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第 100 章
裴銘瞳孔劇睜,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話,接著他癲狂地大笑出聲:“說的可真是真情深義重,舍己為人啊,我都要感動哭了,”他布著血絲的瞳孔恐怖地放大,死死看著謝嘉釋,聲音尖刻:“我倒要看看,你能為她做到什么程度?”他說完略一揚手,隱藏在暗處的幾個人此時站了出來,他們手里皆拿著金屬或是木制的棍棒,不懷好意地接近了銀發(fā)男人。</br> 謝嘉釋抬起眼看他,男人狹長眼角的那抹緋紅被皎潔的月色染就,透著觸目驚心的情緒,指節(jié)繃緊,幾乎扎進肉里。</br> “你想做什么?”他問裴銘。</br> “你自己看看?”</br> 一個男人掂著手里的棍子上前,冷不丁朝他揮來,謝嘉釋眼神一凜,他側(cè)身一閃,迅速抓著那人的手腕發(fā)力,一個過肩摔把他狠狠摔在地上。</br> 其余人圍上來,虎視眈眈地看著他。</br> 風(fēng)停了。</br> “不…”桑晚見狀拼命掙扎,喉嚨被血味侵染,她用手掐著裴銘的手臂,因為被下藥卻無能為力,刀子架在她脖子上愈發(fā)繃緊,“老實點!”裴銘勒緊桎梏厲聲對她說,隨后冰涼的刀刃又離她近了一分,再逐漸向上,停在少女濡血蒼白的小臉處,刀刃只稍稍一碰,桑晚閉起眼,冷汗從她額頭滑落,身上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發(fā)出嘶啞的喘息。</br> 謝嘉釋猛地回眸看她,他身形略微一滯,差點被一個大漢揮來的木棒打中,稍顯狼狽地偏身,擒住大漢的手把他踹翻在地。</br> 裴銘惡狠狠地對謝嘉釋說,“你要是再敢還一下手,我就在她的臉上劃一道。”</br> 他聽了猛地頓住,謝嘉釋的手指攥緊,驀然掐進肉里。</br> 桑晚邊搖頭邊流淚。</br> “不如乖乖站在那里,讓我出夠了氣,這丫頭也能少受點罪。”裴銘這么說著,驀然勒緊了女孩纖細(xì)的脖子,桑晚的嘴里頓時發(fā)出氣若游絲的聲音。</br> “如果我任你們打,你就放了她?”謝嘉釋冷靜地問,他眼底的風(fēng)暴山雨欲來。</br> “對,我就放了她。”</br> 謝嘉釋身形略微顫抖,隨后,他真的就站在了原地。</br> 男人垂下眼瞼,不再有任何動作。</br> 一個打手試探地靠近了他,隨后他高舉手里的甩棍,頓了頓,然后猛地朝謝嘉釋背部狠狠揮下去。</br> “砰!”</br> 是鈍物猛地觸碰擊中皮肉的悶響,男人挺直的后背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這一棍子。</br> 緊接著又是一棍。</br> 桑晚見狀死命掙扎著,卻被勒緊喉嚨。</br> 她瞳孔里映出男人靜寂單薄的身形。</br> 他忍了又忍,謝嘉釋最終半跪于地單手撐著地面,頭顱垂下,謝嘉釋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悶哼。</br> 另一個也上前,對著他的臉龐打去一拳,男人被打的歪過頭去,桑晚頓時啼泣一聲,凌亂的銀發(fā)遮住他的眉眼,神情晦暗不清。</br> 緊接著那些人圍上來,如同一群吞噬人的惡鬼,爭相對地上的銀發(fā)男打腳踢,一人對著謝嘉釋的腹部踹了一腳,下手極狠,他捂著腰腹身子被迫彎曲,下巴線條隱忍,下一秒便被踢的跪了下去。</br> 嘴角被打破,銀色發(fā)絲被汗水沾染變成一綹綹,衣服上盡是男人們骯臟的腳印。</br> 桑晚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淚水從她的眼眶里止不住地流出。</br> 她從沒見過謝嘉釋這般狼狽的樣子,她的少年是驕傲的,狂悖的,他應(yīng)該永遠站在最光亮處,被眾人簇?fù)碇鵁釔郏陟谏x,他不應(yīng)該遭受這些。</br> 可卻從不被善待。</br> 被揪著頭發(fā)提起來,金屬棍子搭著男生淌血的下巴抬起,正被肆意羞辱,被扇巴掌。</br> 不曾停止。</br> 那些聲音讓她無法忍受。</br> 不要……</br> 他抬手抹了把唇上的血,手指被不平的地釘刺破,登時劃開一道傷痕。</br> “夠了,夠了……”淚水模糊了女孩的視線,她無力地看著眼前這一切。</br> 到最后,男生黑漆漆的瞳孔無神,他直視著黑幕似的天空,眼里無比麻木而冰冷。</br> 她只覺得血液往腦袋突突上涌,劇烈滔天的恨意在胸腔不算翻騰,桑晚雙目變得赤紅。