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出宮行(四)
    “果然這人好看,穿什么衣裳都是美的。”老婦笑盈盈道,“今日花燈會,可是要熱鬧一整晚的,姑娘晚些回來也不礙事。”
    “嗯。”
    撇了綾羅綢緞,換上粗布衣衫,一身打扮儼然就像兩個農(nóng)家女子,陸縈聽著老婦的話,有樣學樣,“阿盞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你若是喜歡看,我為你穿一生都愿意,但顧青盞也只是心中如此想道。
    “阿盞,要么我們別回去了……在這外邊山清水秀的,多自在。”陸縈第二次同顧青盞說起,說罷便偷看著顧青盞的臉色,見她不接話,陸縈也只得收了心。
    “我都聽你的便是。”陸縈最害怕又惹她生氣,最害怕她沒來由地哭。
    “你想怎樣,我都依你。”顧青盞眼底有一抹黯然,反正再過段時日,你就自由了。她起陸縈的手,“走,我?guī)阃嫒ァ!?br/>
    街上真是熱鬧極了,人群熙熙攘攘,都是些年輕男女,有攜手共游的,也有只身徘徊尋覓著什么的,街頭販賣的攤主擺出各式各樣的花燈,蓮花的樣式最多,放起來也最好看。
    晚間張燈結彩,燈火通明,比白日里還要熱鬧好玩許多。陸縈骨子里是向往自由的,顧青盞能看得出來她對宮外的眷念,對宮內(nèi)的怨憎,顧青盞曾想如果陸縈的記憶一輩子都不會恢復,那便能將她留在自己身邊一輩子。
    直到出宮的這幾天,顧青盞才發(fā)覺自己思考問題太過簡單,她真的忍心困住陸縈,讓她陪自己一起度過風雨飄搖不見天日的下半輩子嗎?
    她若是想讓陸縈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她有千萬種法子,但她不愿用三晉會的手段去對付陸縈,因為她不想陸縈陷入和她一樣的境地。
    “阿盞,我們也買些花燈去放吧!”
    顧青盞抓緊她的手,“好。”
    “喲!沒想到你梳洗打扮一番,還人模人樣的。”秦言撐開折扇,扇了扇。
    “你懂什么呀,姐姐自幼就是村口一枝花。”碧落搶了他手中的折扇,翻了個白眼,“別以為從哪尋了把折扇就是偏偏公子哥了,你就是個偷酒賊!”
    “噯!我偷酒也比你偷瓜好啊,至少我盜的是美酒。”
    兩人走了一路就吵了一路,碧落啐他一臉:“呸!你這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這村口一枝花還懂點文化啊,還會用典了。”
    “我家小姐教的……”碧落一臉得意,但提到陸縈,表情又暗淡了,嘆氣道:“也不知小姐現(xiàn)在何處,可還安好……”
    話剛說畢,碧落一抬頭,不遠處買花燈的那個女子,怎么那么像陸縈呢?!碧落揉了揉眼,那女子雖是農(nóng)家打扮,但側(cè)臉真真就是陸縈,這么多年,別人她會認錯,可自家小姐絕對不會,要么,就是這世上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你看,我家小姐!”碧落拿著折扇在秦言身上一陣猛敲,“是小姐!”
    “怎么可能,你家小姐早就……”秦言說了一半的話,又給吞進肚子里。
    “早就怎么了?”碧落心一涼,死死拉著秦言的衣袖,“你倒是說啊!我家小姐怎么了……”問著問著,碧落又放聲哭起來。
    “……聽聞我?guī)煾赋隽耸拢冶阋恢痹跀嗄c崖搜尋蛛絲馬跡,那日我親眼看著陸姑娘……的尸體被三晉會的人抬走了。”
    一聽到尸體,碧落差點暈厥過去,哭得涕泗橫流,“你都看見了,怎不救我家小姐?!”
    “來得及我便救了!”秦言任她打著,“除了昭王和陸姑娘,其他人想必都是脫險了……”
    “可小姐……可小姐……”
    “不!陸姑娘沒死!”秦言突然說道,迎面走來的兩個女子,其中一個確實是陸縈,而另一個……看著好生眼熟。
    “你又騙我!”碧落早就哭得一塌糊涂,壓根分不清他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是王妃,躲起來。”秦言一把把碧落拉到墻根,低聲道:“看到了嗎?你家小姐……”
    “可是……”就是剛才那女子,碧落掛著淚珠的臉上一臉詫異,她正欲張口去喊,秦言探手堵住她的口,“別喊!”
    “那不是王妃嗎?王妃也沒事,真是太好了……”
    “呵!就是那個女人,差點要了我?guī)煾傅拿膊铧c讓陸家滅門。”
    “你胡說什么?那可是王妃,昭王妃……”
    “連昭王都被她蒙蔽了過去,更別提我等,她是三晉會的人……我們現(xiàn)在上前,她一根毒針就能要了我們的命。”
    三晉會,碧落一點兒也不陌生這個名字,之前夫人就是死于三晉會之手,“王妃是三晉會的人……那小姐豈不是很危險!”
