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下午，高老師收到了姚遠的信，知道姚遠確實是去北都了。姚遠出走，在年級的幾個任課老師和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那里也引起了不小的反響，好在姚遠不是從學(xué)校跑的，否則萬一出了什么事，學(xué)校也會有責(zé)任。此時有了姚遠的信，幾個老師都感慨這個孩子有心，高老師跟校長匯報了情況，打算立刻拿著信去通知姚會學(xué)，卻被音樂張老師攔住了，說道：“晚上下班再去吧，讓他爸多著著急，也接受點教訓(xùn)。”

別的老師似乎也都不反對，高老師便重新開始批改作業(yè)。

北都這邊，陳淑星期一早晨剛上班，就接到了哥哥的電話，知道兒子姚遠來了北都，具體怎么來的，為什么來，哥哥說父親也沒有交代，只是讓陳淑下班回趟娘家。陳淑此時也已經(jīng)再婚，一聽姚遠跑來了，不禁有些惱火，覺得兒子又給她惹麻煩。

下午陳淑提前一些離開了單位，說家里有點兒事情。趕到父親的老房子時，剛剛五點多鐘，家里卻沒人，陳淑只好自己開門坐等。一個小時后姚遠他們才進門，祖孫倆出去逛了大半天，又在外邊吃了頓爆肚才回來。

“爸”陳淑先叫了一聲老陳，然后就開始質(zhì)問姚遠：“你怎么跑來了？是不是背著你爸自己跑出來的？”言語情緒間沒有絲毫母親久不見兒子應(yīng)該有的親昵。

“我來看看姥爺，好幾年沒見，想他了。”姚遠也是冷冷地答道。

“看你姥爺？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跑出來會給我惹多大麻煩？一點兒也不讓人省心。”陳淑繼續(xù)斥責(zé)。

“我看我姥爺給你惹什么麻煩了？這么多年，你還不夠省心啊？”姚遠開始反詰。

“你還頂嘴？我再問你，你是不是逃學(xué)跑出來的？你爸知道不知道你來這兒了？”陳淑越說越急。

“管得著嗎你？我又不是來找你的。”姚遠橫眉立目。

“爸，你看這孩子還有法兒要嗎？”陳淑想從父親那里獲得道義上的支持。

“有法兒要，你不要我要。”老陳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叫你回來不是讓你罵孩子的，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想辦法讓孩子在這邊兒借讀，你看這孩子瘦的。”

“哪兒那么容易？再說這孩子已經(jīng)歸姚會學(xué)了，當然該歸他管，孩子姓姚又不姓陳。”陳淑根本不想攬這個包袱。

老陳知道女兒為人比較自私，卻也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不禁有些憤怒，問道：“你姓不姓陳？這孩子是不是你生的？”

“好了，姥爺，甭說了。”姚遠打斷了他們，說道：“我就是來看看您，過幾天我就回去，您甭操心我上學(xué)的事兒。”

幾個人一時都沉默了，老陳也不再搭理女兒，開始燒水給自己沏茶喝，其間輕輕嘆了口氣。陳淑覺得再呆下去也無趣，拿起包兒要走，老陳也沒有挽留。陳淑臨出門的時候?qū)σh說道：“我明天跟你爸聯(lián)系，讓他想辦法接你回去。”

姚遠冷冷地白了母親一眼，沒有吭氣兒。

三天后，陳淑又回來一趟，說研究所正好有人在北都出差，星期五下午就回西京，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帶姚遠一起回去。

星期四的晚飯，又是從外邊買來很多姚遠以往愛吃的熟食，姚遠仍舊要陪姥爺喝酒，自己先聲明仍然不超過一杯。

姥爺這次沒有阻攔，因為這幾天老陳發(fā)現(xiàn)這個外孫子的自控能力超強，遠不是一般孩子可比，老陳心里既高興，又隱隱有些說不出來的難過和憂慮，對小姚遠的過分早熟不免有些傷懷。

一頓小酒兒祖孫倆一直喝到九點多鐘，期間姚遠的情緒頗高，侃侃而談，但絲毫不再談在西京的過去和即將回去后的未來，只說天文地理，歷史科幻，把姥爺侃得云山霧罩，幾次樂不可支。

其實姚遠自己心里很難受，但是他不想讓將近八十歲的姥爺再傷心，小小的年紀，這孩子已經(jīng)頗有城府。在一段評書里聽過，大丈夫做人應(yīng)當有恩必報，有仇不饒，姚遠覺得目前自己根本沒有什么能力報恩和復(fù)仇，所以早把自己認為的恩和仇都深深埋在了心里，特別是火車上李俊杰說得好：自己早晚是要長大的。既然暫時不能報姥爺?shù)亩鳎敲纯偪梢员M量不再給姥爺添堵，于是姚遠努力回避有關(guān)西京的話題。

姚遠再早熟，但是終究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其實越是回避西京的話題，反倒越是欲蓋彌彰。老陳幾次的話頭兒都被姚遠扯開，心里越發(fā)明白了姚遠的心思，飯快吃完的時候，老陳覺得必須再叮囑外孫子幾句，這也是老陳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姚遠啊，明天上午姥爺再帶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買些好吃的帶走，回那邊兒之后好好照顧自己，有什么委屈多給姥爺寫寫信，別總悶在自個兒心里。”老陳看似很不經(jīng)意地說道，完了抿了一口酒。

“沒事兒，您放心，我都挺好的，您沒發(fā)現(xiàn)我學(xué)問挺大的嗎？”姚遠再次想繼續(xù)扯淡，糊弄姥爺。

老陳微微笑了一下，說道：“你書是看了不少，姥爺也相信你的成績錯不了。可是姥爺擔(dān)心的是你爸，他那個人姥爺知道，你現(xiàn)在又有個后媽，受些委屈肯定是免不了的，不然你這次也不會突然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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