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翟惜雪給江苑使了個眼色,然后笑道:“阿苑,還不快敬輕舟一杯。”
以往賀輕舟是不許江苑喝酒的,她酒量不行,典型的一杯倒。
喝完就會頭疼。
世界上最懂江苑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賀輕舟。
原以為哪怕他忘的再徹底,也能在見到江苑后,稍微記起一些。
畢竟從前愛她愛的那樣深。
可是他卻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yīng),唇角帶笑,安靜的等著。
似乎還挺好奇,這杯白酒她到底能不能喝完。
江苑只想盡快吃完這頓飯,飯桌上的氛圍太過壓抑。
所以她沒有多說一個字,端起酒杯仰頭飲盡。
天地好像開始旋轉(zhuǎn),她忍耐著,不讓自己倒下。
他們又說了些什么,她沒聽清。
只知道賀輕舟沒有留多久,甚至連筷子都沒動。
將不耐煩三個字,發(fā)揮的淋漓盡致。
這頓飯大概也是被江家這群人弄煩了,想過來表個態(tài)。
他對江苑沒興趣,對這個婚約更加沒興趣,以后不用再來煩他。
他的不禮貌,就是最好的表態(tài)。
江苑醉酒暈倒了。
這次睡的更久。
次日醒來,頭還是疼的。家里只有吳嬸在。
“好些了嗎,頭疼不疼?”
江苑臉色慘白,卻還是笑著搖了搖頭:“好多了。”
吳嬸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學(xué)校那邊幫你請了一天假,今天在家好好休息。”
江苑喝光了水,緩解了下嗓子的干澀:“不用,我已經(jīng)恢復(fù)的差不多了。”
吳嬸看著她,幾次欲言又止,最后終是沒忍住,嘆了口氣:“當(dāng)初為什么要說那些話呢,嫁給輕舟,你的日子最起碼能好過許多。他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會好許多嗎?
可她做了那么多努力,就是為了能夠擺脫這道無形的枷鎖。
她是流浪貓,是孤雁,也是獨行的野獸。
她注定是要掙脫這個牢籠的。
五歲那年被接回來,她的人生就沒有一天是自己做主。
外人都戲稱她是揚州瘦馬,還說如果不是她運氣好,被賀輕舟愛上,恐怕早就被迫嫁給某個有權(quán)有勢的老頭子了。
每每聽到這些言論,江苑從不為自己做任何辯解。
后來說這些話的人逐漸少了。從前嘲諷過她的,反而都來和她道歉。
江苑也是無意間聽說的,賀輕舟挨個去找了這些人。
至于他說了些什么,把他們嚇成這樣,江苑無從得知。
她一直按部就班的聽從她爸媽的意愿活著。
這漫長的人生中,她唯一一件自己做主的事情,是拿命換來的。
十八歲,她拿了把刀,割破自己的手腕,用這條命來制止他們篡改自己的志愿。
家里人不希望她學(xué)醫(yī),想讓她學(xué)藝術(shù)。
那次是江苑第一次反抗。
長久的精神壓迫,她在困境中生出一種名為偏執(zhí)的極端情緒。
她隱藏的很好,但總有冒頭的時候。
賀輕舟說喜歡她,可喜歡是什么?她查閱過很多資料,企圖從那些文字上面理解一二。
資料看得越多,卻越不理解。
她的腦子里好像比平常人缺少一個零件,以至于本該正常運作的情緒,從根本被切斷。
她終究是會離開這里的,離開這個讓她惡心的家。所以她斬斷了剩下的,唯一會束縛她的枷鎖。
如果按照家里的安排,和賀輕舟結(jié)了婚,他們將一輩子捆綁在她身上。
她的人生已經(jīng)被毀了大半了。
于是她給賀輕舟打了那通電話,聽到他在電話里帶哭腔的顫音。江苑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胸口處很疼,疼到她說不出任何話來。
后來,聽說在開車來找她的路上出了車禍。
原本,他是想當(dāng)面再問江苑一次的。
哪怕是求,他也得試試。
-
江苑是下午去的學(xué)校,那個時候她的酒還沒完全醒。
頭還是有點暈。
周嘉茗在旁邊吐槽最近上映的那部電影到底有多爛。
江苑聽后,也只是笑笑,把那本病理學(xué)翻開:“馬上就要考試了,你要是再不專心復(fù)習(xí),當(dāng)心掛科。”
周嘉茗痛苦的趴在桌上:“那些教材加起來比我人都要高了,我得背到什么時候去。”
她側(cè)轉(zhuǎn)了下腦袋,看著江苑,人還趴在桌上:“你想好去哪個醫(yī)院實習(xí)了嗎?”
