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人心背向
上黨的平靜富饒宛如晉王朝中的一朵奇葩,因為洛陽之變后,晉王朝并沒有平靜下來。
在洛陽大敗之后,青州巨賊王彌無奈之下,和石勒一樣,投降了劉淵。
王彌這次攻打洛陽雖然沒有成功,卻可以說是給天下的起義軍與流民們打了一針強心劑,名傳天下,成為了陳勝吳廣之流的人物。
這種聲名顯赫之人來投靠,劉淵欣喜若狂,親自前去迎接王彌,在他下榻的賓館里同吃同住同睡一晚,表達自己對他的愛護后,把他封為司隸校尉(首都區(qū)軍長)、侍中(皇帝秘書)、特進(朝會時站在第二排,位置僅次于宰相三公等)。
得到這些奇才相助后,本來只能在并州艱苦找食的匈奴政權(quán)簡直牛逼起來。
他給了王彌部分兵馬,讓他和石勒一樣,再去河北搞事情,到時兩邊連手,晉朝便自顧不暇。
同時,劉淵的手下看到自己勢力漲起來,建議他統(tǒng)轄河東之地,切斷關中與洛陽的連接,再圖天下,于是劉淵親率大軍南下,把上黨旁邊的河東地又掃了一次。
這次和上次走河東攻上黨,打完就跑不同,這次攻打河東之前,匈奴重新整理了內(nèi)部,立百官,向治下漢人塢堡們遞了橄欖枝,已經(jīng)有了稱帝之意。
這時便體現(xiàn)出晉王朝司馬家篡位后的惡果了。
不少并州司州的漢人士族矯情了一段時間后,略有些不情不愿地加入了匈奴的官吏體系。
匈奴本身的文化人很少,只有部族頭人去能學些知識,劉淵漢化程度很深,但他手下能治理國事的人非常匱乏,以至于起兵甚久,占一地也不能久,只能占據(jù)那些本身就是匈奴人口聚集的土地。
但至如今,已經(jīng)四年了,四年來,這支匈奴不僅沒有被晉朝消滅,反而勢力越來越大,成為晉朝叛軍的一面旗幟,把晉朝的虛弱完全地展現(xiàn)出來。
很多士族心動了。
士族并不蠢,相反,他們極為聰慧,幾乎可以說是千萬漢族里最頂尖的一波,他們看出了晉朝的弱點,看到劉淵的潛力。
尤其是一些低等士族,都有著輔佐王侯,成為張良、蕭何那等人物的大志。
功高莫過從龍,輔助一位帝王開國,那基本就可以讓家族興勝繁華百年,一躍從寒門變高門,這是如今已經(jīng)定下家族品績晉朝給不了的。
于是劉淵這一支,在蟄伏了三年、兼并其它石勒王彌這些小公司后,這一年,他們可以說是的業(yè)績特別好看,終于從一只垃圾股,變成了一只優(yōu)質(zhì)的潛力股。
看懂這一點后,許多小士族們果斷買入,派出自家優(yōu)秀人才,進入劉淵治下。
劉淵的短板終于被補齊,所以他親自帶兵南下,在河東先攻占弱小的塢堡,征招人口,然后再攻占縣城,同時,他治下軍紀極為嚴明,對老弱秋毫無犯,一時間,百姓傳誦,很是刷了一波名氣。xしēωēй.coΜ
至于河東的晉軍,都不用提,河東與平陽的太守一戰(zhàn)死一逃跑,沿途晉軍望風而逃,沿途的胡人看到就怕,干脆投降了劉淵。
幾乎同時,被上黨打跑的石勒就像一個打不死的小強,又在河北拉起一只隊伍,在八月時,就坐擁五萬精壯,這才三個月呢,他就又是一條好漢了。
沒辦法,晉朝河北軍團是成都王舊部,早就在內(nèi)戰(zhàn)中全軍覆沒,而翼州刺史如今重病在身,根本調(diào)撥不出平定亂軍的辦法,只能看到著流民四處肆虐。
