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伊兒一邊吃著早餐，一邊捧著海螺貼近耳邊，輕輕搖擺著身姿，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
    “雪糕，你怎么這么開心啊？”
    穆紫薰小聲嘀咕著，有些好奇地朝她手中的海螺伸出手。
    伊兒趕緊收回海螺，抱在了懷里，像小姑娘護(hù)著心愛的玩具。
    “那什么??？讓我看看?！?br/>     大小姐的興趣更甚了。
    “不給！”
    伊兒搖了搖頭，一臉堅(jiān)決。
    “小氣，讓我看看嘛。”
    大小姐開始撒嬌起來。
    好奇心是種很可怕的東西，穆紫薰現(xiàn)在心里像是闖進(jìn)了一只頑劣的小貓。
    小貓伸出肉乎乎的貓爪，不停地在撓。
    “唔～”
    伊兒把頭搖得跟拔浪鼓似的，緊緊抱著海螺，寶貝得不得了。
    “小姐姐，這個(gè)海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林溪眨巴著眼睛，一臉期待。
    她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爸爸告訴她的，有聲音的海螺。
    “是不是這個(gè)海螺里面有聲音？”
    鶯蘿修習(xí)音系魔法，對(duì)聲音很是敏感。
    “咦？真的有聲音嗎？”
    林溪把小腦袋湊了過去，像是好奇寶寶。
    “伊兒，可以給媽媽看看嗎？”
    藍(lán)依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唔～”
    伊兒依舊搖頭，執(zhí)拗得很。
    “雪糕，我的好妹妹，讓姐姐看一看好不好？”
    大小姐摸上了伊兒的手，聲音突然變得很是甜膩，目光含情脈脈。
    一股柑橘的清香撲面而來，阮伊兒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趕緊抽出了手。
    “嚶嚶嚶我快要死了”
    大小姐突然撲倒在床上，淚眼朦朧地看著伊兒，帶著哭腔的聲音聽來傷心欲絕。
    穆茗都被嚇到了，如果不是她的臺(tái)詞太過出戲，單純?nèi)缒萝?，沒準(zhǔn)會(huì)真的會(huì)相信她吧。
    “我最后的心愿，就是在死之前，摸一摸你的海螺?！?br/>     大小姐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一邊抽泣，一邊哽咽，眼眶泛紅。
    林溪一瞬間被嚇傻了，眼里要滲出淚滴，傻乎乎地施展出木靈生息，然后被藍(lán)依摸了摸頭發(fā)。
    “給你，摸完了趕緊死?！?br/>     阮伊兒面無表情地將海螺遞到了她手上。
    “好耶！”
    大小姐沒理會(huì)她惡毒的語言，這個(gè)妹妹的毒舌，她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很多次了。
    穆紫薰立馬變得元?dú)鉂M滿，端起杯子仰起頭。
    穆茗能看懂她的意思，黑魂里不死人喝果粒橙的動(dòng)作，很標(biāo)準(zhǔn)。
    大小姐頭頂那條看不見的血條立刻回滿了。
    她把海螺湊到了耳邊，聽著海風(fēng)和潮汐的聲音，驚訝地張大了小嘴。
    “哦～好厲害?！?br/>     當(dāng)穆茗的歌聲從海螺中傳到她耳朵里的時(shí)候，她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還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將海螺拿開。
    失去了歌聲之后，她又將信將疑地將海螺放到了耳邊。