江苑拿著平板刷題:“可能會去一醫(yī),那里綜合實力高一點,可以學(xué)到很多東西。”
“那我們這次可能得分開了。”周嘉茗痛苦的嘆了口氣,“一醫(yī)工作量實在太大了,我一個師姐說,她已經(jīng)連許一周睡覺沒有超過五個小時了。”
江苑安慰她:“實習(xí)生應(yīng)該還好。”
“那也很可怕。”
周嘉茗有時候很佩服江苑,她的性格和她的長相實在不太相符。
明明長了一張嬌生慣養(yǎng)的臉,卻半點不矯情,老師吩咐的那些臟活累活她從來沒有一句怨言。
甚至做得更好。
這樣的女孩子,很難不讓人心動。
班級群里一直有人發(fā)言。
手機接連震了好幾下,周嘉茗從包里摸出來,面部識別解鎖,點開那欄信息。
粗略的看了一眼,她坐起身,來興趣了:“班長說我們都要去實習(xí)了,今晚搞個聚會。”
過了會,她又激動起來,“群里都在艾特你呢,問你去不去。”
江苑也被拉進了群,但她嫌吵就把群消息屏蔽了。
從來沒有在群里面發(fā)過言。
“你們?nèi)グ桑揖筒蝗チ恕!?br/>
“這可能是咱們最后一次聚會了,你就去一次嘛。”周嘉茗挽著江苑的胳膊撒嬌,“好不好嘛~”
她撒嬌的功力實在深厚,江苑最后還是點頭同意了。
無奈的低笑:“祖宗,我去行了吧。”
這還是她第一次參加同學(xué)聚會,周嘉茗把消息放到群里。
群里的人都炸了。
開啟了刷屏模式,瞬間999+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我出現(xiàn)幻覺了吧,江苑參加同學(xué)聚會?】
【我操,我收回我剛才說不去的話。我女神去了我肯定也要去!】
【唉,看來咱們是真的要畢業(yè)了,連江苑都松口參加聚會了。】
【同學(xué)們,八點,到時候別記錯時間了@全體成員】
【聽說這次班長下了血本,在BELL訂了個大包。】
【畢竟有可能是全班最后一次聚會了,還是得認真對待。】
周嘉茗顯然很重視這次的聚會,甚至還專門回宿舍化了個妝。
她放下豪言:“今年能不能脫單就看現(xiàn)在了。”
衣服換了一套又一套,每件都不滿意。
江苑看了眼她的妝容,和她平時的衣服都不怎么搭。
于是給她提意見:“素色的裙子,應(yīng)該更搭一點。”
周嘉茗垂頭喪氣:“我的衣服都是些花里胡哨的。”
江苑笑了笑:“我的衣柜里應(yīng)該有。”
周嘉茗眼睛亮了,又覺得不太好:“還是算了。”
江苑說:“好多都是新的,沒穿過。放著也是浪費,你要是喜歡的話,我送給你。”
周嘉茗淚眼汪汪過來抱她:“嗚嗚嗚嗚,我要是個男的該多好,就能和你結(jié)婚了。”
她最后選了條白色的連衣裙。
江苑看著那條被她拿出來的裙子,眼神有了輕微的變化。
周嘉茗詢問她的意見:“這條可以嗎?”
江苑笑著點頭:“不過我穿過幾次。”
“沒事,和仙女穿同一條裙子,是我的榮幸。”
話說完,她就拉上簾子去后面換衣服了。
那條裙子,是賀輕舟送給她的。
那個時候他們才多大,他十七,她十六。
不過是因為她點贊了一條微博,圖片上女明星穿的裙子,就是這條。
賀輕舟不認識那個女明星,他以為江苑點贊這條微博是因為喜歡這條裙子。
所以他打了兩個月的工,攢錢給她買了一條。
送給她當(dāng)生日禮物。
那是他第一次,用自己賺的錢給她買禮物。
所以江苑才會記得這么清楚。
因為他說,生日禮物得用心一些,不能太隨便的對待。
周嘉茗垂頭喪氣的出來,手里還拿著那條白色的裙子。
“腰太細,塞不進去。”
后來她換了一條稍微寬松點的。
至少勉強能穿進去。
“你太瘦了。”周嘉茗用手臂丈量了一下她的腰圍,估計只有57,“以后多吃點,去醫(yī)院實習(xí)后,那么高強度的工作環(huán)境,不吃飽真的會要人命的。”
江苑點頭,向她保證:“我以后定個鬧鐘,按時三餐。”
周嘉茗:“這還差不多。”
相比周嘉茗的盛裝打扮,江苑就顯得隨性許多。
美觀和保暖之間,她選擇了保暖。
從這兒去BELL,半個小時的車程。
她們算是去的比較晚的了,到了包間以后,一群人起哄說要她們罰酒。
周嘉茗自告奮勇喝了兩杯,把江苑那杯也喝了。
還不忘警告他們:“江苑一杯倒,你們心里有點數(shù)。”
有人笑著調(diào)侃:“難怪校花從來不參加這種聚會。”
江苑不知道該說什么,禮貌的笑了笑。
包間很大,有KTV,還有棋牌室。
班長叫闕自,戴眼鏡,長相斯文。
今天的局也是他組的。
大約是怕江苑第一次參加這種聚會,會不太習(xí)慣,于是他非常貼心的詢問她要不要去里面打牌。
江苑謝絕了他的好意:“我不會打牌。你去玩你吧,不用管我的。”
