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此事發(fā)生后，侯府里其他人的反應(yīng)且不提，反正郿無雙是真慌了。
    她是真沒想過自己要嫁給一個皇子，且自打這件事出了后，府里免不了會有下人議論一些關(guān)于這位三皇子魏王的事情。
    據(jù)說魏王在外面的名聲并不好，可謂是聲名狼藉。
    據(jù)說他生性暴戾，十幾歲還在皇宮時，便有屢次虐殺宮人的傳聞，因此惹來太和帝大怒，將之發(fā)配到邊關(guān)。
    去了邊關(guān)后，關(guān)于這位皇子的事跡倒是少了，可他那暴戾的性格似乎在邊關(guān)格外如魚得水，替大梁征戰(zhàn)四方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同時，他殺人如麻的名聲也傳遍整個寰宇。
    其所到之處，哀鴻遍野，被大梁周邊諸多小國忌憚，于是‘人屠’之名也傳出來了。
    所以可想而知，這些消息傳到素來膽小的無雙耳里，會把她嚇成什么樣。尤其魏王還死過兩個王妃，有個殺妻之名，方才白露就是被‘無雙’使著去打聽魏王的相關(guān)的事情，沒想到這么巧，竟會正好碰見郿無暇來。Ｍ.ＸζéwéＮ.℃ōΜ
    再看郿無暇的表現(xiàn)——雖她極力在替魏王說好話，但肉眼可見白露打聽來的‘魏王死了兩任王妃’的消息應(yīng)該都是真的。
    ……
    如果是以前的郿無雙，這會兒大抵又被嚇得六神無主、肝膽俱裂了，可現(xiàn)在的無雙不是以前的無雙。
    再一次經(jīng)歷同樣的事情，她又怎不知郿無暇打得什么主意？
    她知道打從紀昜給侯府遞了他即將回京的話，關(guān)于她聽來的看來的一些事情，都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當(dāng)然，并不是說這些消息是故意編造，換做郿無雙自己出去找人打聽，相信得來的結(jié)果也差不多。
    就如同郿無暇所言，魏王的名聲確實不好。
    可先不提這名聲好不好的事，如果魏王真的一無是處，郿無暇又何必費盡心機來嚇?biāo)?br/>     大抵是早就明悟了。
    花了那么長的時間，甚至吃了無數(shù)虧、受了無數(shù)教訓(xùn)才明悟的事情，此時郿無雙反倒并不詫異讓自己羨慕敬佩了多年的長姐，竟會如此對待自己。
    她看了看郿無暇年輕了很多的臉，腦海里出現(xiàn)的卻是前世皇后的臉，以及她死的那日皇后招她去說的那些話。
    “……如今已經(jīng)這樣了，你也不要想太多……爹一直希望能振興郿家，如果郿家能出一個太子，爹肯定會很高興，爹娘養(yǎng)育你十多年，視為己出……”
    ……
    “長姐你說得對，我不該害怕，也許那些事都是以訛傳訛。”
    無雙面色蒼白，但還是強忍著害怕，顯得乖巧懂事至極。
    郿無暇嘴角的弧度僵了一下，看了看郿無雙隱藏在厚重劉海下的臉。
    以前讓她滿意至極的劉海，此時卻讓她突然覺得有些礙眼，這劉海擋住了無雙的臉，讓她面目在遮擋下模糊不清，卻也同時讓人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可轉(zhuǎn)瞬間她又想，無雙肯定是怕的，她素來膽小，怎可能不怕，只是在人前不好顯露而已。
    想到這里，她從袖中拿出一張?zhí)印?br/>     “先不說這個，今兒月怡給我發(fā)了張?zhí)樱雮€月后宣平侯府的太夫人過壽，是時不光各府都會上門賀壽，京中也有不少貴女會到場，月怡被分派了招待各府貴女的差事，她素來與我要好，便請我?guī)退諔?yīng)一二，到時你跟我同去。”
    說著，她頓了頓又道：“趙國公府作為宣平侯府的姻親，是時應(yīng)該也會派人過去，恐怕到時那位趙二公子也會來，這下京中各家貴女恐怕又要春心萌動了。”
    后一句話，郿無暇說得很輕，輕中還帶著點隨意的揶揄。
    趙國公府二公子趙見知，京中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不光學(xué)識淵博，本人也長得極為俊美，說是貌比潘安也不為過，是為京中眾貴女如意郎君的首選。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位趙二公子看似為人隨和，溫文爾雅，卻對任何女子都恪守著君子之禮，從不僭越。他越是這樣，越是有無數(shù)貴女對其暗許芳心，無奈趙國公府對其婚事的態(tài)度一直很含糊，趙見知現(xiàn)年十八，至今還未訂親，也未聽說趙國公府對他的婚事有任何打算。
    若是換做以前，郿無雙聽到郿無暇這番話，大抵又要心虛臉紅做一番矯揉之態(tài)，可之前也說了，現(xiàn)在不是以前。
    無雙一時只覺得心情復(fù)雜之際，她袖下的手悄悄地按了下方才秦師傅打出的那道紅痕。
    很疼！
    她不是做夢，她是真的回到了過去。
    果然是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從根兒上就不愿放過她啊。
    先是恐嚇，再是放出趙見知的消息勾動她的心弦，以此時‘郿無雙’的見識、眼界和心性，她在受到極端恐嚇之下，不可避免就會產(chǎn)生逃避逃離的心態(tài)，這時候若是有人再想替她排憂解難，她自然會上當(dāng)。
    前世就是這樣，紀昜突然讓人傳了話回來，兩人的婚約被提上了日程，各種關(guān)于紀昜是多么可怕的消息四起，她被嚇得六神無主、夜不能寐。