</br> “住手!”桑晚死命掙著裴銘的手,對他們咆哮怒吼著,她猛地揪緊指節(jié),女孩的聲音憤怒到失聲破了音,“都他媽的給我住手!!你們要是再敢動他一下,我絕對會殺了你們!你們一輩子不得好死,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她憤怒尖銳、不顧一切地詛咒著,眼尾已經(jīng)紅透了。</br> 傷害他的,都死吧。</br> 死啊!!!</br> 少女尖銳響亮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天臺,那些人聞言不由得停頓,紛紛面露詫色地朝她看了過來,像是沒想到她會突然發(fā)瘋。</br> 一個人的手指松開了緊揪著銀發(fā)男人的衣襟,謝嘉釋頓時脫力地躺倒在冰涼地面。</br> 他吐了口血,然后謝嘉釋側(cè)過臉,他對桑晚勾勾唇,勉強露出一個安撫的笑,隨后看著裴銘,謝嘉釋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勉強地?fù)纹鹕碜樱а郏S后聲嗓平淡地問他:“你滿意了嗎?”</br> 裴銘滿意地欣賞著他的狼狽樣,聽后卻連連搖頭說,“還不夠。”</br> 謝嘉釋一聽唇角驟然繃緊,聲音透出冰冷的怒意:“你玩我?”</br> 裴銘哼了一聲。</br> 隨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抬手扔了過來。</br> 一個白色藥瓶,骨碌碌滾到了謝嘉釋屈起的長腿邊。</br> “只要你現(xiàn)在把這個吃了,我就放了她。”</br> “這是什么?”謝嘉釋捂著胸膛,單手拿起那個瓶子。</br> 裴銘露出了可怖的笑容:“一種特效藥,tk新研制的,吃了,會讓你想起很恐怖的東西,還會讓你此后再也說不出話。”</br> 謝嘉釋指節(jié)一下嵌入掌心。</br> 桑晚瞳孔恐怖地放大,她口不擇言地咒罵他:“裴銘你這個畜牲!”</br> “你想毀了他!”她發(fā)狠一口死咬在裴銘手背上,脖頸因此硬生生被刀刃劃傷。</br> 裴銘驟然發(fā)狠起來,掐著她脖頸,退后一步緊接著把桑晚的身子扯過來,桑晚被按在天臺的邊緣,身后就是烈烈的屋頂狂風(fēng),她被吹亂了頭發(fā),脖頸的血也流了出來。</br> “我他媽就要毀,你又能怎么樣?”他得意又猖狂地說著,“謝嘉釋,我就是要毀了你,讓你也嘗嘗跌下神壇、失去一切、萬人唾罵的滋味!”</br> 兩人只要再往后移動哪怕一步,就會踩空,然后從23樓的高度一墜而下。</br> 看著女孩搖搖欲墜的身體,謝嘉釋猛地站起來,她的身子越靠近天臺,他的眼睛就越變紅一分,汗水和血順著手臂蜿蜒,他緊盯著她腳下的那半寸地方,緊抿的薄唇微微抖著。</br> 他在害怕。</br> 天臺邊緣的瓷磚被月色傾灑,滑膩無比,女孩就被掐著脖子站在那里,身形單薄脆弱得如同一只被拔了翅的蝶。</br> 謝嘉釋心中如同刀割,雙眼紅透,他聲音沙啞地開口,甚至帶了卑微的懇求:</br> “裴銘,你……你把她帶到里面來,你想怎么打我揍我都可以,我可以下跪,你放了她……你沖我來。”</br> 忽然刺耳的警哨聲刮破了濃烈云層,巨大的探照燈驟開刺了天臺上眾人的眼睛,幾人迎著光費力看去,就見對面大樓的樓頂處,數(shù)十名警察此時已嚴(yán)陣以待,手里的槍口對準(zhǔn)了裴銘和他的幾個打手。</br> 黑衣的警官祁凜站在最最前,他的臉色嚴(yán)峻而凌厲,聲音透過喇叭一字一句清晰傳來:“裴銘,這是最后一遍重申,放下武器蹲下抱頭投降,立刻釋放人質(zhì)!你還有最后的機會”</br> 謝嘉釋怔怔地看著,裴銘卻焦躁不安,他愈發(fā)暴怒扯著桑晚,作勢要把她往下推:“謝嘉釋,你還在猶豫什么!給我吃啊!你他媽想讓她死嗎?”</br> “裴銘!你再不配合我們就開槍了!”對面的警官嘶啞怒吼著,手已經(jīng)拉開了保險栓對準(zhǔn)他。</br> 謝嘉釋看著女孩流血的膝蓋硬生生跪在高樓邊緣,刺目的紅色蜿蜒而下蔓延開,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就連喘氣都虛弱無比,跪著的身子一點點滑向危險的邊緣。</br> “既然我什么都沒有了,謝嘉釋,”裴銘臉上可悲又憎惡地笑,“你如果不吃,那不如我拉著她一起死。”</br> “你們兩個人,必須有一個陪我下地獄。”</br> 他又把女孩往外拖了半寸,無數(shù)警哨聲刺入耳朵,祁凜握著槍,眼里怒不可遏:“裴銘!!!”