在這方面的厭憎更甚,他曾有著極度輝煌的身世,但他日日凝望著元國的都城,只覺得心煩意燥,胸腔里總生出一股悶氣——元國之人,皆為反賊。
后來他果不其然與家中決裂,提著一柄刀就到了山上自立為匪,集結了這一幫兄弟。
哪怕他們過的是餐風露宿的日子,也無一人動搖。
此刻那位溫貴妃的說客上門,無論他用的是什么奇淫巧術,他們見了就厭惡,又怎會像這傳聞里的人一般有絲毫動搖?
洛執(zhí)風瞥見了顧輝鈞眼里純?nèi)坏脑鲪海谛睦镉趿艘豢跉猓聪然卮痤欇x鈞的話,而是掉轉(zhuǎn)去看這些人擺出的陣勢。
這些人驚訝有余,陣型竟還沒有發(fā)生多大的改變。他們擺得還有點粗糙,卻也能看出來這是什么……鶴翼陣,軍隊交戰(zhàn)時可用的陣法。
這些土匪……不,他們是曾經(jīng)梁王朝的一支雜牌軍隊。
他們是顧輝鈞顧帥手下最混,門檻最低的一隊兵。
他們在這般惡劣的,寸草不生的地方仍不忘軍陣,就算失去記憶,淪為他國人,卻也仍一遍又一遍地不斷操練,想要為國殺敵。
洛執(zhí)風心情稍有復雜地開口:“他們是一隊好兵。顧帥,讓他們先避開吧,我非元國人,而是梁王朝的子民。”
這些曾經(jīng)的士兵們發(fā)出一陣竊竊私語。
顧帥?梁王朝?這幾個字眼聽著那叫一個天方夜譚,可怎就偏生聽得這么順耳,又不由得有種流淚的沖動呢?
還叫不叫他們當大老爺們兒了?
他們只交流了一小會,就一個賽一個的安靜,挺直脊背就仿佛隨時等待著號令。他們從未將自己當做土匪,而該是……是的,士兵。
但元國的國不是他們的國,他們要守衛(wèi)的家不是元國的家。
很快的,在場的人在顧輝鈞一聲令下,轉(zhuǎn)頭有秩序地離開了。也不知道是今日特殊還是怎么,這群糙漢大老爺們今天的步伐邁得越發(fā)的七力、重了。
“梁王朝……”顧輝鈞發(fā)出了模糊的囈語,他按住額心,“相士,我真要認為你有什么奇異的力量了。”
他在聽見洛執(zhí)風這僅僅一句話后,無形的殺機竟就這樣消弭了。
“那么,我們能夠談談了嗎?”洛執(zhí)風輕笑著說。
顧輝鈞瞅見他唇角的血,眉頭一擰,從懷里掏了一陣掏出條手帕,又把旁邊草地的臟東西給清掉。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將這一切都做得這么嫻熟,就像照顧過這樣子病弱的家伙的。
“別半途暈過去就行!談吧,你剛剛說的是什么意思?”
……
“這倒是……你就不怕我把這消息傳播出去嗎?”
“顧帥不會,且當真消息傳了出去,從某方面來說也合我意,只是那將是另一種見血的方式了。”
“你還真是為那位溫貴妃娘娘祈福……祈愿她、他們用一死平定眾生,福澤天下——顧某不及你。”
洛執(zhí)風笑著,不見絲毫殺意,纏綿溫和至此道:“他們該死。”
這些宿主該死,因為他們禍及了這個世界。他們也絕不能死得這么輕易,折斷四肢、頭顱點燈、活偶祭祀……他會讓他們感受到的。
而操縱他們的系統(tǒng)及主系統(tǒng),他也總會挨個地摸過去。
后宮那方,溫貴妃掐住一只活偶的脖子,將她拽到自己的身邊來,活偶感覺不到疼痛,雙腳懸在空中一板一眼匯報道:
“洛相士從顧輝鈞那方,京城駐扎的規(guī)模最大的土匪窩出來。顧輝鈞未對他做什么,相反也像往常一樣對其禮待有加。”
“好!好!”溫玥大笑兩聲,輕蔑道,“我那些好姐妹怕是沒一個像我這樣,能夠籠絡到外邊的人,一群分不清現(xiàn)狀的蠢貨!”
“對了,”溫玥偏過頭,看向這個被打扮得和自己走了的貼身侍女清連差不多,面貌有幾分相似的活偶,命令道,“你該像清連一樣,而不是像個死木頭,聽懂了嗎?”
活偶雙眼無神,平平不起扶的聲音突然充滿了活力,和清連的足有七八分相似:“娘娘?顧輝鈞那硬骨頭怎會怎么快就對您禮待有加啦?”
溫玥頷首,理所應當傲慢的說:“朕自當萬人俯首稱臣!那顧輝鈞跪伏是識相,朕將是元國的女皇!
而在這之后,那梁國那樣的垃圾也不可能會是元**隊的一合之敵,待我殲滅梁國,將那些個皇帝皇子的頭顱懸于城墻上,以彰朕之威嚴!”
作者有話要說:他們只想回家。感謝在2020-05-2923:31:35~2020-05-3121:01: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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