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準(zhǔn)備好了
薊縣,城郊,黃氏織坊
天剛蒙蒙亮,公雞響亮的打鳴聲便響徹整個工坊,綿延不絕。
工坊占地數(shù)十畝,周圍修著兩米高的黃土圍墻,沿著墻邊種著大量荼蘼,被細木格攀引在墻上,如今已是一片翠綠,待到五六月時,便會開滿上滿墻的小白花,甚是美麗,同時莖葉上的尖刺也是防盜的好物——剛剛建起墻時,總會有皮實的小孩翻墻進來,摸走一小零小碎的東西。
工坊北邊是一片聯(lián)排的一層瓦房,每間都住著四五個女工,雞一叫,她們便三三兩兩起床出門,開始一整天的忙碌。
這其中最里邊的一間,是王氏獨住的地方,在她侄孫王孫不回家時,她一個人便住在這里。
很快,王氏便洗漱干凈,她將花白的頭發(fā)盤起,看著鏡子里利落嚴(yán)肅的老婦人,滿意地點點頭,隨著女工們一起,帶著碗去到了食鋪。
做飯的廚子們早早地蒸好了饅頭,蒸抽壘了十幾層,女工位拿著印著花紋的小票,和廚師們換饅頭。
這是織紡的福利,每月用很少的錢,便能買一月的食票,一票能用兩個大饅頭,還送一勺泡黃豆,加一碗豆?jié){。
去年剛剛建坊招工時,不少女工會一天只吃一個,死命地喝豆?jié){,剩下的收起來,給坊外的家人吃。
王氏發(fā)現(xiàn)這事后,立刻下達命令,不許將食物帶出去,但還是很難杜絕藏匿。
但后來,在有幾個人因為饑餓完成不目標(biāo),被開除了之后,女工們絕大部分都改掉了這個壞習(xí)慣。
沒辦法,坊里的工作強度太大了,不吃飯,根本完不成。
王氏喝完豆?jié){,又將自己的鐵水壺裝滿,便帶著自己的筆記本,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本來不認字,但前幾年為了工作,學(xué)習(xí)得很認真,虎兒還會抽時間耐心地教她,如今,寫上一千個常用字還是沒問題的。
就是這項技能,讓她在上黨的管事中脫穎而出,被調(diào)到了薊縣委以重任。
織室在南邊,王氏面色嚴(yán)肅,她一一檢查了今日的原料,細致的紗線一卷卷十分整齊,被換到機器上,是她每日要親自來保養(yǎng)的。
看著大機器啟動,再看哪個織工的飛梭不對、經(jīng)緯不密,都會上去指正。
很快,織機的連綿的轟隆聲便響了起來,在她聽來,非常悅耳。
走了一圈之后,她又去了旁邊了染坊看了看。
這里的靛泥是從渤海郡那邊運過來的,如今渤海郡也種蓼藍植物,因為產(chǎn)量高,價格低,比什么梔子、紅花、質(zhì)量還好,沒有什么雜質(zhì)。
長卷的、織好的布上用黃豆粉加石灰做成的防染劑畫上圖案,被織工們將織好的布崩繞在蚊香一樣的木器上,放入染池,然后又提起來,又倒過來放入下一個染池,隨后便晾起來。
青綠的布在空氣里,會漸漸變成藍色。
坊主說,這就叫青出藍而勝于藍。
旁邊還有工人將干掉的布上的防染劑刮去,清洗干凈后,便是藍底白花的雙色花布了。
王氏上前檢查了成品,滿意地點點頭,繼續(xù)回車間巡邏。
因著她掌握著生殺大權(quán),周圍的人對她都很尊敬,她也自覺要回饋這種信任,工作得特別認真。
“王主管,”經(jīng)過一個黑瘦的婦人時,她突然叫住王氏,小聲道,“那張家的婆姨這么一小會,就去了三次小解了。”
王氏看到車間門口,一個穿著單衣的婦人正匆忙地走過來,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她也是又黑又瘦,但肚子卻有很大一圈,王氏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她顯是懷了有七八個月。
于是,她正色道:“生育子嗣,容易尿頻,只要不耽誤任務(wù),不必理會。”
舉報者有些訕訕:“哦,那行吧……”
