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第 73 章
早晨六點(diǎn),晨曦初綻,郊外仍然是一片安靜,而偶像之子錄制地的大樓里早已是一片燈火通明,工作人員們在室內(nèi)的各個房間里進(jìn)進(jìn)出出,搬東西或是整理資料,忙碌非常,大樓的后門停著幾輛重型的集裝箱車,用于布置幾天后的出道成團(tuán)舞臺演播廳的道具被一件件被從箱子里搬了下來,再送入演播廳中待命。</br> 而同一時間,無數(shù)黑色攝像機(jī)鏡頭遍布、位于二樓的幾個明亮的練習(xí)室里,最后剩余的三十六個練習(xí)生們在洗漱之后接連魚貫而入,他們被分為了六組,早已經(jīng)選完了最后公演舞臺的表演歌曲,并一直練習(xí)至今,今天是他們準(zhǔn)備進(jìn)行最后一次排練的日子,一群年齡不大的男生邊走打打鬧鬧,舒展手臂熱身練習(xí)或是聊天,大大咧咧的鐘恬和隊友勾著脖頸,忽然看到前面一個低垂的背影,他的手拍到那人肩上,好奇地問:“嘿!干嘛呢。”</br> 前面的人的被嚇了一跳,手登時一抖,捏著的水杯掉在地上,他回頭看了鐘恬一眼,難道低了低頭,似乎有點(diǎn)魂不守舍,眼瞼周圍有一層顯眼的青黑。</br> 鐘恬見狀趕緊彎下腰,他把水杯撿起來遞還給他,一邊關(guān)心地問:“欸,阿季你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沒休息好?”</br> 裴季搖了搖頭,捏著杯子的手有些發(fā)緊,他勉強(qiáng)露出一個笑:“沒有,只是快要決賽了,我有點(diǎn)緊張而已。”</br> “唉,我也緊張,大家都這樣,馬上就結(jié)束了,”鐘恬大咧咧地說,“你看我這么拉的都能進(jìn)決賽,像阿季你這么厲害,最后肯定可以出道的。”他拍了拍男生,勾著他的肩一起走。</br> 裴季被練習(xí)生朋友勾著肩膀,他勉強(qiáng)笑笑:“謝謝你安慰我,但大家都很強(qiáng)……我們就一起加油吧。”</br> 偶像之子一共十二個出道位,里面有三個外國出道位,剩余的九個是本土甄選,而實(shí)力強(qiáng)勁的國內(nèi)選手并不少,裴季惶惶不可終日。</br> 謝嘉釋知道了他做的手腳,那天他在練習(xí)室里單獨(dú)找上自己,精準(zhǔn)指出了他身上早已無法控制的藥癮。</br> 每每發(fā)作,如果不服藥就如同死了一樣,難以控制的難受和焦慮,表哥每個月按定量給他的藥品,夾著書本送進(jìn)封閉的錄制地宿舍里,他趁著無人時就著水迅速咽下,沒吃一次,如同吞咽著自己的血肉,明知自己在走向深淵,卻始終無法抑制。</br> 這一切都要從三個月之前,他因?yàn)槠^痛向裴茗求助那日開始,診斷是輕度抑郁,裴茗說:“小事,我給你拿些藥,你先吃著。”然后地獄般的黑暗就降臨了……先是小劑量的藥,之后再一點(diǎn)點(diǎn)加大,直到他最終為了短短一霎那的快感而喪失掉所有的良知和理智時,裴季慌了。</br> 直到在母親的病房外,他跪倒在裴茗面前,身體因?yàn)閿嗨幎粩喟l(fā)著顫,左手抖如糠篩似的,不得以抓著他的褲腳,“表哥,我求求你……”他困難地喘息著,頭上汗珠滾落,瞳孔不斷放大。</br> 藥,藥,藥。</br> 給我藥。</br> “求你了……”</br> 男人露出一個不屑的笑,看著他匍匐于地,眼神厭惡。</br> “你媽還有一個月做手術(shù),四十萬的手術(shù)費(fèi)呢,阿季,你也不想看她死吧?那就得聽我的話。”</br> “所以我讓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你必須聽我的。”他用腳尖抵住男生的下巴,強(qiáng)迫他抬起頭來,裴茗對著他露出一個陰狠得意的笑,隨后把一袋粉末扔到他腳邊,撂下話:“不然,你不僅出不了道,你媽也得在醫(yī)院等死。”</br> 他狼狽不堪地跪倒在地上,頭貼近冰涼骯臟的地面,淚珠和汗水順著臉頰一同滾落,終究是屈服了。</br> 之后,裴季就如同一只被操縱的提線木偶,為他做著各種骯臟腌臜的事。</br> 表哥讓他在出道熱門選手沈玉京的飲食里下東西,他不敢做,在放進(jìn)去的前一刻偷偷扔掉了,最后沈玉京還是在練習(xí)時被伴舞一下子踢斷了腳肌腱,耽誤一個多月的訓(xùn)練。