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臺的冬天，一下了雪，到了夜里，因?yàn)榭恐＿叺木壒剩諝庾兊酶裢獾臐窭?，人站在外面，風(fēng)從大海深處吹過來，真的有如一把犀利的刀子生生刺刮著肌膚。
    陶濤站在路邊，連著打了幾個寒顫，才看到華燁開了車過來，她忙拉開車門鉆了進(jìn)去。那邊，車城替樂靜芬豎起衣領(lǐng)，攬著她的腰，站在車邊揮手向大伙道別。
    “看著他們這樣恩愛，誰會相信他們竟然離過婚？”陶濤揉著紅通通的鼻子，自言自語。
    “老公，你知道他們以前為了什么離婚的？”
    華燁淡淡瞟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說道：“要尊重別人的**，別象個長舌婦似的。”
    “干嗎上崗上線，只是好奇問問，不說算了。”她躺回椅中，噘起了嘴，把頭扭向車外。
    華燁看出陶濤不開心了，他皺了皺眉，這件事不是不能說，可是他不知怎么，不想說給陶濤聽。與前女友舊情復(fù)燃，然后再次分道揚(yáng)鑣，因?yàn)楹⒆?，一切又回到原點(diǎn)，這樣的劇情，似乎是生活的經(jīng)典，隨時隨地都在發(fā)生。陶濤聽了，會不會借題發(fā)揮，他想著，表情變得晦暗不明起來。
    于是，他保持沉默。
    車內(nèi)暖氣開得很大，陶濤把外衣鈕扣全部解開，換了個坐姿，踟躊了下，問：“軍區(qū)醫(yī)院有沒有好的心臟外科專家？”
    “青臺最出名的心臟專家不在軍區(qū)醫(yī)院，而在市一院，是位復(fù)姓歐陽的醫(yī)生。”
    “你認(rèn)識嗎？”陶濤的語氣有些急切。
    入了夜，路面結(jié)了層薄冰，車行駛時，特別的打滑，華燁要集中十二份的注意力開車，“一會回家再談這事?！彼驍嗔怂睦^續(xù)。
    陶濤靜默了下來，心頭一梗，突然百味參雜。
    出來時，她和華燁說去桂林路家中看下爸媽，華燁沒吱聲，這就代表同意了。做了半年的陶家女婿，從表面上看，華燁的表現(xiàn)堪稱完美，可陶濤心里面明白，華燁在她家中，就如她在季萌茵那里，有著一百個不自在。一般去陶家吃飯，他都是掐在鐘點(diǎn)過去，到了那兒就上桌，吃完后，他恰巧與客戶有約，時間算得正好。偶爾去早了一兩次，她在廚房陪媽媽做飯，華燁與陶江海坐在客廳中喝茶，只聽到陶江海一個人在外面又說又笑，華燁最多“嗯”幾聲，從不插話。陶濤覺得自己還努力將自己融入季萌茵的生活，而華燁可能連這樣的想法都沒在腦海中閃過。
    爸爸是粗俗的生意人，有可能與他沒有共同語言，可是他坐在那個小超市里，卻與那種小商小販把酒談歡，陶濤不知用什么理由來寬慰自己了。
    車在小院外緩緩?fù)Ｏ?，陶濤開門前抬頭看了看，爸媽睡得早，如果燈都熄了，她就不準(zhǔn)備吵醒他們了。
    三層小樓，每一層都燈火通明，陶濤心不由得一緊，敲門時，手都在抖。
    保姆過來開的門，看見陶濤，怔了下，然后看到后面的華燁，舒了口氣，“華律師來得正好，快來搭把手。”
    陶濤急急往里沖，一股刺鼻的酒味飄蕩在室內(nèi)。只見陶江海醉醺醺地躺在沙發(fā)上，面孔通紅，嘴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是摔倒的，還是沾上的，膝蓋上有幾大團(tuán)污泥。陶媽媽站在他身邊，扯著他的胳膊，喘個不停。
    “爸爸又喝醉了？”陶濤火冒三丈。
    陶媽媽回頭，一愣，“小濤，天這么晚了，回來有事嗎？”
    “一定要有事才能回來？”陶濤看著消瘦的媽媽，音量更高了，“真的有事，怕是你也不會告訴我。我爸爸是怎么回來的？”她扭頭問保姆。
    “小濤，注意你的語氣?！比A燁一擰眉。
    陶媽媽想向保姆使眼色，保姆已開了口，“自己開車的，可能交警天冷都呆在家中，他也就這樣把車開回來了，后視燈碰掉了一只，車漆也蹭了幾個地方。”
    “媽。。。。。?！碧諠欢迥_，手指攥緊成拳，“你為什么不管管爸爸？你總是這樣縱容他，認(rèn)為男人會賺線，心里面裝著這個家就行了，是不是？不需要陪伴，不需要體貼，不需要溫暖。。。。。?！?br/>     陶濤突然心力交瘁，如果爸爸今晚在回來的路上不只是蹭掉漆、撞掉燈，而是把車撞翻了，如果媽媽聽到什么消息，心臟病又復(fù)發(fā)，如果。。。。。。她不敢想下去了。
    “你給我醒醒。。。。。。你給我醒醒。。。。。。”她猛地?fù)渖仙嘲l(fā)，揪住陶江海的衣襟，拼命地?fù)u晃著。