王氏點點頭,繼續(xù)巡邏,她走到那孕婦身邊時,孕婦明顯有些緊張,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就帶上一絲懇求。
“認真工作,別想太多。”王氏隨口一句,便讓那孕婦放下心來,顯是大松了一口氣。
王氏略為嘆息,先前坊主黃宗欽想著給這些孕婦放產(chǎn)假休息,還是被她給阻攔了,這些織婦都是貧民,回家是不可能休息的,耕作洗衣作飯,不到生孩子,根本不可能休息,便是生了,第二天也要干活,還不如在織坊里生,至少有口熱水。
“婆婆,給您!”又走過一個崗位時,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突然遞給她一個布包,沖她甜甜地一笑,繼續(xù)認真工作。
王氏迷茫了一下,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是個用碎布料拼接成的荷包,但心思很細,拼出的花紋甚是別致。
“怎么有這么小的姑娘?”旁邊突然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
王氏一抬頭,瞬間一驚,險些跪下去。
只見不遠處,她家坊主黃宗欽正陪著一名氣度高華的女子,站在門口處,為她講解。
王氏是見過那女子的,那可是渤海公,居然來了他們紡里?
她不自覺地挺起胸膛,上前小聲拜見,然后又抱怨坊主怎么不提前說聲,她也好迎接。
黃宗欽當(dāng)然不會提前說,這可是陪女神微服私訪,劇情感十足,怎么可以搞得和迎接領(lǐng)導(dǎo)一樣?
于是笑瞇瞇地岔開話題:“這是上次那個小姑娘?”
王氏笑了笑,將荷包收了起來:“是啊,就是您上次不想收的那個小姑娘。”
紡織大亨黃宗欽輕哼了一聲:“行吧,收人還是你眼光好。”
王氏神情略有自得:“那是,老婆子看人還是有些懂的,那小姑娘一看就是個聽話能干的,再說了,您要是不收她,她就得被嫁人了。”
于是便給魏瑾細講,這年頭兵荒馬亂,女孩便特別被嫌棄,很多貧民家的女兒,葵水一至,就會被嫁出去,為家里減輕負擔(dān),但小女孩子身子骨發(fā)育的不足,很容易在生育時夭折,如今坊里收了不少這樣的姑娘,她們工作也很認真,不比正式的女工差,家里也愿意把她們放出來——錢是可以改變一切關(guān)念的東西。
說到這,她有些感慨地說,還要謝過渤海公將幽州治理的安定富足,如今多女孩,怕是要成他人口中之糧了。
這話黃宗欽聽得太多,揮揮手:“行了,我這次有任務(wù)給你!”
他拿出幾瓶染料:“主公,這些叫凍綠,是我好朋友虞楊專門做出來的,要做一大批綠色衣服做迷彩,王主管,你先試染一下,效果好,我便讓人去收凍綠葉。”
王氏有些困惑為什么要大批綠衣,但還是認真應(yīng)下了。
黃宗欽點點頭,他對王氏還是放心的,不過如今他是越來越不喜歡待在織坊里了,周圍那些女人看他的目光太熱情,仿佛他是個肥肉,受不了。
就在王氏準(zhǔn)備安排下去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隨即混亂起來。
定睛一看,先前那孕婦捂著肚子,發(fā)出慘叫,身下已經(jīng)見了紅,卻是要生了。
“鬧什么鬧什么!”王氏上前怒道,“來兩個人,讓吳家婆子來接生,她是穩(wěn)婆,再來個人去通知她家里,剩下的都回去!該干什么干什么!”M.XζéwéN.℃ōΜ
然后她向魏瑾告罪道:“渤海公恕罪,這產(chǎn)血污穢,沖撞了您,要不,出去休息一下吧。”
很快,一個正在織坊上的婦人起身過來,她擦了搽手上油污:“扶去休息室,快給我拿熱火和肥皂。”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洗手?”旁邊有人詫異。
那吳婆子高聲道:“醫(yī)坊把我們找去說的規(guī)定,接生不洗手,被舉報一次就要罰一萬錢!你給我出嗎?”