    一邊聽著歌聲，一邊看著穆茗，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小姐，怎么了？你聽到什么了嗎？”
    鶯蘿好奇地道。
    “你自己聽！”
    穆紫薰將海螺貼到了鶯蘿的耳邊。
    “?。∈巧贍?shù)穆曇?。?br/>     鶯蘿捂著小嘴，驚呼一聲。
    “姐姐，我也想聽。”
    林溪拉著穆紫薰的衣服，變得激動(dòng)起來。
    “好好好，給你聽。”
    聽到了穆茗的歌聲之后，林溪的小臉頓時(shí)變得紅撲撲地，一邊哼著歌，一邊看著穆茗傻笑。
    藍(lán)依和沐清歌也有了興致，聽到海螺里的歌聲，不時(shí)地發(fā)出贊嘆聲。
    女孩子們哄搶著海螺，不停地發(fā)出羨慕的聲音。
    “為什么沒有我的？”
    百般不情愿地將海螺還給了阮伊兒，穆紫薰撅著嘴問道。
    “為什么一定要有你的？”
    穆茗很是無辜地道。
    大小姐愣了愣，餐桌下的腳踢了踢穆茗的腳踝，疼得他呲牙咧嘴。
    “那為什么一定要有伊兒的呢？”
    大小姐額頭青筋暴起，強(qiáng)忍著怒氣，一臉和善地道。
    “我和伊兒感情好啊?！?br/>     穆茗很坦然地道。
    “真羨慕二小姐。”
    鶯蘿小聲嘀咕著。
    林溪眼巴巴地看著伊兒手中的海螺，滿是期待和羨慕。
    “哥哥，我也想要。”
    林溪輕輕拉了拉穆茗的袖子。
    “沒有了，只有一個(gè)海螺哦?！?br/>     穆茗撒了個(gè)謊。
    這樣的海螺可以有無數(shù)個(gè)，但他只能給伊兒一個(gè)人。
    “如果你送給我的東西，和別人的是一樣的，那我就不要了?！?br/>     伊兒大概就是這樣驕傲的人吧。
    大小姐鼓著嘴，像是吃了十八斤檸檬，心里滿滿地酸味。
    “你就對(duì)伊兒好，偏心！”
    “對(duì)，少爺，你偏心！”
    鶯蘿氣呼呼地道。
    “哥哥偏心！”
    林溪也攥緊了小粉拳，跟著附和。
    “我也想要，你能不能給我弄一個(gè)？”
    穆紫薰有些幽怨地看著他說道。
    “可是，我希望自己送給別人的禮物，都是獨(dú)一無二的?！?br/>     穆茗很是認(rèn)真地道。
    “哼！反正你只會(huì)送給伊兒，沒有我的。”
    穆紫薰說完，端走了他面前的熱牛奶和牛排。
    “不給你吃了！”
    穆茗拿著叉子，一臉懵。
    “看什么？”
    穆紫薰揚(yáng)起下巴，瞪了他一眼。
    當(dāng)初在拍賣行的魔具冰誓，是她出錢拍下來的。
    穆茗和穆夕研的視頻，是她費(fèi)心思澄清的。
    穆茗喜歡的鋼琴，也是她吩咐人買的。
    伊兒的冰瓔珞暴走，也是她冒著生命危險(xiǎn)去救下來的。
    這一切都是因?yàn)樗涯萝旁诹诵纳稀?br/>     “你個(gè)沒良心的，姐姐我對(duì)你這么好，你什么都給伊兒！”
    穆紫薰越想越委屈，伸出手在穆茗頭上用力一拍，疼得他捂住頭，這才解氣。
    換位思考一下，你用力舔的女神，總是拿你的東西討好她的心上人，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吧。
    急匆匆地吃完早餐之后，大小姐就朝著海灘走去。
    和伊兒的閑適散漫不同，她很喜歡運(yùn)動(dòng)。
    換上泳裝之后，她一個(gè)猛子扎進(jìn)了海里游了起來，像優(yōu)雅靈動(dòng)的美人魚。
    運(yùn)動(dòng)，是驅(qū)走壞心情的良藥。
    漸漸地，她心中的煩悶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至極，又莫名微妙的情緒。
    那是一種想要獲得解脫的情緒，就像自己已經(jīng)被束縛了很久。