而事后,他就看見裴茗在暗處,給了那個伴舞一張大額的支票。</br> 他還讓他去干擾萊瑞的訓(xùn)練,外國人來中國不到幾個月,本來水土就不服,某天他不慎在食堂吃壞了東西,上吐下瀉,耽誤到了排舞進(jìn)度。而那次公演,恰還他和自己所在的分組處于競爭位置,因而他們組最后晉級了,萊瑞卻還要繼續(xù)跟下一組battle。</br> 從這里,他就知道那個和萊瑞一向要好、一起吃飯的練習(xí)生也被裴茗收買了。</br> 以及其他被他們用各種手段拉下去的那些練習(xí)生……他不想的,可被逼的只能這么做,不然裴季就會斷他的藥,讓他生不如死。</br> 巨大的愧疚感幾乎要將他湮沒。</br> 裴季太累了,他受夠這樣的日子了。</br> 可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媽媽還躺在監(jiān)護(hù)室里等著第二次手術(shù),等著他出名后賺錢去救治,他知道裴茗不會管他到底的,只要自己對他沒有了利用價值,他會立刻毫不留情地扔掉他。</br> ……那個叫米迦的女生,在文娛晚會時攔住了他放進(jìn)去的那個狗仔,還把錄音筆給奪走,結(jié)果那天他空手回去,被表哥知道后臭罵了他一通。</br> “沒用的東西!”裴茗氣得一耳光扇到他臉上,“叫你做這點(diǎn)事情都做不好……你他媽的還有什么能做好的,給我立刻滾出去!”他捂住臉,緩慢地爬起來。</br> 裴季低著頭,從裴茗的休息室里出來,他一路踉踉蹌蹌地走回宿舍樓里。</br> 裴茗沒有給他這個月的藥,結(jié)果導(dǎo)致裴季半夜時藥癮忽然發(fā)作,他躺在床上,不得以緊緊地繃直著身體,努力咬牙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為了不讓其他練習(xí)生發(fā)現(xiàn),他的手掌被指甲嵌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br> 他想到這不由得撫上了臉龐,那股火辣辣的痛感似乎仍然存在。</br> 裴季忍不住想起謝嘉釋指導(dǎo)他練習(xí)的那天。</br> 那天,那個滿身耀眼的銀發(fā)男人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在長腿上輕敲。</br> 他從懷里拿出一張被折疊的紙,單手遞過去,謝嘉釋隨后沖他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打開看看。”</br> “我拜托我的醫(yī)師,用你的頭發(fā),給你做的一個身體檢測。”</br> 裴季猶豫地接過,展開后,他一行行讀下去,隨后瞳孔驟然收縮,那紙張也被他捏皺巴巴的。</br> 他嘴唇發(fā)白地看著那張單薄紙張上的字跡,因?yàn)閯×业捏@恐,一直輕微抖動著。</br> “即使這樣,你也要包庇他嗎?”謝嘉釋看著他的反應(yīng),他適時地這樣問。</br> “阿戈美肽汀,高效精神類藥物,在國內(nèi)是違禁藥,私藏作癮成分超過50克,觸犯法律,那是要坐牢的。”</br> “他要是被調(diào)查肯定藏的干干凈凈,而你,就不一定了。”</br> “而我這一封鑒定書傳出去,你的前途就沒了,換句話說,如果裴茗發(fā)出去,你能直接被他送進(jìn)監(jiān)獄。”</br> 裴季抬頭看向男人,臉色慘白至極。</br> 他身上穿的高定黑色西服被屋頂燈投下來的明暗光線渲染得光鮮而富有威壓,男人長腿交疊,他漫不經(jīng)心地盯住裴季,薄唇輕啟:“裴茗讓你做什么,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這樣我能夠保下你,你也應(yīng)該知道你的身體,如果再不及時治療的話,一年之內(nèi)就會毀掉。”</br> 謝嘉釋說完那句話后,將身體前傾,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跌坐在地上的裴季,目光冰涼而淡漠,隨后視線從他慘白的臉龐滑落到對方顫抖的指尖,閉了閉眼,坐回去,“你有什么要說的?或者,有什么顧慮,都可以和我說。”聲音竟然很溫和。</br> 男生那雙如同看透了一切的桃花眼里,始終淡漠而平靜。</br> 彼此靜默了一分鐘后。