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風(fēng)動落花紅蔌蔌
元稹在韋叢去世之后,寫過非常多的悼亡詩。還有一首這樣寫道:“伴客銷愁長日飲,偶然乘興便醺醺。怪來醒后旁人泣,醉里時時錯問君。”
這是在韋叢去世兩年之后元稹所寫。兩年的時間,都沒有撫平愛妻離世帶給元稹的傷痛。
表面上,元稹已經(jīng)把愛妻埋在心底,他依舊可以和朋友們郊游飲宴。只是一不小心喝醉了,嘴里還在呼喚著亡妻的名字。
愛妻韋叢去世,元稹把自己對薛濤的感情暫時擱置。
在后來頻繁的調(diào)動之中,原本比薛濤年輕的元稹,自然不能堅守愛情,加之唐代官吏與妓女交往并無禁令,元稹移情別戀,也就在所難免。
元稹沒有回來,有著自己的理由。兩人年齡懸殊過大,三十一歲正是男人的風(fēng)華歲月,而薛濤即便風(fēng)韻綽約,畢竟大了十歲。另外更重要的是,薛濤樂籍出身,相當于一個風(fēng)塵女子,對元稹的仕途只有負作用,沒有正能量。對于這些,薛濤也能想明白,并不后悔,很坦然,沒有一般小女子那種一失戀便尋死覓活的做派。
原本還在等待的薛濤也終于想通,很快就不再執(zhí)著于這段愛情,她晚年的生活平淡清幽,終生未嫁。
只是,從此她脫下了極為喜愛的紅裙,換上了一襲灰色的道袍,她的人生從熾烈走向了淡然,浣花溪旁仍然車馬喧囂,人來人往,但她的內(nèi)心卻堅守著一方凈地。
人生垂暮,薛濤逐漸厭倦了世間的繁華與喧囂。她離開了浣花溪,移居到碧雞坊(今成都金絲街附近),筑起了一座吟詩樓,獨自度過了最后的時光。
大和年間,大唐名相李德裕于任西川節(jié)度使,正值唐番邊境戰(zhàn)爭不斷,故而在薛城修建籌邊樓,以籌劃邊事。
大和六年(832年),李德裕調(diào)任離蜀,此后邊疆糾紛又起。
此時,薛濤已經(jīng)六十歲高齡,她寫下了《籌邊樓》:
“平臨云鳥八窗秋,壯壓西川四十州。
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
短短四句之中,有描寫,有議論、有敘述、有直抒胸臆,有含蓄點染、有勝景登臨、有古今慨嘆,展現(xiàn)了詩人駕馭題材及煉句的能力,不愧是“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lǐng)春風(fēng)總不如”的“萬里橋邊女校書”。
元和五年(810年),元稹因彈奏河南尹房式(開國重臣房玄齡之后)不法事,被召回罰俸。
他途經(jīng)華州敷水驛便宿于驛館上廳,恰逢宦官仇士良、劉士元等人在此,也要爭住在上廳,元稹據(jù)理力爭,卻遭到仇士良的漫罵,劉士元更是上前用馬鞭抽打元稹,打得他鮮血直流,最終被趕出了上廳。后來唐憲宗便以“元稹輕樹威,失憲臣體”為由,貶元稹為江陵府士曹參軍。
在江陵,元稹有個好友叫李景儉,看到元稹孤身一人,常日寂寥,就作主將表妹安仙嬪嫁給了元稹為妾。
814年秋天,安仙嬪在給元稹生下一個兒子元荊之后不久,也病逝了。
元稹在《葬安氏志》中寫道:“況予貧,性復(fù)事外,不甚知其家之無。茍視其頭面無蓬垢,語言不以饑寒告,斯已也!今視其篋笥無盈馀之帛,無成襲之衣,無完裹之衾。予雖貧,不使其若是可也,彼不言而予不察耳!以至于生也不足如此,而其死也大哀哉!”