    她看向遠(yuǎn)處的海面，總覺得它有無窮的魅力。
    于是她靠近了它，越靠近它，她心中的那份快感就越強(qiáng)烈。
    就像囚犯即將脫離暗無天日的地牢。
    她感受到了“自由”，溺亡在大海中，居然也是一種解脫。
    她產(chǎn)生了這種很奇怪，又很可怕的念頭。
    “穆紫薰，你在想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那些在高架橋上縱身一躍，擁抱死神的信徒。
    浮現(xiàn)在那些人臉上的，也是這份狂熱。
    她開始害怕了，害怕那未知的大海，可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往前。
    “不要，快停下，快停下！你在干什么？”
    穆紫薰顫栗著，脊背發(fā)涼。
    “別賭氣了，快點(diǎn)回來！當(dāng)心海里的魔物。”
    穆茗在后面大聲喊道。
    大小姐不管不顧，自顧自地朝深海區(qū)游去。
    穆茗有些擔(dān)心她，脫下鞋子就躍入了海中。
    大小姐游得很快，見穆茗跟在后面，那具身體便加快了速度。
    穆茗引動(dòng)乘風(fēng)，在她身后緊追不舍。
    慢慢地，大小姐距離海灘越來越遠(yuǎn)。
    “回來??！別游了！”
    穆茗焦急的聲音在身后不斷傳來。
    “茗子”
    她想要發(fā)聲，咽喉卻像是被某種未知的力量扼住了，只剩下熹微的幽咽。
    她竭力地想要舒展身姿折返，身體突然凝滯了一瞬。
    海水的流向變了，她的身體被海水卷走，呈弧線被帶到了遠(yuǎn)處。
    海面出現(xiàn)了一個(gè)漩渦，將穆茗和大小姐之間的距離拉開了很遠(yuǎn)。
    恍惚之間，穆紫薰的靈魂仿佛要離體而出。
    身體不聽使喚，肌肉傳來陣陣痙攣。
    小腿抽筋了，她在海水中慌張地?fù)浯蛄藥紫拢瑔芰藘煽谒?br/>     “唔唔！”
    口鼻中灌入海水，讓她嗆得很是難受。
    一股巨大的引力從下方牽引著，想要將她拉下海底的深淵。
    “有東西纏著我！”
    “唔～”
    她竭盡全力朝海面上方伸出手。
    穆茗顧不上太多，進(jìn)入了龍化狀態(tài)，借助了風(fēng)之力，連忙地朝她游去。
    “快過來，抓住我。”
    就在這時(shí)，海面開始發(fā)光，翻涌出雪白的浪花，炸出了諸多氣泡。
    “咕嚕咕?！?br/>     穆紫薰被海底的某種未知力量拖入了海底，手指漸漸沉沒。
    從遙遠(yuǎn)的天空上往下看去，能看見海水正在緩緩蠕動(dòng)著，隱隱浮現(xiàn)出一張猙獰的人臉。
    它在狂笑，張開了無形無質(zhì)的巨口，穆紫薰被它卷入腹中。
    身體變得越來越輕，靈魂變得輕飄飄地，脫離了軀殼。
    她看向下方，能看見自己的身體正在往海底墜落。
    幽暗的海水讓視線漸漸模糊隱約能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
    她仰起臉看向上方，穆茗屏住呼吸正朝她擁來。
    他張開雙臂，想要將她擁入懷中。臉上滿是擔(dān)憂和焦慮，那是她最想看到的表情。
    穆紫薰也張開手想要擁抱她，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死了嗎？”
    穆紫薰開始感到害怕了。
    她看見穆茗朝著下方，她的軀體奔去，竭力地伸出手擁住她。
    穆茗終于抱住了大小姐的身體，以龍化狀態(tài)下帶來的體力往海面上游。
    視線穿過幽暗的海面和混亂的渦流，離海面越來越近。
    體力也越來越不支，肌肉浸泡在海水中，泛起陣陣酸痛。
    呼吸也漸漸紊亂，漂浮在漆黑的海底，最大的困難，是那份無力的孤獨(dú)感。