</br> 謝嘉釋托著下巴,見狀他微歪頭,“沒話不問?這樣,那我先來問問你,如何?”</br> “裴茗除了監(jiān)視我,他還讓你做什么?那些練習(xí)生之前出的各種狀況,是否有你的參與,以及針對我,你們接下來還會怎么做?會不會波及到桑晚。”謝嘉釋問。</br> 裴季一聽,猛地?fù)u頭,“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br> 他瞇起眼睛,謝嘉釋俯下身子,看著地上發(fā)著抖的少年,見他正死死扣著地板,手指發(fā)白,裴季看到謝嘉釋正垂著眼瞼看著他的手掌,他忙把手背到身后。</br> 上面是藥癮發(fā)作時,他咬著手背而留下的咬痕。</br> 謝嘉釋靜靜地盯著他的動作,半晌,他緩緩開了口:</br> “你還要一條路走到黑,即使它顯而易見是錯誤的?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哥哥現(xiàn)在在走一條死路,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恨我,但是。”他聲音沉沉,謝嘉釋一字一句地:</br> “裴季,你才20歲,你還很年輕,你有大好前程,你不能跟著他一起死。”</br> “就個人來說我不希望一個有才華的人被白白毀掉。”</br> 裴季的身體忍不住發(fā)抖,他忍不住抬起頭,而夕陽的余暉透過玻璃窗的縫隙透進(jìn)來照在他臉上,襯得此時正俯身而下看著他的謝嘉釋如同烈火里的神明,既高高在上,卻又耀眼而真實(shí),男人驀然抓住了他的手。</br> “拜托了,全都告訴我。”</br> 他聲音低沉,卻擲地有聲。</br> 桑晚第二次撥號出去,看著備注“謝嘉釋”的未接通狀態(tài)等了好一會,在呼叫結(jié)束后長長的一陣忙音之后,她終究給掛斷了。</br> “到底在忙什么……”暗滅手機(jī),她小聲抱怨著,桑晚的心里卻有些擔(dān)憂,自從第一次約會之后,他的電話就一直處于打不通的狀態(tài)。</br> 她把身子伏在教室桌面上,一邊無意識地盯著室內(nèi)正不斷散發(fā)冷氣的中央空調(diào)的出風(fēng)口。</br> 米迦坐在旁邊,見狀問她:“又沒接電話?”女孩的長睫動了動,她悶悶地嗯了一聲。</br> “估計是在忙那檔選秀綜藝,而且他演唱會不是也快開了,我聽我們公司的員工說,錄制地最近都忙瘋了,還出了不少事故,好幾個出道熱門練習(xí)生最近都生病了。”</br> “怎么會這樣?”桑晚一聽,直起身子問。</br> 對方攤了攤手,“已經(jīng)在調(diào)查了,不是飲食出了問題就是排練時不小心,還有別的什么突發(fā)狀況,總之就是挺可疑的。”</br> 她低頭沉思。</br> 自從上次后她意識到謝嘉釋似乎有什么在一直瞞著自己,比如,他的病癥。</br> 三年前,因?yàn)榫毩?xí)生時期巨大的壓力和陳阿姨的突然去世,家庭變故之下,謝嘉釋罹患上嚴(yán)重的躁郁癥,他在那段時間心情很低落,也不再去學(xué)校上課。</br> 每每桑晚去看他,見向來桀驁隨性的少年靠在沙發(fā)上,他低垂著眉眼,神情陰鷙而低沉,眼尾一層黑青,他用指尖彈落煙灰,也不動,就這么坐在那里一下午,只要抬眼看她時才有那么一點(diǎn)溫度,而地上則散落著大量的煙頭。</br> 有時他把她攬在懷里,也不說話,兩人有時待在一起一整天,有次桑晚因?yàn)槠v而一時睡了過去,她迷蒙醒來那一刻,感覺到他抱著自己,脊背在輕輕顫抖,她動了一下,很快又僵住,因?yàn)檎斜鶝龅囊后w順著少年的下巴流淌而下,再落在她的肩膀上。</br> 她聽到少年壓抑而痛苦的哭聲,像是失去母親的小獸,發(fā)出那種失去庇護(hù)、細(xì)微而脆弱的嗚鳴。</br> 令人心窩絞痛。</br> 桑晚收斂心情,她打開書本翻了幾頁,準(zhǔn)備復(fù)習(xí),盤算著等過一段時間,去看看謝嘉釋。</br> 然后再去拜訪一下阿姨吧……</br> 正躺在女孩面前桌上的手機(jī)里,此時忽然彈出了一條推送消息。</br> 她拿起來漫不經(jīng)心地一看,瞳孔卻驀然放大。</br> 是一個簡單而令人心驚的詞條。</br> “謝嘉釋重度抑郁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