問話人立即啞口。
魏瑾皺眉道:“她這好像未足月,你還是將她送去醫(yī)坊吧。”
王氏苦笑道:“醫(yī)坊要花錢,便是我想送,她也未必愿意。”
魏瑾也明白這一點,但就算是現(xiàn)代都不敢說免費醫(yī)療,她當(dāng)然也不能,于是只能點點頭,又問道:“在工坊里生孩子的多么?”
“這還真不少,”王氏有點無奈道,“主要是住在附近的婦人,晚上無事,盡會造人,住坊里的倒是很少。”
魏瑾又問了些吃食的問題,然而就在這時,那休息室里的吳婆子又發(fā)出一聲驚呼:“這胎位不正,得上產(chǎn)鉗,快快送去醫(yī)坊。”
坊里有小推車,于是產(chǎn)婦很快就被送去了醫(yī)坊,魏瑾也順便跟了去,醫(yī)院門口買餅的王二醫(yī)生看到女神來了,也跟了進去。
吳婆子也跟了上去,直到看到產(chǎn)婦被送進去,才算松了一口氣。
“你很有信心?”魏瑾問道。
“這里的大夫很厲害,也不知渤海公從哪找來的神仙,”這貴人一看就不凡,于是吳婆子有些感慨地道,“您眼年輕是不知道啊,生孩子,就是女人的鬼門關(guān),像剛剛這個,那是孩子腳先出來,嬰兒嬌弱,身子出來后,頭很容易卡在產(chǎn)道里,若是強扯,極易將頭扯斷,可要是切大產(chǎn)道取出孩子,母親就很危險,老婆子我接生那么多孩子,最怕是就是問人家保大還是保小……”
魏瑾微微皺眉,準(zhǔn)備回頭下一個命令,以后遇到這種事,只能保大,不得保小。
吳婆子還在贊道:“還手洗手這事,以前澡豆是貴人家用的,小民誰用得起,可渤海公給我們這些人都發(fā)了香胰,這洗手之后,得‘產(chǎn)后風(fēng)’的,便真的少了,我們現(xiàn)在也知道了,剪刀剪臍帶要洗干凈。這些可都是大大的德政啊。”
這時,一個醫(yī)生拿著一把很像放大號的睫毛夾的東西,去了產(chǎn)房。
“唉,看到?jīng)]有,那就是產(chǎn)鉗,遇到嬰兒頭出不來,就能那東西拖著腦袋,有這東西,就不必問保大保小了。”吳婆子有些羨慕地道,“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到的。”
魏瑾看著一邊的王二,這些知識都是他宣傳的,但他卻從沒有主動提起過,甚至貢獻早就可以換號了,也一直沒有動作。
王二醫(yī)生卻覺得無趣,正想走開,便見女神向他走來。
“魏瑾在此謝過王大夫,卿為國士,無雙也。”渤海公對他抱拳行了一禮,順便再送了他一號,當(dāng)作觸發(fā)的任務(wù)獎勵。
天個突然砸下餡餅,王醫(yī)生一時有些茫然,隨后凝視著自己的手,有些不滿道:“我不做醫(yī)生很久了……我現(xiàn)在是企業(yè)的高管……年入千萬……我最討厭當(dāng)醫(yī)生……我……”
他捂住眼睛,心底仿佛有著另外一自己,冷笑地看著他在自欺欺人。
偶爾當(dāng)醫(yī)生又怎么樣?
這是游戲,又不是真的,提高一下技術(shù)而已——
好吧,蒼秀兒邀請他去兗州建立軍醫(yī)的事情,也許可以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