    耳畔的聲音都被淹沒，仿佛置身于一個(gè)未知的世界，沒有誰可以聽到你的呼喚。
    然而，穆茗不畏懼孤獨(dú)，或者說，他就是孤獨(dú)本身。
    “堅(jiān)持住，姐姐?！?br/>     穆茗抱著她，顧不上肢體上的親密接觸。
    他貼近了她的唇瓣，將肺部殘余的氧氣輸送給她。
    沐浴在微光中的少年與她緊緊相擁，吻了她。
    這就是穆紫薰最后看到的畫面。
    隨后，黑暗吞沒了光線。
    孤寂地沉淪了許久，她漸漸忘卻了思考。
    “這就是死后的世界嗎？”
    她幽幽一嘆，在海底傳出寂寥的回音。
    居然就這么死了？死前還被奪走了初吻。
    “死了還是個(gè)處?！?br/>     穆紫薰自嘲一笑，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有些詼諧。
    “身體還熱乎著呢，茗子你趁早，姐姐不怪你?！?br/>     她奇怪地想著，看向周圍寂靜的空間。
    原來死了也不可怕啊，一點(diǎn)也不痛苦。
    可是還有好多心愿沒有實(shí)現(xiàn)呢，真不甘心。
    一道灰白色的影子從她眼角飄過，她瞅了一眼，然后忍不住尖叫起來。
    漂浮著的，是一具佝僂著的，溺亡的尸體？
    不！不是尸體是和現(xiàn)在的她處于同一種狀態(tài)的存在。
    唯一不同的是，它失去了意識(shí)，而穆紫薰沒有。
    尸體面色蒼白，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眼窩凹陷，黑眼圈濃重，浮腫的眼睛瞪的老大，像是恐怖片里的喪尸。
    那究竟是什么？死去的靈魂？靈魂，也是會(huì)死的嗎？
    死去的灰白色尸骸飄遠(yuǎn)了，但這只是個(gè)開始。
    隨著穆紫薰意識(shí)的不斷深入，那些灰白色的尸骸越來越多。
    他們，或她們的臉上，都浮現(xiàn)出統(tǒng)一的狂熱和解脫之感。
    尸骸層層交疊，做出形態(tài)各異的姿勢(shì)，密密麻麻地鋪在穆紫薰的頭頂。
    她可以清晰地看清每一張臉，看清每一張臉上的表情，甚至是褶皺。
    “這是地獄嗎？”
    她低聲喃喃地道。
    如果她細(xì)心觀察一番，便能知道，這些人都是從那座洛城自殺率最高的大橋上躍下的死者。
    他們想要擁抱的，究竟是什么？
    海底突然傳來了一陣嘶啞，晦澀難懂的聲音。
    各種詭異，發(fā)音又很是獨(dú)特的音節(jié)，讓大小姐摸不著頭腦。
    像歌聲，又像是語言。
    倘若是阮伊兒在這里，她應(yīng)該能大致聽明白，這是古魔界語。
    比起學(xué)校里日常老師教學(xué)的，要復(fù)雜晦澀很多。
    只有古代種惡魔才會(huì)保留這種語言習(xí)慣。
    “捕獵到足夠的靈魂了嗎？”
    幽暗的角落之中，匿身于黑袍中的男子冷冷地道，額前撂下了幾縷銀絲。
    “還不夠，啟動(dòng)無限界限剝離，還需要更多靈魂?！?br/>     蒼老的聲音仿佛來自遠(yuǎn)古洪荒。
    “我等不了太久?！?br/>     “要耐心，再等等”
    蒼老的聲音很是平靜，然而在看到穆紫薰漂流的靈魂之后，它再也無法維持之前的淡然，聲音變得很是尖銳。
    “怎么會(huì)？這里居然會(huì)有靈魂不受拘禁？”
    隱匿在黑袍中的身影聞言，皺了皺眉，看向穆紫薰所在的方向。
    “是她？”
    看清了那張臉后，他大驚失色。
    “不，她身上沒有冥神的氣息，但那張臉，不會(huì)錯(cuò)的?！?br/>     黑影低聲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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