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從古至今,生靈在演化,如今人為萬物之靈長,妖族落于下風(fēng),其它邪魔鬼怪更上不了臺面。功訣道法也在演化,古時三千大道共證永生,三千大道就有三千種境界之分,現(xiàn)在的境界之說則已殊歸同途,無論人魔妖鬼,修煉境界都只“煉氣化神、返虛合道”八個大字。
如今東洲,若說某人開辟了洞府,某派開辟了山門,十成十指的是擇一靈山,選一靈湖,設(shè)下禁法,規(guī)制成家。是寬是窄先不說它,只是如此洞府山門,全然都是露天門戶。
而在上古,空間、靈氣、修煉道途、神通能力,都遠(yuǎn)非現(xiàn)在能及。開辟洞府指的乃是借助地脈、星象、靈寶之力,以自身無上道行法力,開辟一處玄妙空間。空間中借取現(xiàn)實(shí)的日月星辰,自成一方廣袤天地,似為虛幻,只因現(xiàn)實(shí)中無處可尋,唯有空間之主才能進(jìn)出隨心所欲。
那等空間天地,依附于現(xiàn)實(shí)大世界,不止是修煉者的安歇所在,更是躲避仇家,免除災(zāi)厄的絕妙去處。而今,古人遠(yuǎn)矣,不知何往,他們留下的無主空間洞府,卻因各種原因,一點(diǎn)點(diǎn)被人察覺。
這些,今人統(tǒng)稱為“古遺跡”。
墨云書帶著十一兒女來到瑤國,落于古遺跡旁一座名為“混元門”的修仙門派前。
混元門主是一名六旬老者,身軀精壯,手有老繭,修為卻僅僅是煉氣中階;他身后帶著的一干弟子,修為最高者也只是煉氣初階,其余人都不過是習(xí)練凡俗高深武學(xué),附帶著煉氣養(yǎng)生而已,連像樣的境界都沒有,天賦也是不值一提。
“晚輩劉移山,拜見天師大人。”
墨恒剛剛帶著吳剛、夜圖等五人走出乾坤玲瓏塔,就見門主老者畢恭畢敬地對墨云書行禮。
墨云書站在混元山門前,如皇者蒞臨臣子家門,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然望著的是古遺跡方向,聽他拜服,才隨手輕揮,法力將他扶起:“無需多禮,此處遺跡是你最先發(fā)現(xiàn)?”
劉移山面無喜色,忙道:“是晚輩大弟子出山采藥時看出些許異樣,告知了晚輩,晚輩修為淺薄,只癡長些庸碌年歲,勉強(qiáng)分辨出那是上古洞府空間。晚輩不敢怠慢,立即上稟了國主。已是年前的事了。”蒼老的聲音謙恭卻不卑微,畢竟是一門之掌,倒有些風(fēng)度。
墨云書這才轉(zhuǎn)頭,目光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yán):“你師徒有功,可賜《千汐洞明經(jīng)》延續(xù)門派香火。”
屈指一彈,指端一團(tuán)靈華流光閃動,倏忽沒入劉移山眉心。
劉移山通體一顫,又怔了一下,半晌才品讀消化所得功法的奧妙,不禁大喜過望,撲通拜倒,老淚縱橫道:“晚輩愚鈍,萬謝天師大人賜下求仙妙法。晚輩一門上下,永念天師恩德。”他身后的男女弟子本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躍躍欲試,此番也跟著歡喜,隨他拜倒在地。
墨恒早知《千汐洞明經(jīng)》,只算中流法門,屬于墨云書掌握的無數(shù)法門中滄海一粟,遠(yuǎn)不及《伐折羅經(jīng)》上乘,更沒有《逍遙道法》極致,再與他的《蓮花法咒》仙法相比,更是落入塵埃了。
但就是如此不入眼的法門,在世間九成九的人看來,卻是遙不可及的仙途奢望。
人與人,實(shí)在無從比較。
墨恒看了兩眼,放開這一茬,轉(zhuǎn)身走到山門一邊,望著墨云書剛才凝望的方向。
