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雞蛋石頭
    312年的六月,幽州之主魏瑾帶三萬精兵,北上井陘,移居薊縣。
    此消息一出,天下震動。
    畢竟,相對于她治下的各大天王們,這位北方最為重要的人物,可以說是深居簡出的迷。
    無數(shù)的士族請見求見,都被她的門下?lián)趿耍诒狈?可以稱得上是無為而治,沒見她攻伐四方,但區(qū)區(qū)幾年間,就已經(jīng)是坐擁幽、冀、并大州的大人物了。
    雖然如今她只是幽州刺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并州的劉琨多要依仗她的實力,冀州的丁紹更是已經(jīng)占在她那邊,而在數(shù)年前,她不過是一個獲罪的孤女罷了。
    先前在上黨這種四困之地中,她就已經(jīng)不動聲色拿下三州,如今移居薊縣,又會是什么結(jié)果?
    無數(shù)勢力開始動身,打聽她的線路、身邊人手,就想看有什么可趁之機。
    但大家都很克制,無論是東邊的匈奴,還是南邊的石勒與瑯琊王,都乖巧地給她送了禮物,說是慶賀幽州之主的歸位,尤其是劉聰,他仿佛完全忘記了自己父親曾經(jīng)收到的鏡子,寫了一封親筆長信,送上重禮,表達了對魏瑾的愛慕之心,表示如果愿意結(jié)親,可二圣臨主,你我之子為天下共主,豈不美哉?
    魏瑾對此的回復(fù)是所有匈奴漢商人來進貨時,價格都提高三成。
    于是劉聰再也沒有來過信了。
    這次從黨出來的,除了她之外,還有要調(diào)到幽州基層的大量學(xué)子、各類熟練的匠人,還有部分玩家,拖家?guī)Э冢冻鲩L長的隊伍。
    王虎和姑奶在一個牛車里,車有四輪,甚是穩(wěn)當(dāng),還坐著兩個婦人,這是織坊專門醒送的車輛,王虎算是蹭車的家屬。
    牛車速度不快,但勝在穩(wěn)當(dāng)持續(xù),上黨到晉陽的路早就被修好了,雖然比不上上黨街道的寬敞,但至少還算平穩(wěn),順著沁縣,兩天之類,就到了武鄉(xiāng)。
    這里以前只是一個小縣,建在河岸兩邊狹長平原上,非常困苦,是胡人聚居之地,如今卻已經(jīng)是州治晉陽城到潞城的中間點,是北方商隊過來的必經(jīng)之路,所有商旅都會在這里歇息落腳,補充牲口糧食。
    如今,這個小縣已經(jīng)比當(dāng)初擴大了足有五六倍,縣城的城墻外像攤大餅一樣修筑著許多土房商鋪,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王虎扯了扯姑奶,在車隊路過一個小村落時,有些傷感地道:“姑奶,您看,咱們到家了。”
    他身邊的老婦人沉沉地嘆了口氣:“阿虎,我們家在上黨,在潞城,有人的地方,才有家,這地方,已經(jīng)不是家了。”
    十年前,并州因為戰(zhàn)亂而發(fā)生饑荒,他們一家人都逃亡,結(jié)果她的丈夫、族人在逃亡路上失散了,她帶著只有幾歲的侄孫靠著乞討洗縫求一口飯吃,若不是來到潞城,怕是早成了白骨。
    在潞城安穩(wěn)下來之后,她也曾回老家,看看夫郎兒子可有回來過,但那時,破舊土屋早就坍塌,村人亦無一人回歸,她便死了心,回到潞城,安心撫養(yǎng)侄孫長大。
    可這才十年,這里的人就已經(jīng)換了模樣,并州再不為饑寒所苦,不必擔(dān)心苛刻兇猛的稅吏,不必擔(dān)心會抓走丈夫兒子為奴的官差,不必擔(dān)心隨時出沒的盜匪劫殺,不必擔(dān)心田中的谷物被搶奪。
    在這里,忙活上一年,總能留下一兩件新衣,哪怕農(nóng)閑時,也敢吃上滿滿盡飯,而不用去添菜加水,努力些,便養(yǎng)得活子嗣,而不必忍痛將初生的他們淹死、免受餓死之苦。
    她那兒若還活著,只要能在渤海公治下,想來也是幸福安康的。
    “姑奶,渴了么,給你水。”王虎的一個打岔,讓老夫人從回憶中驚醒。
    她有些感慨地抹掉眼角的淚水:“是有點渴了。”
    “王主任的侄孫真是孝順。”旁邊坐著兩名中年婦人,看著王虎目光閃爍,其中一人更是試探道,“不知道貴孫婚配否,吾姐姐的兒媳有一侄女,長得二八年華,是種田的一把好手……”
    “得了吧,”旁邊的婦人調(diào)侃著打斷道,“那姑娘大字不識,家里又有三個弟弟,王公子能看上才怪了。”
    “這是什么話,過日子關(guān)識字什么事?”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來,王虎聽得無語,干脆到簾外車駕處躲著。
    陽光燦爛,眼前的道路雖然崎嶇,卻讓他生了一番豪情,此去幽州,定要干出一番大事業(yè)來。
    -
    順著井陘,車隊一路曲曲折折,在太行山中前行,從上黨到薊縣,一路行程一千五百多里,算得上是一次遠征了。