    陶江海咕噥地動了動嘴，迷迷糊糊睜開眼，瞇了瞇，呵呵地笑了，“我。。。。。?？匆娦∶琅恕?。。。。。嘿嘿。。。。。。還是我家的姑娘最俏。。。。。?！?br/>     “如果你再喝醉酒，再讓媽媽操心，那么你就是陶江海，不是陶濤的爸爸。別做后悔的事，別讓我恨你。。。。。。”聲音戛地一噎，眼淚嘩地就流下來了。
    “別動，別動。。。。。。小美女。。。。。。”陶江海豎起手指，眼皮撐了撐，“咚”地一下，頭又歪向一邊，呼呼又睡沉了。
    陶濤捂著臉，哭得泣不成聲。
    “小濤。。。。。?！碧諎寢寚@了口氣，疼惜地彎下腰，抱著陶濤。
    “不準(zhǔn)碰我，不準(zhǔn)碰我?！碧諠拈_陶媽媽的手，淚怎么也拭不盡。
    陶媽媽閉了閉眼，往后退了幾步，扶著桌子坐下來看著華燁，“華燁，你幫保姆阿姨一下，把爸爸送****，在外面睡會凍著的。”
    陶江海個頭高壯，又醉著，身子比平時沉了幾份，華燁和保姆出了一身的汗，才把他扶上了床。
    陶濤背對著媽媽，哭聲漸弱，但神情仍僵硬著。
    “她是被嚇著了，口氣才那么重，你別往心里去?！比A燁看了看陶濤，拉了把椅子坐在陶媽媽對面。
    陶媽媽無力地笑了笑，“我自己生的孩子，我不知道她的性子嗎？唉，做父母的讓孩子擔(dān)心，挺難受的?！?br/>     “最近身體怎樣？”華燁問道。
    “還好?！?br/>     “說實(shí)話，會死人嗎？”陶濤轉(zhuǎn)身瞪著媽媽。
    “小濤？”陶媽媽板起了臉，“怎么這樣和媽媽講話？”
    “你的心臟最近很聽話，沒有折磨你？這小院最近沒有來過救護(hù)車？你現(xiàn)在吃得香、睡得好？”
    “幾十年的老毛病，又不是急病，沒什么的?！碧諎寢屝α?，“華燁，你是不是太包容她了，她的脾氣怎么這樣壞？”
    華燁目光平靜無波，淡淡笑了笑，“媽媽，以后有事還是第一時間打給我們吧，這不是麻煩，而是我們份內(nèi)的事?！?br/>     “唉，知道了，大小姐，以后不管大事小事都會向你匯報?！碧諎寢寣櫮绲乜戳丝刺諠?，“人老了，就成了小孩子，小孩子反到象父母?！?br/>     陶濤委屈地扁扁嘴，嘟噥道：“我當(dāng)然希望你們什么事都沒有，我也想永遠(yuǎn)做小孩子，可你們真讓人不省心。今天有沒發(fā)??？”
    “沒有，到是被你爸給氣著了，不過，有你替我撐腰，我會好好地管著他的。時間不早了，明天還上班，早點(diǎn)回家吧！”
    陶濤不太情愿地站起來，眼睛又紅又腫，“阿姨，以后我給你加薪，爸媽有什么事，你給我打電話。”說真的，還是不太信任爸媽。
    保姆點(diǎn)頭，“有時候我想打，可太太不肯?！?br/>     陶濤嘆息，慢慢地走到陶媽媽面前，緊緊地抱著，“我最喜歡吃媽媽燒的菜，有委屈最愛向媽媽撒嬌，心里面不開心會找媽媽發(fā)火，在外面被人家欺負(fù)了，媽媽會第一時間過來幫我。。。。。。媽媽，我們說好了，等到我的孩子四十歲時，你才可以不疼我一個，好不好？”
    “真是貪心！”陶媽媽疼愛地拍拍她，心中陡然一慟，她能活那么久嗎？
    回去的路上，陶濤一直手托著下巴，呆呆地出神。
    “不要擔(dān)心，歐陽醫(yī)生的弟弟曾經(jīng)找我打過官司，算是很熟，我明天就請他聯(lián)系歐陽醫(yī)生，給媽媽做個徹底檢查，如果要動手術(shù)，也可以早做準(zhǔn)備?！比A燁說道。
    “老公，真希望我能生個兒子?！?br/>     華燁眼底有一絲震動，“你也有重男輕女的思想？”
    “今天晚上，要不是你在，誰有辦法把爸爸弄****？女兒有什么好，只會花錢，對爸媽撒嬌，說不定一嫁就嫁很遠(yuǎn)，想見都很難。而且一遇到事，只會哭、干著急，不冷靜，一點(diǎn)主張都沒有?！彼裏o力地咬著唇。
    “如果生個兒子，估計我媽媽也會很開心，但我想要個女兒，讓她去學(xué)琴，穿著漂亮的公主裙登臺演出，看著，會特別的自豪，象。。。。。。”他驀地閉上嘴，盯著前方的紅燈，放緩車速。
    陶濤長長的眼睫撲閃了兩下，如同身體里某個脆弱的角落被撞了一下，生疼生疼，“象奶奶一樣?！?br/>     華燁微微一笑，悄悄松了口氣。
    經(jīng)過聽海閣附近的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藥店時，陶濤讓華燁停下車，“老公，媽媽身體這樣，我心情很壓抑，這時候要孩子可能。。。。。。不太好，你下去買盒套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