瑤國地勢復(fù)雜,我竟不知這混元門所處何方。那么距離這里最近的古遺跡,應(yīng)是我從所未見的了。可這遺跡既然早早地被發(fā)現(xiàn),以后怎么又銷聲匿跡?莫非有人在其中斗法激烈,將整座古遺跡都崩壞?但若如此,進(jìn)入其中的人只怕也難以幸免。
想著,他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頭,看了看上輩子始終完好無傷的墨問閑、墨諶、墨煙城等人,心下皺眉:前世,他們必然如現(xiàn)在一般能進(jìn)古遺跡中,既然完好,那么就不是古遺跡崩壞,而是另有貓膩。
他眼眸暗閃,輕道:“吳剛,你取三根靈性毛竹枝節(jié)來。”
混元門周圍滿山都是粗壯毛竹,在寒冷冬季里滄桑老翠。
離他不遠(yuǎn)的墨諶默默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墨煙城等人則有的輕輕笑,并不說話,含義卻明顯,無非是指他墨恒十四年來從不出府,見識淺薄得緊,連靈性毛竹都要看個究竟,污了墨府威嚴(yán)之類的陳舊廢話。
混元門上下修為不高,住所卻十分奢侈。據(jù)說常年有世俗中富甲一方的鄉(xiāng)紳和官家子弟攜帶萬金上山求法,區(qū)區(qū)幾十年的道統(tǒng),已經(jīng)建得滿山都是雕梁畫棟,不知情者還以為這里是某位貪贓王爺?shù)暮廊A別院。
墨云書本就不是化外游仙,在此處住下并不嫌棄,被劉移山等人像供奉祖宗一般恭敬侍候著。
墨恒等人也各有院落。
“墨諶弟弟,你說,父親怎的不直接帶咱們?nèi)ス胚z跡,反而在這等小地方停留?”
墨煙城和墨諶的住所毗鄰,再隔一墻就是墨恒歇腳的院落。
墨諶寡言沉穩(wěn),對墨煙城的搭訕愛理不理:“父親自有分算。”
墨煙城頓了頓才笑:“我剛聽我姐說,她猜父親昨日來這里之前,已經(jīng)去古遺跡查看過了,畢竟父親飛天流云,眨眼千里。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在等候那些得知古遺跡消息的人朝見。免得到時候古遺跡大開門戶,卻被無知者鬧出亂子。”
“哦?”墨諶隨口吭了聲算是回應(yīng),看似不善言辭,實(shí)則隱然高高在上,不屑為之。
墨煙城敢怒不敢言,表面上也不敢使臉色。墨諶母子一直受墨云書寵愛,與墨雪行、墨問閑一樣,在墨府是實(shí)打?qū)嵉母哔F少爺派頭;墨煙雨、墨煙城與其母三人在墨府卻寵愛鮮寡,與墨將臨那般,靠著多方示好才沒有受欺。這就造成了地位差別。
“后峰,羿羽,你們與吳剛、夜圖一道修行煉體修身法門,刻苦一些是必須。除此之外,需得分清首次。昨日教你們的‘祝祭’推拿法門可都熟悉了?若不熟悉,就將明影衛(wèi)法門暫時停下罷。”
墨恒在院中安然靜坐,神態(tài)閑適,以法力雕鏤著手中一根碗口粗的毛竹枝節(jié),正大光明地聽著隔壁兩人并無掩飾的說話聲,然后出聲吩咐著。說話間,指端輕巧毛竹,發(fā)出斷續(xù)的清音。
后峰和羿羽面皮微紅,對視一眼,在他身后面無表情地低聲道:“回主子,小人記得身份本分,也記得首要職責(zé)。只是小人粗笨,雖已領(lǐng)會‘祝祭’要訣,卻施展不開,唯恐推拿間失了法力火候。”
昨日墨云書在逍遙閣,受白香和俞晞慧二人服侍,白香二人用的便是“祝祭”法門。此乃親近下人將自身法力精華凝聚成甘露,推拿間滋養(yǎng)主子周身血脈,天長日久下來,功效顯著,尤其對修為淺薄的人來說,堪可改善資質(zhì)、緩緩提升修為。
墨云書修為高深,比之煉氣大圓滿的白香二人高出太多,已經(jīng)不需要祝祭法門來滋養(yǎng),只是習(xí)慣性享受舒適而已。墨恒現(xiàn)在煉氣中階,卻正需要這等伺候來從旁協(xié)助。這也是他向墨云書索要兩名爐鼎的原因之一。
墨恒指端法力吞吐如刀芒,并不回頭:“你們說,我若早逝,墳里會有多少殉葬鬼靈?”