</br> 謝嘉釋的眼尾泛起猩紅,他蜷縮的指節(jié)一根根抒開,指甲縫隙已然沾染了血色,隨后看著裴銘,他一字一句地說:</br> “好。”</br> “我吃。”</br> 手指扭開藥蓋,倒入掌心的黑色的藥片被他淡漠地看了一眼,隨后銀發(fā)男人一口吞下了它。</br> 喉嚨灌下。</br> 他吃的無比果決,不帶一絲猶豫。</br> 桑晚睜大了眼睛,瞳孔布血絲,不可置信和絕望填滿了她,心口一瞬間被巨大的悲痛占滿,“阿釋……阿釋啊!!”她絕望地喚著,口里啞得已然發(fā)不出哭腔,她被掐著衣領(lǐng)匍匐在烈風(fēng)里,發(fā)出痛苦的嗚鳴。</br> 沉默了一分鐘,裴銘瘋癲著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動作逐漸瘋狂不能自抑,他松開了一直桎梏著桑晚的手,身體前仰,彎下腰劇烈大笑。</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br> 桑晚手腳并用費力地站起,霍然猛地摔下臺階,忍著身上劇痛,她踉踉蹌蹌地奔向謝嘉釋。</br> 奔向她的愛人。</br> 服下的藥性極快,不過半分鐘他捂著胸口神情開始無比痛苦,而她奔過去時,謝嘉釋立刻伸手緊緊抱住她,如同擁抱一只墜懷的蝴蝶,緊緊相擁,她捧起他的臉哭得不能自已,謝嘉釋想扯出一個笑,想摸摸她的頭,忽然他一瞬間頭痛欲裂,捂著腦袋踉蹌著倒下。</br> 警方?jīng)_破天臺把沒緩過神來的人們一一制住,裴銘被包圍,他獨自垂在天臺上依舊笑著,忽然他張開雙臂徑直向后躺倒,在人們驚異恐懼的目光下,坦然墜下高樓。</br> 桑晚焦急地抱著謝嘉釋,手不知該往哪放,她的少年以狼狽的姿態(tài)抱著身體蜷縮在地上,狀態(tài)很不對,雖然及時吐出來那東西,卻他依舊被影響了,冷汗侵透了身體,謝嘉釋蒼白的唇不斷哆嗦著,神情憔悴而痛苦。</br> 他口里發(fā)出喘息,嘶啞,一下一下。</br> 他開始陷入無邊的黑暗。</br> 眼前有大片的紫色蝴蝶,撲閃著翅膀飛在半空中絢麗迷人,如同盛宴,他伸手去抓,那蝶群卻驟然煙消云散。</br> 他又看到舞臺的白晝,熾光燈,臺下嘶吼尖叫的歌迷,和那雙女人瀲滟含笑的桃花眼,她穿著藍色的裙子,看到他,于是慈愛地俯身溫柔地?fù)崦念^。</br> 謝嘉釋忍不住輕聲喚她,“媽……”</br> 女人對他笑,然后身影消散。</br> 無數(shù)的藥片將他湮沒。</br> 黑暗里的猛獸蟄伏著撕下他的血肉。</br> 他看見紅著眼大吼著叫他滾的父親,看見了高中時對他和顏悅色的音樂老師,看見了年少時很多很多的人。</br> ……等等。</br> 之后他麻木地將思緒轉(zhuǎn)回。</br> 他吃的東西。</br> 毒性。</br> 致幻。</br> 違禁藥。易成癮性。</br> 直到這些幻覺頃刻被打散,什么人一聲聲在耳邊焦急地呼喚。</br> 好急切。</br> 好絕望的嗓音,就算嘶啞了,也還在叫他。</br> 他費力睜開眼,他在黑暗的盡頭看到女孩一張滿是淚痕的臉蛋,她跪在他面前,哭得慘兮兮,打濕的睫毛滴著水珠。</br> 謝嘉釋在那一刻墜回了人間。</br> 他動了動,已經(jīng)沒什么力氣,但眼底卻有光,很亮。</br> 男人努力忍著身上的痛苦,隨后他故作輕松對她勾唇,說:“還好,我保護好你了……”他驀然吐出了一口血沫。</br> “去醫(yī)院…快去醫(yī)院……”桑晚急得流眼淚,除了握緊他的手,和拍著他的背,她頭一次無比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br> 她想把他扶起來,可是謝嘉釋痛苦地蜷縮在地上,警員們連忙過來幫忙,忽然一個人撞開門扉,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過來,“讓開,我給他看!”</br> 桑晚被推開,透過模糊淚痕她看到對方白大褂銘牌上刻著“心理精神科林為”的字樣。</br> 他撐起謝嘉釋的身體,然后掀開醫(yī)療箱,拿出支管和液瓶,給他服用東西迅速洗胃。</br> 她反應(yīng)過來立刻給他打下手,忙前忙后。</br> 直到塵埃落定,她搖搖晃晃站起,忽然聽到有人撕心肺裂地呼喚著她。</br> 桑晚回頭,她猛然看到了朝自己跑來的父親和哥哥。</br> “爸,桑慕”</br> 心中像是卸下萬斤,她兩眼一黑驟然倒地,墜入了黑暗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