    之后她又在宣平侯府里見到了趙見知，這個她暗中傾慕了許久的如玉公子，不可避免就越發(fā)寄情于他，也越發(fā)怨自己命苦。
    就在她陷入絕望之際，突然有人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救她，她就宛如抓到救命繩索一般緊抓不放，卻萬萬沒想到這恰恰也開啟了她不幸的半生。
    ……
    “無雙，無雙！”郿無暇詫異地看著郿無雙，“你這是怎么了？”
    她覺得有些意外，因為這已經(jīng)是連著兩次，對方的反應(yīng)超出了她的預(yù)計。無雙在聽到趙二公子的消息后，竟然不是欣喜，而是走神？
    “長姐，我沒什么，就是有些累了。”無雙勉強一笑道。
    其實她在想，到底是何等仇怨，以至于郿無暇要這么設(shè)計她，這些事她前一次就沒想透，重來一次依舊想不透。
    就先不提和紀昜婚約之事，難道長姐不知道，以長陽侯府的家世，是不可能跟趙國公府結(jié)親的，她若是想嫁給趙見知，只有動用見不得人的手段？
    前世就是這樣，她聽從長姐的安排，設(shè)計了趙見知，看著趙見知憤怒的臉，她既害怕又愧疚，卻已經(jīng)騎虎難下，心里還想著等她嫁過去后，一定會補償彌補，好好當(dāng)一個妻子。
    卻沒想到事情根本沒有這么簡單，當(dāng)時事情鬧得太大（不鬧大，婚事不能成，她也嫁不過去），兩家都大丟臉面。尤其是趙國公府，一直對趙見知寄予厚望，沒想到卻被迫娶了個她，可想而知趙家人會怎么恨她。
    還有趙見知，他本就厭惡被人強迫，卻被逼娶了她，所以她從新婚之夜起就獨守空房，至于婚后補償當(dāng)個好妻子，都不過是空想罷了，因為這事打從根子就壞的，后面自然也不會結(jié)出好果。
    可以說她前世半生坎坷，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事。
    長姐素來聰明睿智，難道真就想不到這些？
    無雙深深地又看了郿無暇一眼，似乎想透過這層皮相看到更深層的東西，可惜一無所獲。
    “累了？”
    郿無暇理解地笑了笑，道，“你是剛上完秦師傅的課回來？秦師傅是嚴厲了些，可她也是為了你好，你以后若是嫁入皇家，宮里可不同外面。”
    她點到即止，又道：“行吧，你若是累了，就先歇著，這些事我們以后再說。”
    ……
    郿無暇走后，無雙就以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讓丫鬟們都退下了。
    蒹葭和白露兩個大丫鬟退到外面去，白露還有些沒心沒肺的模樣，蒹葭卻若有所思。
    “你不覺得今天三姑娘有些怪怪的？”
    “怪？什么地方怪？”白露漫不經(jīng)心道，路過糕點柜子的時候，從碟子里拿了一塊酥餅吃了起來，“我沒覺得三姑娘哪兒怪啊。”
    她三下兩下將酥餅吃完，斜看了蒹葭一眼：“行了，你不要成天沒事喜歡多想，姑娘不過是累了想歇息，哪里是怪了，正好她歇息，我們也可以松快松快。”
    說完她便出了門，見她離開的方向，儼然是到外面去了。
    蒹葭咬著唇看著白露背影，她知道白露是早已有了打算，才會對其他事都不上心，可她跟白露不一樣。
    這么想著，她回首看了臥房的門一眼，只希望自己是想多了。
    .
    郿無暇離開無雙的住處，去了她娘曹氏的院子。
    去的時候，院子里很安靜，進去后果然曹氏正歪在次間的炕上看賬本。
    不大的炕桌上，散落的全是賬本，曹氏板著一張臉，一旁幾個丫鬟俱都屏息靜氣，看樣子曹氏方才肯定發(fā)過脾氣。
    “娘，這是怎么了？”
    “怎么了？”
    曹氏穿了件半舊的遍地金妝花褙子，梳著墮云髻，頭戴著鎏金鑲玉的抹額。她和郿無暇長得很像，大約就是年長版的郿無暇，皮膚白皙，很和善清秀的長相，就是臉上的怨氣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怨婦氣質(zhì)。
    “你爹為了一把兩百兩銀子的扇子，沖我甩臉子，也都不想想，什么破扇子就值兩百兩？”
    這話仿佛打開了曹氏的話匣子，她扔開手里的賬本，就訴苦道：“可我還沒說兩句，他就沖我甩臉子，說我不懂文人墨寶珍貴什么的，他就不想想這府里沒什么多余的營生，每年就指望幾個莊子的產(chǎn)出和爵位那點祿米過日子，就那點銀子怎么養(yǎng)這么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還不是我日里精打細算，才能將將就就把日子過下去！
    “你爹跟我添堵也就罷，還有三房那一家子也不輕省，那兩口子素來賊精，平日里只知道收刮府里的油水，貼補他們自己的荷包，這晌又讓我發(fā)現(xiàn)他們從廚房里撈銀子。
    “當(dāng)年要不是你祖母說，你爹的爵位是僥幸承來的，不宜做得太過，留下三房在府里與我們同過日子，也好堵了眾人的口，我早就把他們攆了出去！”
    曹氏說得聲淚俱下。
    “你說說，這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件事不讓我操心？我日里辛辛苦苦為府里打點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爹，你哥，你們兄妹幾個。
    “可你爹還不知體諒我，成日里就沒多想想自己的前程，府里的前程，兒子的前程，就知道胡亂花錢，和他那幾個狐朋狗友附庸風(fēng)雅，咱家的爵位可就這么一世了，等他這一世一過，沒了爵位，以后英兒怎么辦？成哥兒怎么辦？你和你弟弟又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