    好在先前就已經(jīng)確定路線,各地的縣令驛站都已經(jīng)提前準備好了車馬嚼用,加上隊伍自己也帶了財物,這一路過去,不像是遠行,倒像是在開一場巡回的展銷會。
    這行程花了一個半月,從六月初到七月中,正是一年最熱的時間。
    但是沒辦法呀,五月是春小麥收割和種豆與粟的時間,九月是的粟米和豆收獲的時間,都是重點時刻,哪個都錯過不得,如今小冰期威力尚在,又沒有城市的熱島效應(yīng),夏天只是熱一點,若換成秋冬出門,那一個不小心,可就是真的涼了。
    而且這時候的人都是在田里苦過累過,所以夏天行軍問題不大。
    雖然如此,當(dāng)大軍平安到達薊縣時,上上下下還是皆松了一口氣。
    魏瑾只是簡單地休息了一下,拿將幽州的各種事物入手瀏覽了一遍。
    這一年多來,蒼秀兒治下的幽州,大范圍比較穩(wěn)定,細節(jié)上嘛,就比較亂。
    但這鍋不是蒼秀兒的,而是要魏瑾和她手下那群亂來的玩家來背。
    這些日子,他們簡直是想把北方的地殼挖通,又四下尋找人手,挖取大量礦石,修筑高爐,還有建各種陶坊布坊紙坊之類的產(chǎn)業(yè),但產(chǎn)量高了,價格肯定就高不起來,南下商船運量是用限的,而他們生產(chǎn)的速度超過了這個上限,加上交通不便、于是造成了大貨物堆積,很多被騙投資的士族都賠得凄慘。
    這些士族當(dāng)然就不干了,要求賠償,要求退出。
    而那些玩家則覺得他們無理取鬧,生意本來就是風(fēng)險,賠了錢要他們負責(zé),賺了錢,要不是他們負責(zé)啊?
    再說了,賠錢只是一時,只要等市場發(fā)展起來,那絕對是穩(wěn)賺不賠。
    但很多士族們不認可這個說法,他們紛紛找到薊縣這里等著魏瑾,就想找她賠償——畢竟這些人每個都有薊縣的推薦書,是用北方政府的信用做擔(dān)保,他們才會借錢,才會投資,如今賠本了,不找她找誰。
    魏瑾對此只是輕蔑一笑,簡直不想拿他們做對手。
    正好來了,便把事情解決了,免得那些玩家老是說她這個策劃像沒有一樣。
    她平靜地發(fā)了榜文,告訴這些人,讓他們找出代表,前來商討賠償事宜。
    這卻是讓士族大喜了,見魏瑾的機會太稀罕,太難得了,可得抓住。
    很快,他們就商量好等七日之后,推舉頭領(lǐng),再來會見。
    魏瑾允了。
    七日后,便有幾名老者身著官袍,其中一位領(lǐng)頭老者六十許人,氣質(zhì)文雅,頭帶高冠,身著廣袖,一派魏晉風(fēng)流,前來相見。
    ……
    “老夫平原華薈,見過刺史!”領(lǐng)頭的華薈不卑不亢,淡然優(yōu)雅地向上座的魏瑾見禮。
    魏瑾點頭,但僅止于此,甚至都沒有來個賜座之類的,就讓對方有些尷尬地站在廳堂中。
    這禮節(jié)完全不按士族的操作來,老頭卻是見過大風(fēng)浪的,只是慨然一笑:“刺吏少年英豪,古今少有,今是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Xιèωèи.CoM
    “你們有一盞茶時間。”魏瑾當(dāng)然知道士族們是怎么聊天的,但她并沒有那么多時間浪費在無關(guān)人身上,只是淡然地打斷,“恭維的話,省下吧。”
    華薈心中微怒,他祖上是華歆,三國時與盧植、鄭玄、管寧等同門的人物,哪怕是因為司馬氏奪位而冷遇,也是冀州平原郡有數(shù)士族,他的官位更是已經(jīng)至大司農(nóng)、太常,只是因為晉帝被擄,才失了權(quán)勢,若是的晉帝在朝時,哪怕這個小女兒是刺史,自己也在她官位之上。
    但形勢比人強,他克制住怒意,一派沖和恬淡:“錢財之物,乃身外之物,能得見刺吏,些許身外浮財,亦無關(guān)緊要,只是如果朝中遭遇大難,總要有才能之士前來為此奔忙,求國于危難,如今刺吏執(zhí)北方之權(quán),威加數(shù)州,正是行正逆之時,豈不聞霍光——”
    他正要舉些古代名人的例子來佐證當(dāng)一位權(quán)臣的好處,再說明士族的支持才是權(quán)臣的根基來證明他們出仕的好處,之后就可以表示他們愿意集中在魏瑾身邊好好做事,就請你給個機會,我們會全力幫你平定天下,到時大家雙贏云云。
    但對面的美麗姑娘卻再次打斷他:“如果你是想說這些,那么,可以回去了。”
    瞬間,場面一片寂靜。
    華薈已經(jīng)有些忍不住臉上的怒意:“魏刺史初至幽州,便要如此獨斷專行么?”
    魏瑾淡然地凝視地他,平靜道:“是。”
    華薈被噎得幾乎的氣煞,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在言語中帶上一絲威脅:“如今北方人心未穩(wěn),大量士族已意圖南渡東吳,甚至因此您治下妄人亂來,不少人心向石勒,不知刺史可知此事?”
    魏瑾眼眸微微一抬,輕笑道:“知曉,諸位且等吾找到這些逆賊,必將其問斬,以清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