這段話就是元稹所說“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真實寫照,他在江陵的時候很貧困,但是因為家中的大小事全都由安仙嬪承擔(dān)了,他一概不管,所以并不知道生活有多難。他看見安仙嬪沒有蓬頭垢面,也沒有面露饑色,便想當然地認為家里還過得去。直到安仙嬪去世后,他才發(fā)現(xiàn)家里沒有多余的布,沒有像樣的衣服,連一個完整的被子都沒有。
安仙嬪從沒對元稹訴過苦,以至于元稹都不知道家里究竟窮到什么程度了!她活著的時候沒有享過一天福,死的很凄涼。
元稹因才華出眾、性格豪爽不為朝廷所容,流放荊蠻近十年。
元和十年(815年)正月,三十七歲的元稹一度奉詔回朝,以為起用有望。
途經(jīng)藍橋驛,元稹曾題詩留贈命運相似的友人劉禹錫、柳宗元。抵京后,與白居易詩酒唱和,意氣風(fēng)發(fā)。元稹收集詩友作品,擬編為《元白還往詩集》,但書稿未成,卻突然與劉禹錫、柳宗元一同被放逐遠州。
三月,元稹“一身騎馬向通州”,出任通州(今四川達州)司馬。收到元稹報平安的書信,白居易也是感慨萬千,寫了《得微之到官后書備知通州之事悵然有感因成四章》。
“來書子細說通州,州在山根峽岸頭。四面千重火云合,中心一道瘴江流。”
“人稀地僻醫(yī)巫少,夏旱秋霖瘴瘧多。老去一身須愛惜,別來四體得如何。”
“莫遣沉愁結(jié)成病,時時一唱濯纓歌。”
“舉目爭能不惆悵,高車大馬滿長安。”
這些詩句,寫從元稹通州來信得知通州的山川形勢、荒涼景象及民俗風(fēng)情、刀耕火種狀況,勸慰元稹無論環(huán)境,善于自救,并感嘆無人同情、無人援救。
當時通州的環(huán)境的確惡劣,茅舍竹籬,虎蛇遍地,蠱熱毒氣,水蜮傷人。
元稹讀了白居易詩后,把這里刀耕火種的生產(chǎn)落后狀況、民俗風(fēng)情及對朋友魂牽夢繞的思念,寫進了《酬樂天得微之詩知通州事因成四首》中。
“哭鳥晝飛人少見,悵魂夜嘯虎行多。”
“知得共君相見否,近來魂夢轉(zhuǎn)悠悠。”
這些詩句,充滿了無奈和悲涼。
在通州,元稹“垂死老病”,患上瘧疾,沒人照顧。元稹的上司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權(quán)德輿于心不忍,便做媒讓元稹續(xù)娶了大家閨秀裴淑為妻。裴淑是涪州(今重慶涪陵)刺史裴鄖的女兒,有才思,工于詩,兩人一見鐘情,當時裴淑才十幾歲。
他曾赴山南西道興元府求醫(yī)。潦倒困苦中,詩人只能以詩述懷,以友情相互慰藉。在通州完成了他最具影響力的樂府詩歌、長篇敘事詩《連昌宮詞》。
從“連昌宮中滿宮竹,歲久無人森似束。又有墻頭千葉桃,風(fēng)動落花紅蔌蔌。”
到“廟謨顛倒四海搖,五十年來作瘡痏,今皇神圣丞相明,詔書才下吳蜀平。官軍又取淮西賊,此賊亦除天下寧。”
最后,“年年耕種宮前道,今年不遣子孫耕。老翁此意深望幸,努力廟謀休用兵。”
這首長詩,通過一個老人之口敘述連昌宮的興廢變遷,反映了唐朝自唐玄宗時期至唐憲宗時期的興衰歷程,探索了安史之亂前后朝政治亂的緣由,表現(xiàn)了人民對再現(xiàn)升平、重開盛世的向往和希望國家長治久安的強烈愿望。此詩語言豐富,形象鮮明,敘事生動,筆觸細膩,是“新樂府”的代表作品之一,也是唐詩中的長詩名篇之一。
在通州,元稹與白居易酬唱之作一百八十余首。
元稹在通州,前三年任司馬,后擔(dān)任代理刺史七個月。他整頓吏治,出臺政策,“賞信罰必,市無欺奪,吏不侵軼”。他引導(dǎo)百姓除草開荒,著手改變通州的落后面貌;還在南外翠屏山建戛云亭居宿,親事農(nóng)事,指揮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同時親擬祝文三篇,在華陽觀祭天氣,求上蒼風(fēng)調(diào)雨順、來年豐收、百姓安康。因為元稹情系百姓,政績累累,當年通州人才對他依依不舍,登高而望,目送天涯,留下了“元九登高節(jié)”這一民俗。
隨著平淮西后的大赦和元稹知己舊識崔群、李夷簡、裴度相繼為相,元稹在政治上長期受壓抑的處境逐漸改變。
元和十三年(818年),元稹已代理通州刺史,歲末轉(zhuǎn)虢州長史。
元和十四年冬(819年),唐憲宗召元稹回京,授膳部員外郎。宰相令狐楚對其詩文深為贊賞,“以為今代之鮑、謝也”。
元和十五年(820年),唐穆宗即位后,因宰相段文昌之薦,元稹授祠部郎中、知制誥。唐穆宗為太子時已喜愛元稹詩歌,此時特別器重于他,經(jīng)常召見,語及兵賦及西北邊事,令其籌畫。
數(shù)月后,元稹被擢為中書舍人,翰林承旨學(xué)士,與已在翰林院的李德裕、李紳俱以學(xué)識才藝聞名,時稱“三俊”。
在迅速升遷的同時,元稹陷入了尖銳復(fù)雜的政治斗爭漩渦,與李宗閔的積怨爆發(fā),埋下黨爭的種子。不久,裴度彈劾元稹結(jié)交魏宏簡,元稹被罷承旨學(xué)士,官工部侍郎。
元和十六年(821年)春,元稹、裴度先后為相。元稹在穆宗的支持下登上相位,在唐王朝與地方軍閥的斗爭中,他積極平息騷亂,擬用反間計平叛。可覬覦宰相之位的李逢吉與宦官勾結(jié),派人陰謀誣告元稹謀刺裴度,后雖查清真相,但元、裴被同時罷相。元稹出為同州刺史。
長慶三年(823年),元稹被調(diào)任浙東觀察使兼越州刺史。
裴淑不忍分別,勸元稹別去,元稹寫了一首詩勸慰妻子《初除浙東妻有阻色因以四韻曉之》:
“嫁時五月歸巴地,今日雙旌上越州。興慶首行千命婦,會稽旁帶六諸侯。海樓翡翠閑相逐,鏡水鴛鴦暖共游。我有主恩羞未報,君于此外更何求。”
你嫁給我時,我窮苦潦倒,如今發(fā)達了,你也成了有身份的女人,這是皇上的大恩大德呀,隆恩不報的話我羞愧難當,你還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呢!
結(jié)果,在越州,元稹又遇到了唐代四大女詩人之一的劉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