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風(fēng)云變(二)
“噯!娘娘!”
碧落忙追上前去。
耳畔傳來輕微的聲響,顧青盞回頭時恰望見陸縈匆匆離去的背影,映秋說得沒錯,她們始終不是一路人,陸縈刻意拉開她們的距離,于她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想著,顧青盞又低下頭,輕聲道:“王爺,臣妾累了。”
“天涼,我送你回房。”
“嗯。”鄭召的噓寒問暖,顧青盞聽不進半分,她只知道他在慢慢放下戒備,而她離開昭王府的日子也越來越近,可是,自己卻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冬至。
顧青盞看著天空中紛紛揚揚的白雪,卻總是忘不了當(dāng)年紅梅樹下的那道身影。屋子里一片寂靜,屋外風(fēng)吹白梅簌簌落下,和雪融成一片,顧青盞捧著一卷佛經(jīng),白紙黑字如今卻安不了神,只是更覺心煩意亂,又記起去年今時,清月閣可要熱鬧得多了。
一桌佳肴,三兩杯溫酒,顧青盞才發(fā)覺竟是可以那樣溫暖人心。
“姐姐又輸了,喝酒吧!”
“好,我喝。”
去年除夕,顧青盞不知被陸縈灌了多少杯酒,其實不論吟詩作對還是猜謎劃拳,陸縈又哪是她的對手,她步步讓著陸縈,無非是想看她多笑會兒。就好似自己馬術(shù)不知要比陸縈強多少倍,卻獨獨想讓她抱著,裝作一點兒也不會。
可是這又能怎樣?到頭來她們還是會像如今這樣,形同陌路。她經(jīng)歷過這么多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還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不掛念也不去想,時間自會沖淡一切。
只是不知,有些事情被時間磨礪后,反而愈發(fā)刻骨銘心。
*
當(dāng)日顧青盞問陸縈信不信命,陸縈沒有回答,其實,她心底終究還是不信命的。她若是信命,就不會嫁入昭王府,換言之,她嫁入昭王府,心中就有著更遠的盤算。
滅門之災(zāi)是她抹不去的噩夢,她不想再一次讓這場噩夢淪為現(xiàn)實,她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這一世,就算不擇手段,她也不想受人牽制任人宰割。
一場躲不過的朝堂之爭,就算深居昭王府,陸縈也覺察到四面八方的明槍暗箭,她想改變將軍府的命運,可自己卻沒有四兩撥千斤的能力,所以她必須找到更強大的靠山。選擇鄭召,既是無可奈何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她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
建平元年,陸縈永遠也忘不了的一年。重生將軍府,嫁與鄭召,遇見顧青盞……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場夢。歷史在輪回,最終又輪回到血雨腥風(fēng)的建平元年,她仍記得那夜,刺進自己心臟的刀刃有多冰涼。
惴惴不安地在昭王府走過第二個年頭,陸縈一直在等一個機會,而機會……也如約而至,背后的爪牙,還是探向了將軍府,驅(qū)散了陸縈僅剩一點的希冀。
“娘娘!二爺被押進天牢了!”
碧落慌忙推開門時,一陣涼風(fēng)自門外卷入,明明時值初秋,可這涼意卻蝕骨,讓陸縈渾身戰(zhàn)栗,她手中的茶盞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粉碎。
“私通賊寇?哥哥…不可能…”自己戰(zhàn)戰(zhàn)兢兢所害怕的,終究是來了,陸縈一陣目眩,天氣轉(zhuǎn)涼身子本就不適,卻聽得這消息。
“娘娘……您小心……”
“三晉會……”陸縈的手死死抓著桌角,此時她腦中只能浮現(xiàn)出這三個字,究竟是誰?會在朝堂之上如此猖獗,一旦通敵賣國的罪名坐實,根據(jù)大鄭律法,便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走!去將軍府!”此時,鄭召也奪門而入,面色鐵青。
“王爺!已經(jīng)是時候了。”她不管操控三晉會的人是誰,她也來不及查探清楚那幕后黑手,她只知道那人是為了皇權(quán),既然如此,所有覬覦貪戀皇權(quán)的便都是敵人,便都要殺無赦,甚至包括那高高在上的天子。誰不夠心狠,誰便是刀下之鬼。
只要鄭召護將軍府周全,將軍府便助他逼宮奪位,這就是新婚那夜,她與鄭召的交易,也是她兩年多來從未忘過的事情。
“須得從長計議。”鄭召只說了這六字。
喬裝連夜趕去將軍府,陸縈再見父親時,他已是滿面滄桑。
“逼宮…縈兒,非得走到這一步不可嗎?”陸家先祖隨先帝開疆拓土,是為一代開國功臣,豈能違背天綱倫常去做亂臣賊子的勾當(dāng)?可一面又是親生骨肉鋃鐺入獄,還是誅九族的死罪,陸元紹面露難色,“倘若康兒自是清白的……”
“爹!哥是怎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陸家世代為將,一片忠心赤膽,陸縈知道一時讓父親接受這些很難,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她紅著眼眶,“母親已經(jīng)走了……哥如今在天牢還不知受著怎樣的苦,你就忍心看著哥頂著這莫須有的罪名上刑場嗎?!爹,你這是愚忠!”
“縈兒!”陸元紹數(shù)十年戎馬關(guān)北叱咤風(fēng)云,可退居朝堂卻成了執(zhí)拗的一根筋。
“陸將軍可還記得左司馬與鎮(zhèn)國將軍之死,如今陸小將軍又出如此事端,這絕非巧合。本王聽聞?wù)驱R王部下在陸小將軍營帳搜得了通敵書信,只怕這事是齊王蓄意為之。如今朝中大局已被齊王把控,天子荒淫齊王暴戾,外敵侵犯不斷,百姓民不聊生。敢問將軍,何為忠義?依本王看來,順應(yīng)天命,保我大鄭安寧,才是真正的忠義。”
面對鄭召冠冕堂皇的說辭,陸縈心中嗤之以鼻,是敵是友,皆在一念之間,一切都是權(quán)勢與利益在作祟,如果還有來生,但愿再也不要出身官宦,卷進這無盡的是非。
“爹,是三晉會……當(dāng)初娘就是死于三晉會,這是唯一的機會,我們只有揪出幕后黑手,才能徹查娘的死因。”陸縈知道母親的死一直都是父親的心結(jié),她也曾將三晉會的一切告訴了陸元紹,卻一直尋查無果。
陸元紹不是愚忠,只是一時難以跨過心中的那道坎,救子心切,鄭召的一番話已讓他動搖,此時陸縈一提楚氏便戳中了他的軟肋,他捏起拳,咬牙切齒:“三晉會……為何,為何要置我們將軍府于死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爹,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看著陸元紹的眼神開始變得堅定,陸縈懸著的心也終于落了地。
“倘若今日陸將軍不同意出兵,又當(dāng)如何?”顛簸的馬車?yán)铮嵳俪懣M問道。
“就算我爹不出兵,我也會助你奪位。”陸縈說得平靜。
鄭召仰頭而笑,“就憑你一介女子?你可知這是怎樣的罪名……”
“我知。”陸縈也揚起唇角冷笑,“我說過,你若能給我想要的,我便可以給你想要的。”
瞧她的神情,卻不像是兒戲,鄭召正色道:“那你說說,你要如何相助?”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故事,王爺定是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