后峰和羿羽一驚,臉色劇變,連一邊屏氣凝聲的吳剛、夜圖、耿沖都跟著心驚膽顫地?fù)渫ü虻梗念^道:“主子此言令小人惶恐。”轉(zhuǎn)眼間,五個精壯青少男子磕頭如搗蒜,唯恐墨恒聽不到聲響似的。
他們都心知墨恒所說不假,一時連耿沖都少了許多異心。既然墨云書將明衛(wèi)、影衛(wèi)和爐鼎賜給墨恒,就可見墨恒明顯有了受寵征兆,如果墨恒在明衛(wèi)、影衛(wèi)和爐鼎的環(huán)繞下遇害身亡,他們這些護(hù)衛(wèi)爐鼎以及奴仆絕無生路。即便沒有生命危險,墨恒要打殺他們也不是難事。
他們這才心頭咯噔一下,徹底地從根本上改觀,明白現(xiàn)在的墨恒早已不是十四年來被人譏諷不屑,連個奴仆管事都敢明里暗里欺辱的落難少爺了竟是只露兩面,就得了墨云書一絲歡心!
他們卻怎知這兩次露面里,墨恒依著墨云書的喜好,不動聲色地做了多少事,完美了多少細(xì)節(jié)。就連墨恒都不知道,他能這么順利地走出第一步,還有虎玄青那一句話的推波助瀾:“墨天師,虎某十分欣賞令郎墨恒墨公子的資質(zhì)和性情。若是墨天師并不看重于他,虎某他日再來,可否收他為記名弟子?”
如果墨恒被虎玄青收為弟子好生教導(dǎo),墨云書的臉面也喪盡了,這對他而言可不是殊榮。
隔壁,正在腆著臉皮向墨諶示好的墨煙城聽到他們這里的聲音,有些難堪地止了話頭。
墨恒再不聞聲響,不由眼含嘲諷,拿著幾節(jié)毛竹,拂袖起身,回到房中,才淡淡笑道:“墨煙城比不得他姐姐。既要拍馬屁,受到冷落時又怕人聽到。為小人之事,卻還放不下身份架子,臉皮厚將不厚,似是而非,難有出息。”
后峰和羿羽聽出他意有所指,面皮臊得厲害,眼神躲閃間,見他靠坐椅子上把玩雕鏤半成的毛竹枝節(jié),便躬身行禮,稍顯局促地低聲道:“主子,小人給您推肩?”見墨恒點(diǎn)頭,他們才松了口氣,一左一右地雙手交疊,將一身法力精華催使出來,以“祝祭”法門凝成濃郁靈露,往墨恒身體中點(diǎn)點(diǎn)滴滴、潺潺流淌,如同滋潤參天大樹。
墨恒神情不改,暗暗舒適地舒了口氣,閉上眼睛,手指翹著竹節(jié),聲音越發(fā)清新沁人。
威嚴(yán)并非訓(xùn)斥,三言兩語,便可淡然生威。
沒多久,墨恒雖靈臺清明,卻舒暢欲睡,突聽敲門響:“少爺,小人送水來,是從山上汲來的靈泉。”聲音有些隔世的熟悉,瞬間帶給墨恒一絲滄桑的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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