而王彌也是一樣,他的新部隊和石勒在九月時勾搭到一起,又一起去了鄴城打秋風。
去年才被汲桑石勒攻陷過一次的鄴城于是倒了大霉,鎮(zhèn)征北將軍和郁清談是一把好手,打仗就沒經(jīng)驗了,他看到對面大軍過來,和前任司馬騰一樣,飛快跑掉了。
晉朝立刻陳兵鄴城南邊的黃河關口三面駐防,擔心他們又像王彌一樣攻入洛陽。
做為河北政治軍事中心的鄴城這時只有一個魏郡郡守(鄴城是魏郡治所)王粹拼死抵抗,而這一個月里,晉朝只顧著防備他們攻打洛陽,竟無一人前去救援解圍。
堅持了整整一個月后,十一月時,鄴城終被攻陷,王粹帶兵退到舊時的曹魏宮廷里,這里有著曹操當年修筑的、高十丈的銅雀臺,他們退到高臺之上,繼續(xù)堅守,一直到全軍戰(zhàn)死。
石勒等人就像一群蝗蟲,掠走城中人口財物后,又向北掃蕩趙郡,翼州大大小小的堡壘一百多坐都被他攻陷,甚至有的人知道他來了,立刻開門予取予求,石勒抓走他們家中的年輕人做人質(zhì),一跟帶在軍中,還給他們建了一個高規(guī)格的招待所,起名“君子營”。
而在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候,晉朝還在內(nèi)斗。
乞求活軍的老大田禋斬殺汲桑后,又收攏了大量流民,瞬間便飄了,上書東海王,希望當上魏郡太守,但魏郡繁華富有,又有鄴城這種經(jīng)濟交通中心,東海王當然不干,果斷拒絕了這要求,田家兄弟很不高興,所以后來東海王招他們會合時,便沒有去。
東海王感覺到了冒犯,讓人去討伐乞活軍。
乞求活軍因此發(fā)生內(nèi)斗,和薄勝交好的統(tǒng)領李恢帶著一部份人去了西邊上黨,另外田氏兄弟那一部分去了北方,在一個叫中丘的地方撞上了石勒。
石勒已經(jīng)進化,又遇到軍心不穩(wěn)的乞活軍,一番大戰(zhàn)下來,田禋身死,他的弟弟田蘭帶著殘余部分投降東海王治下。
劉淵看到這些好消息后,大喜,登記稱帝,年號永鳳,把幾個兒子都了王,同時給石勒封了東晉的土地——意思就很明顯,地我封給你們了,能不能搶過來,那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
這些消息很快傳到上黨——李恢在年底時,帶著數(shù)千乞活軍來投奔兄弟薄盛了。
魏瑾接見了他,并且一番安慰后,表示可以讓他在薄盛治下做事,他的兵馬需要被重新安置,他本人需要接受上黨的軍情教育,才能重新成為校尉,領兵出擊。
李恢大怒,這年頭將領帶兵投奔,治下的士兵都被認為是將領的私產(chǎn),魏瑾這個作法,等于是讓他從頭開始,這是他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于是他帶著人又準備離開了。
遺憾的是,他把離開消息說出來時,不到兩天,他的手下兵有一個算一個,幾乎都逃掉了——薄盛當年帶走的乞活軍很多已經(jīng)在上黨安家,和李恢手下有不少舊識,幾番溝通后,知道了一點上黨的事情,看著以前的和自己一起乞討的人已經(jīng)吃上粟米,安身立業(yè),又有幾個人愿意跟著那將軍四處乞食求活呢?
