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終于
黑暗中響起一點微弱的聲音,躲在角落里的男人慢慢抬起頭。
完全金屬制的房間里有一點光,光芒在遠處閃爍,透過鋼化玻璃晶體折射進來,讓這片黑暗沒有徹底吞噬一切。
空氣里漂浮著淡淡的腥臭味,那是人體汗腺和許多其他體液構(gòu)成的味道。
這種味道好像很熟悉?自己有多久沒聞過了?
男人在黑暗中思索了一下這種無聊的問題,隨即把念頭拋開。自己這樣的人,不應(yīng)該思考這么無聊的問題,自己的大腦應(yīng)該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但無時不刻不存在的腥臭味道還是在努力提醒男人,自己此時此刻的處境。
不知道這個金屬房間到底是屬于哪里,也不知道周圍到底有多少目光在窺探自己,更不知道究竟會有什么樣的命運等待自己。男人在黑暗中努力保持呼吸,讓自己的氣息可以用來計算時間。在那些漫長的呼吸和計數(shù)中,男人知道已經(jīng)過去至少一百多個小時了。
在以往,各國軍方都喜歡用這種方式對待不肯招供的犯人,或是在監(jiān)獄里懲罰不聽話的家伙們。幽閉的孤獨普通人永遠無法理解,那種無法跟外界溝通的寂寞感覺曾經(jīng)擊倒了很多優(yōu)秀的專業(yè)人士,包括自己的前任。
空氣中的濕度正常,空氣質(zhì)量如果不考慮味道因素的話居然也不錯。男人的兩條手臂被牢固的鎖鏈緊緊束縛著無法掙脫,他曾經(jīng)想過要把自己的手臂切斷以逃脫這種束縛,又覺得那樣做的話說不定對方還會幫自己把手臂接回去,并欣賞一遍自己切斷手臂的實況錄像。
沒有人投食也沒有水,男人憑著驚人的意志力保持著一百多個小時沒有睡眠,在經(jīng)過了二十四小時之后他就已經(jīng)明白,對方壓根不打算給自己提供吃東西這種環(huán)節(jié),定點會有機械手臂探入房間,給自己注射營養(yǎng)素以維持生命。
即使是這樣,名為饑餓的感覺也依然侵蝕著男人的身體。胃部的極度不適讓男人經(jīng)常不得不蜷縮在地面上才能感覺稍好一點。
比起那些短暫折磨身體的懲罰,這種交織了孤獨和饑餓的感覺才是針對男人的最兇狠報復(fù)。
男人知道這應(yīng)該不是那個女人的主意,她思維的層面還不至于這么低級,但他依然痛恨想到這個辦法的人。人的意志可以通過不斷的磨練無盡提高到甚至無懼生死的地步,卻無法抵抗因為本能帶來的種種痛苦。那些長時間加諸于身體的折磨永遠和似有若無的希望交織,才是對一個人最大的折磨。
喉嚨發(fā)緊已經(jīng)到了快說不出話的程度,男人用力抿著自己的嘴唇,體內(nèi)的水分并未達到讓人瀕臨生命垂危的地步,干渴的感覺卻一直伴隨著他。
呼吸
呼吸
男人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用最低的消耗來對抗時間流逝。他不知道這種狀態(tài)會維持多久,也不知道這種折磨是否有盡頭。但他知道既然沒有第一時間殺死自己,這種狀況應(yīng)該只是暫時。為了自己掀起的那么多波瀾,這點懲罰也在情理之中。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穹頂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幾乎微不可查的縫隙開始慢慢擴大,一條幾乎沒有焊接點的金屬棍探入房間,前端的針頭在黑暗中帶著一點從背后發(fā)出的反色光。
男人知道這是又一天過去了,在自己的呼吸頻率計算之下,應(yīng)該是超過一百四十個小時了吧?
針頭毫不猶豫地下探,準確地尋找到了男人的后頸,刺入。
男人沒有閃避,他知道那根金屬針上涂抹著刺激痛覺的藥物,一旦針頭扎入體內(nèi)就會帶來身體上的+++級疼痛,但想到為了活下去,他必須忍受這種痛苦。
疼痛是有極限的,而黑暗和空虛沒有。
一般情況下,受訓過的特種兵在這種環(huán)境中能夠維持大約十幾個小時的正常心態(tài)。一百多小時絕對已經(jīng)算是傳說級別了。
但男人知道自己的對手不可能那么容易放過自己,這估計只是開胃小菜。
今天的注射時間很短,帶著麻痹身體藥劑的營養(yǎng)液隨著血液流動滲入體內(nèi),讓男人的動作變得更遲緩,思維也沒辦法像之前那樣敏捷。
早已習慣了這種感覺的男人低下頭,開始利用這種麻痹感充分休息,并努力嘗試繼續(xù)計算自己的呼吸次數(shù)。
不同于之前的幾天,今天的金屬臂沒有在完成工作后收回,而是留在了那條狹窄的通道邊緣,讓縫隙繼續(xù)保持開啟狀態(tài)。
男人繼續(xù)低著頭,他知道今天好像是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但他現(xiàn)在的思維不足以考慮到全部的可能,只能靜靜等待。
空氣中開始傳出嘶嘶的電流聲,就像老式電臺被人撥錯了頻率。
這是最近一百幾十個小時以來,男人聽到的,除了金屬摩擦聲之外唯一的聲音。
只是微弱的聲音而已,已經(jīng)足以讓男人抬起頭,看著那個幽深的洞口,因麻醉劑而迷離的眼神里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渴求。
稍微等待了一會,那邊終于出現(xiàn)了新的聲音,一個略猥瑣的聲音咳嗽了兩聲,就像是沒水平的司儀在試麥克風一樣干巴巴地問道:“沒問題吧?”