    “不會,她這么久都沒向陸姑娘動手,可見這其間一定有什么緣由。”
    “那里就是花燈神了……”陸縈指著湖心的一尊石像,此時,湖面上早已經(jīng)漂滿了大大小小的花燈。
    顧青盞跳上一葉扁舟,伸手探向陸縈,“阿縈,上來。”
    陸縈牽著她的手,小心翼翼上了船,船身有些晃,顧青盞很貼心地摟住她的腰,扶穩(wěn)她,“害怕嗎?”
    只要有你在便不會害怕,陸縈窩在她懷里都舍不得起開,也不知何時變得這樣厚臉皮,顧青盞就由她抱著自己,撐桿將船緩緩劃向湖心,離花燈神最近的地方。
    別人都只是在岸邊放著花燈,她們卻劃去了湖心,“為何要來這里?”
    “因為這里離花燈神最近,這樣她才能聽清我們的許愿。”顧青盞低頭吻了吻陸縈的額頭,“還有……我不希望別人打擾到我們。”
    陸縈第一次主動吻上她的臉頰,阿盞為什么總是這樣善解人意,自己越發(fā)離不開她了,“嗯,只有我們。”
    忽明忽暗的蓮花燈順著湖水漂向遠方,在陸縈眼中是希望,在顧青盞看來只不過是一場或早或晚的覆滅。
    “你想許什么愿,便許吧。”
    陸縈磨磨蹭蹭地,最后還是拉起了顧青盞的手,十指扣握住,不是說要拉著手才靈驗么,陸縈記得真真切切,感受掌心傳來的溫度,她閉上眼眸。
    耳畔濾去了所有的喧鬧,此時只有兩個人的安寧,顧青盞側(cè)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也低垂了眼瞼,緩緩閉上。
    “你怎不問我許了什么愿?”見顧青盞不問,陸縈反而主動想說,約摸覺得,說與阿盞聽,她大概會高興的。
    “那你許了什么愿?”顧青盞便依她所言,一味遷就她。
    “我要與你……攜手白頭。”陸縈原以為自己說出來她會笑逐顏開,沒想到顧青盞卻只是淡淡一笑。
    “那……你許了什么?”陸縈稍稍有些低落,但仍然興致不減,纏著顧青盞問。
    “和阿縈一樣。”
    “一人許愿便能靈驗,那兩人許了同一個愿望,豈不是靈上加靈。”
    顧青盞再一次騙了她,她方才閉上眼,心中想的分明是:愿這一生你對我只有恨,沒有愛。
    她不知陸縈還能這樣單純地笑多久,但是能笑便笑吧,至少還能開心一陣。
    兩人仰面躺在輕舟里,傍晚的湖風吹來有些絲絲涼意,更給了兩人相擁的理由,夜空的星星很多,顧青盞輕聲細語地在耳畔教她識著天象……許是白日里累了,顧青盞的聲音又溫柔,懷抱又溫暖,再加上小舟搖曳,迷迷糊糊陸縈的瞌睡便被勾起。
    陸縈睡了,光是能看見她安靜的眉眼就好滿足,顧青盞手撫在她臉頰上,這溫情也堵不住心里的五味陳雜,她望向不遠處的石像,冷眼笑了。
    傳聞這花燈神已經(jīng)佇立在湖心有三百余年,見證了無數(shù)對癡男怨女,人人都道她靈,所以一朝花燈,行人接踵而至。
    顧青盞看著閣樓上、湖岸邊、街燈處雙手合十的那些男男女女,心底何止一點羨慕,坎坷的宿命注定她無法擁有一段簡單的感情,當年楚先生就為了愛情,才斷送了性命。
    如果可以像楚先生那樣,用下半輩子的性命換取與心上人的十年廝守,她定然愿意,但她如今已深陷三晉會泥淖,再也退不出去,更何況,她愛的還是陸縈,她們中間橫得太多,永遠企及不到對方。
    顧青盞的目光依然凝望著花燈神,她在心中盤問陸縈,倘若這花燈神真的存在,她會依你所言,還是依我所言?
    “……這都兩個時辰了!”眼見著子時就要到了,碧落見著顧青盞帶陸縈上了扁舟,便再無了動靜,碧落越想越慌亂,催促道:“……那女魔頭莫不是要加害小姐?!還是……還是已經(jīng)動手了!”
    “她對陸姑娘沒有惡意。”
    “你怎的知道?!她之前在王府裝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你倒是沒見著!”
    喬裝出宮,顧青盞攜著陸縈的手走了一路,兩人又一同泛舟放花燈,這哪像是兩個有著深仇大恨之人在一塊時該有的光景?倒更像是……
    “你先前往北疆先尋到陸將軍,再說明陸姑娘的處境,自家女兒,陸將軍定會有法子解救。”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