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逍遙樓上望鄉(xiāng)關(guān)
景龍元年(707年)七月,太子李重俊殺武三思父子后被殺,中宗以其首獻太廟及祭三思、崇訓(xùn)之柩,然后梟之朝堂。改成王千里姓曰“蝮氏”,同黨皆伏誅。
宋之問上表歌頌武氏父子功德,請造唐中宗神武頌碑,探獲賞識。次年,宋之問遷考功員外郎,并與杜審言、武平一、沈佺期、閻朝隱等首選修文館直學(xué)士,“及典舉,引拔后進,多知名者。”
宋之問一生總在阿諛奉承中求仕進之途。奉承武則天,諂媚張昌宗兄弟,阿諛武三思,討好唐中宗,永遠一副奴才嘴臉。
最后一次,宋之問卻站錯了位置,在當(dāng)時朝廷的朋黨之爭中,他攀附在安樂公主一邊,受到太平公主忌恨。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太平公主可不是什么善茬,權(quán)勢滔天,手段毒辣。她在中宗面前說幾句話,便使中宗產(chǎn)生嫌隙。
景龍三年(709年),中宗將宋之問下遷越州(今浙江紹興市)長史。
唐中宗年間的政治動蕩及個人寵辱無常的經(jīng)歷,使宋之問感觸良深,而由朽爛陳腐的宮廷來到清新秀麗的水鄉(xiāng),也使他開始滌凈心靈,境界升華。
這次打擊讓他清醒過來,體會到了政治斗爭的詭秘和個人寵辱的無常,他開始反省自己,訪察民生,“頗自力為政”,總之,他想做一個問心無愧的好官,而與此同時,他的詩歌風(fēng)格也有了極大的改變。
宋之問在越州寫的《祭禹廟文》,在真誠歌頌了大禹治水、救災(zāi)拯民的千古圣德之后寫道:“先王為心,享是明德。后之從政,忌斯好佞。酌鏡水而勵清,援竹箭以自直;謁上帝之休佑,期下人之蘇息。”反映了這種思想情感上的轉(zhuǎn)變。
因此,他在越州登山涉險,訪察民生,“頗自力為政”詩歌創(chuàng)作也開始轉(zhuǎn)入了健康清新的軌道,“流布京師,人人傳諷”。
其實,他那個時代的文人,尤其是宮廷文人,大多精神格局很小,貪圖富貴者多,濟民救世之心者少,強烈的建功立業(yè)的情懷到了盛唐才在文人中普遍流行開來。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經(jīng)歷貶謫后,宋之問的精神境界得到了有力的升華,而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成就斐然。
就在宋之問開始走上“新生”之路的時候,又一次宮廷政變將他逼上了絕境。
景云元年( 710年)六月,臨海郡王李隆基與太平公主誅殺韋后和安樂公主,擁立唐睿宗,以宋之問嘗附二張及武三思詔流欽州(今廣西欽州市東北),后改桂州(今廣西桂林)。
面對又一次貶謫的打擊,宋之問在桂州登上逍遙樓,心中五內(nèi)郁結(jié),慨然賦詩:
“逍遙樓上望鄉(xiāng)關(guān),綠水泓澄云霧間。北去衡陽二千里,無因雁足系書還。”
宋之問經(jīng)桂林,到達梧州,再經(jīng)過潯江前往欽州,再次來到嶺南“故地”,傷感的同時,竟然有一種親切感。以前在羅定的生活,讓他對這邊的風(fēng)土人情多少有點印象,于是便有了《經(jīng)梧州》:
“南國無霜霰,連年見物華。青林暗換葉,紅蕊續(xù)開花。春去聞山鳥,秋來見海槎。流芳雖可悅,會自泣長沙。”
從第一次被貶的“不敢恨長沙”到現(xiàn)在的“會自泣長沙”,他的心態(tài)已經(jīng)不是從前,他預(yù)感到了自己的前路不會樂觀。
宋之問經(jīng)藤州時,沿途觸景生情,寫下了一首珍品——《發(fā)藤州》:
“朝夕苦遄征,孤魂長自驚,泛舟依雁渚,投館聽猿鳴。石發(fā)緣溪蔓,林衣埽地輕,云峰刻不似,苔蘚畫難成。露浥千花氣,泉和萬籟聲,攀幽紅處歇,躋險綠中行。”
詩中情景交融,氣韻渾成,自然流麗,興象玲瓏,已是典型的盛唐之音了。
先天元年( 712年)八月,唐玄宗李隆基即位后,深惡宋之問的丑行,下詔賜死宋之問。
跟宋之問一起賜死的還有冉祖雍,他歷任中書舍人、刑部侍郎,在省裹暢懷飲酒,被御史彈劾,流放嶺南。
賜死的詔書送到徙所,大限已至,宋之問震驚流汗,往來徘徊,不肯自殺。
冉祖雍向使者請求說:“宋之問有妻有子,請讓他和家人訣別。”使者準(zhǔn)許了,而宋之問驚悸惶恐竟然不能處理家事。
冉祖雍怒斥:“我和你都辜負國家應(yīng)當(dāng)死掉,為什么還遲疑不決啊?”
于是,宋之問飲食沐浴后自盡。
宋之問這個被公認的“渣男”詩人,留下一地雞毛不堪往事的同時,也留下了文學(xué)價值很高的詩歌作品。
宋之問曾寫過一首《題張老松樹》的詩:“歲晚東巖下,周顧何凄惻。日落西山陰,眾草起寒色。中有喬松樹,使我長嘆息。百尺無寸枝,一生自孤直。”
“百尺無寸枝,一生自孤直。”這句贊揚松樹的詩與其卑劣的人格相比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反諷:誰能想到,此贊揚高潔風(fēng)骨的詩句竟出自一個最沒有風(fēng)骨的人身上。
文不如其人,文人無骨,在宋之問的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宋之問一生蠅營狗茍,卻鼠目寸光,如同一個沒頭的蒼蠅一樣,看到誰得勢了便猛然撲將上去。
史載宋之問“偉儀貌,雄于辯”,就是這樣長得儀表堂堂,才華橫溢的人因為低劣的人品永遠地留在了史冊里為后人所不齒、所唾棄。可悲可嘆!
宋之問的最大悲劇,就是他本不適合官場,卻偏要混跡于官場,他有一顆敏感的詩心,卻無政治的敏感,以致每次關(guān)鍵時刻,他都站錯了隊。
宋之問政治上無足稱道,品行也多有可譏,但卻是知名當(dāng)世的詩人。由于宮廷詩人的局限,代筆捉刀的束囿,志向理想的低淺,他的詩文不少是歌頌功德、粉飾太平、浮華空泛之作,但隨著顛簸人生,接觸社會,歷練生活,他也創(chuàng)作了一些好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
宋之問在世時與沈佺期齊名,其詩多為應(yīng)制之作,內(nèi)容比較貧乏,但是流放途中作的一些詩有較充實的內(nèi)容,在藝術(shù)形式上,宋之問的詩以屬對精密、音韻協(xié)調(diào)見長,大多詞采綺麗,對仗工整,對律詩體制的定型頗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