男人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因為身體麻痹和已經(jīng)多日沒說話,唇舌間粘成一片,沒有發(fā)出聲音。
那邊的猥瑣聲音頓了頓,好像是在等待回應(yīng),又好像是不想聽到回應(yīng),自言自語地哼了一聲:“媽的,花了那么多錢,當然不能有問題,有問題就不給全款。”
自言自語完畢之后,猥瑣聲音又繼續(xù)問道:“聽得見是吧?聽得見就好,咱們以前見過面,我就不自我介紹了,反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都沒什么用。”
男人依然努力著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那個猥瑣聲音在金屬房間里的回響之大,讓自己完全沒有機會回答,而且就算回答了也會被這巨大回聲淹沒。
猥瑣聲音又說道:“行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迷糊著呢,不過聽明白人話應(yīng)該沒問題吧?哦對,我也不用你回答,反正你聽著就行了。就像你以前對別人那樣,聽著就好,不用有任何意見。”
男人這次放棄了回答,他的目光略渙散地盯著那個洞口,想要讓自己的身體往前一點,靠近那一點點的光芒一些。
“知道你沒力氣爬過來,否則你以為我會跟你說話嗎?”猥瑣聲音好像能洞悉男人的一切想法,帶著點不滿地說道,“別妄想了,你那點本事還不夠看,你真以為這是007電影?再說也沒你這么老的邦德啊,不是主角你就別掙扎啦。”
男人的動作慢慢頓住了,連日來的折磨讓他體內(nèi)的力量已經(jīng)所剩無幾,他只能盡力昂首看著那個金屬洞,迷離的眼神中仍有一絲不甘。
“你看,這才像你應(yīng)該有的樣子嘛,一個不屈的種族斗士。”猥瑣聲音笑起來更猥瑣,“你說得對,人民只需要看見假象,真相并不重要。”
男人稍微遲疑了一下,這一次他終于開口,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
“應(yīng)該是在1999年的時候,十年前嘛。”猥瑣聲音輕描淡寫地說道,“那時候你剛從日本回來,促成了亞洲最大的軍火交易案。”
猥瑣聲音對自己的了解讓男人的瞳孔緊縮了一下,但他的思維依然不夠清晰,只能靠著本能稍微掙扎一下,無法表達更多情緒。
“好了,跟你說正事吧。”猥瑣聲音好像對男人的反應(yīng)很滿意,清了清嗓子又說道,“現(xiàn)在給你兩條路,我們壓著沒把你還回去,你也知道是為什么。那么到底愿不愿意開口,你現(xiàn)在給我個確切回復(fù)。”
“”
男人慢慢低下頭,繼續(xù)保持沉默。
沉默意味著沒有答案,也就意味著自己依然可以待價而沽。哪怕是神智略不清醒,男人依然憑著本能做出了自己的反應(yīng)。
猥瑣的聲音呵呵呵地笑起來:“你以為這幾天沒對你用吐真劑是優(yōu)待你嗎?別裝硬漢了,你根本就不是那種人。你要真是,早就自殺了。”
男人默不作聲,他知道對方能看得出自己的心思,但他不在乎。自己的價值并非體現(xiàn)在沉默上,只要對方有需求,總會跟自己談一談,就像現(xiàn)在這樣。
“哦對了,你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對吧?”猥瑣聲音對男人的沉默一點都不在乎,“我們跟auu談了談,覺得把你放在公海上比較安全。這條回家路還有不到一半的行程,決定全在你自己。”
男人很努力地又擠出一句話:“你們不敢殺我。”
“如果是以前可能真的不敢,現(xiàn)在可不好說。”猥瑣聲音說道,“你以為自己還是個寶?auu為了甩你這泡屎什么辦法都用盡了,你現(xiàn)在回去也是個受審的命。私人公司凌駕于國家之上,就憑這一點就夠你們喝一壺了,更何況現(xiàn)在auu還得考慮一下那位美女的心情。我要是你,想活下去找個機會報仇,肯定先跪下?lián)u尾乞憐,等活下來有機會再說。這么裝硬漢是挺對你戲路的,可惜結(jié)局一定不好呀”
艾伯特.艾伯特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大概是體內(nèi)的藥效過去了,他開始像個正常人一樣思考。
沉默半晌,艾伯特抬起頭。
“你們真的打算對我下手了嗎?”
猥瑣聲音繼續(xù)猥瑣地笑。
“真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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