李恢第二天點兵時,手下幾千人已經(jīng)只剩下了四百多個家將。
“不是讓你們看好手下么?”他忍不住咆哮。
“將軍,”他的家將神情凄楚,仿佛被人欺負慘了的小媳婦,“他們一個群一群的走,實在是攔不住啊,我們派去攔的人,好多都跟著他們一起走了。”
“那魏氏女欺我太甚!”李恢氣地拔劍而起,就想去找魏瑾算賬,被家將們拼命攔住。
有機靈的,已經(jīng)去請了薄盛過來。
“大兄不可啊!”年輕的烏桓將軍騎馬過來,抱著以前的兄弟聲淚具下,“大兄如此,實在讓弟無顏,但劉玄德當年亦有兵敗之慘,兄豈可因一時之氣而棄家人于不顧啊!”
李恢也不過是一時氣極下不來臺,有兄弟遞臺階之后,便也順著梯子下來:“如今吾淪落至此,如何有臉再留下。”
他冷靜下來后,也算看出了上黨的潛力,反正現(xiàn)在木以成舟,他當然也可以回到河北拉攏重新拉攏流民,但這些日子他也體會到流民軍的不易,他又不是石勒那種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之人,而去其它地方開墾,又有受盡本地人的白眼,只能硬著頭皮流浪生活……
所以便先留下來吧,等局勢穩(wěn)定了,再圖其他。
于是等第三天時,李恢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度,再次拜見魏瑾,淡定地表示自己這幾天考慮好了,愿意在您治下討生活。
魏瑾笑了笑,勉勵了幾句,讓他去軍營里先住幾日,在徐策手下聽用。
看到他有些不甘心地退下,魏瑾拿起茶碗,輕嘖一聲:“我這個股,居然也有人買了,不容易啊。”
進了她的門,想出去了,就不那么容易了。
她是女子,光這一點,就絕了大部分人投奔的路。
“孟嵐專門派人去把他手下騙來的,不是買你,”單謙之悠悠道,“人家就是拿你當備胎用著,等自己的真愛出現(xiàn)呢。”
魏瑾白了他一眼:“就你有嘴。”
單謙之輕笑一聲:“何必不悅,待得過些時日,局面便大不同了。”
他拿起一封天師道眼線剛剛送來的加急信,遞到魏瑾眼前。
魏瑾打開一看,上邊只寫著寥寥幾字“帝私信于晞”——意思是晉帝繞過大權(quán)臣東海王,悄悄去信于大將軍茍晞。
她將信放下,有些無奈道:“天下庶民何辜。”
東海王離開洛陽快一年,就是想緩和和晉帝的關系,但晉帝年輕氣盛就算了,還是個心里沒譜的。
東海王走開,是給他留面子,他這一年駁回很多東海王的請求,政令也不過東海王之手,本身就已經(jīng)讓東海王不滿意了,他到好,如今還和茍晞聯(lián)系。
皇帝繞過權(quán)臣私下聯(lián)系軍閥,還是聯(lián)系剛剛和權(quán)臣關系不好的軍閥,這就是想推翻權(quán)臣啊。
他這作法,若說事密不讓權(quán)臣知曉便罷了。
但目前的情況是,連她這個遠在上黨的方鎮(zhèn)都知道了啊!
真當東海王是死的嗎?
“罷了,”魏瑾神情復雜地道,“這兩人都是聽不進勸的,也是氣術(shù)已盡。”
單謙之微笑道:“那河北亂局,誰入都無法可解,你已救了很多人,無需自責,不破不立罷了。”
魏瑾輕笑一聲:“自責倒未有,只是可惜罷了。”
河北的亂局,需要一個重兵、有治世才華、巨大威望、和皇帝相互信任的人才有可能平定,她去了妥妥就是送的,沒一點作用。
很可惜,前邊的標準和最后一個“皇帝信任”,基本是不可能相容的。
收到這個消息,東海王很快就回到洛陽,到時,必然是血流成河。
可惜那些被無辜卷入的人,大勢之下,無人可逃。
單謙之轉(zhuǎn)頭看她道:“你努力過,以后的事情,便不可惜了。”
魏瑾矜持地點頭,低頭翻看下一張朝廷的公文書信時,目光微微一凝。
“怎么?”單謙之問。
“沒什么大事,”魏瑾隨意道,“來了個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