她是個很有禮貌的人,但也僅僅體現(xiàn)在有禮貌上。
同班四年,除了周嘉茗,她好像沒有其他相熟的朋友。
甚至連周嘉茗都有很多除她以外的朋友。
所以絕大多數(shù)的時候,江苑都是一個人。
獨來獨往。
闕自也很識相,她既然不愿意,他就不煩她了:“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講,我就在里面。”
她點頭:“謝謝。”
“都是同學(xué),客氣什么。”
周嘉茗喝了兩杯就嗨了,一直抱著話筒唱歌。
在里面待久會有點悶,和周嘉茗說過之后,江苑出去透氣。
這個地方,她是第一次來。
聽周嘉茗說,這是個挺高端的娛樂場所,在這兒都是高消費,外面隨便一瓶酒來了這里,身價隨便都得翻十倍。
經(jīng)過某個包廂時,里面有人喊她的名字:“江苑?”
她疑惑,停下腳步,往聲源處看。
蘇御打開包廂門出來,笑容熟絡(luò):“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呢。”
他是賀輕舟的朋友,之前賀輕舟來找她,有時候也會帶上他。
所以江苑前前后后也算是和他見過很多次了。
“不過你怎么在這啊。”
他記得江苑不喜歡來這種地方的,賀輕舟也從來不舍得帶她來。
江苑抬手指了指最里面的包廂:“同學(xué)聚會。”
蘇御恍然大悟:“這樣啊。要不進去坐一會?”
江苑剛要拒絕,蘇御不由分說的把她拉了進去,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輕舟也在。”
包廂里燈光曖昧,男男女女人很多。
清一色的帥哥美女。
此時也停了自己的游戲,都看著江苑。
蘇御說:“輕舟在里面打斯諾克,我去叫他出來。”
“喲,蘇御,這是哪位呀。我怎么好像沒見過,難不成是賀輕舟的前任?”
他開門的動作被打斷。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火辣的女人,畫著歐美妝,肩膀上還紋了一串英文。
她說話的語氣陰陽怪氣,蘇御沖她使了個眼色,然后笑著和江苑道歉并解釋:“她這人脾氣就這樣,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江苑搖了搖頭,她還是比較有眼力見的,并沒有繼續(xù)留下礙眼:“你們好好玩,我就不打擾了。”
方才那個女人卻直接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
她似乎對江苑很沒好感,話里也句句帶刺:“這種長相白蓮的女人,看著清純,其實比誰都騷。”
蘇御皺眉:“你他媽有完沒完?”
她也火了:“這話我還想問你呢,你把這女的帶來有沒有替白芍想過?”
提到這個名字,蘇御下意識的去看江苑。
第一時間是想替賀輕舟解釋。
但不等他開口,當(dāng)事人就出來了。
賀輕舟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襯衣,領(lǐng)扣是剛才打斯諾克的時候解的。
手上沾了點巧粉。
此時斜靠門框站著,下巴微抬,眼眸又往下壓,是很明顯的,審視他人的姿態(tài)。
唇邊的笑又帶了點輕佻的打量。
傲慢,又無禮。
江苑看到了他卷起的袖口,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上的紋身。
她從前竟然不知道他身上有這么大范圍的紋身。
不過仔細想想,他以往在他面前,好像一直都是長袖。
她不知道也正常。
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個女生,酒紅色大波浪,黑色長裙,是那種輕薄的材質(zhì),不算特別緊身,卻又貼合皮膚。
若隱若現(xiàn)的顯出身材曲線。
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歐美妝女人走過去,挽著她的胳膊告狀:“蘇御把賀輕舟的前任帶來了,一看就他媽是個白蓮花。”
白芍微抿了唇,去看身側(cè)的男人,似乎想要得到解釋。
他卻不說話,仍舊看著江苑,唇邊帶了點笑。
他的笑容江苑很熟悉,但是此刻,她卻分明能夠感受到。
笑里帶著一些不好的成分。
男人舌尖抵了抵腮幫,幾分散漫,幾分諷笑的聲音,不緊不慢的在這包廂內(nèi)響起:“你擔(dān)心什么,我的眼光還不至于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