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夜深幽暗,外室值夜的丫鬟掙扎著跪在地上,朝里面大喊了幾聲,旁邊侍衛(wèi)看守捂住她們的嘴。
她們方才不懂聞琉怎會突然前來,倒是被他臉上的面無表情嚇得不敢出聲,讓他徑直進(jìn)了屋內(nèi)。后來驚覺不對,要起身進(jìn)去時,卻又被聞琉帶過來的侍衛(wèi)按住。
聞琉慢慢低垂下頭,誰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漆黑的環(huán)境下寂靜無聲。
宴卿卿轉(zhuǎn)過頭,她心下還是怕被聞琉發(fā)現(xiàn)怪異的,只能緊緊咬著唇,攥住散開的衣襟。
她不能留在京城,萬萬不能。立后之事已經(jīng)不少人知道,孩子要是出生過早,旁人的說法宴卿卿已經(jīng)不敢想。有人曾私下說她過于艷麗,娶回家定是個不安分的,宴卿卿不怕這種,她在乎的是宴家的名聲。
孩子或許可以生下來,但若是在京城出世絕對不行。
聞琉御駕親征的時候,宴卿卿便要準(zhǔn)備著離京。
他想要這個孩子,所以她讓相然出去找墮子藥材。聞琉的人在哪她不知道,宴卿卿不得不做得狠一些。
她寵了聞琉這么多年,并不想這樣冷漠對他。可聞琉做得著實過分,他不把他們這些年的情誼放在眼里,強(qiáng)辱她身子,換了誰也受不了。
“是朕的錯,”聞琉突然直起身子,“義姐說得沒錯,是朕考慮不周,往后不會了。”
聞琉的語氣淡淡,可他身上的那抹戾氣卻沒怎么散,甚至還讓人覺得可怕。
宴卿卿心跳如打鼓般,怕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最后還是試探地問了句:“你想做什么”
“朕不該讓義姐擔(dān)心這件事,”聞琉低頭說,“朕會解決,你只要把孩子生下來就行。”
宴卿卿輕咬住唇,沉默著。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卻仍然如玉石撞擊般清悅,是個年輕的少年郎。面容也是清雋俊秀,常有溫潤之色,薄唇挺鼻,是最得人喜歡的類型。
即使宴卿卿再怎樣恨他做這種事,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這張臉合她心意。
聞琉不再說別的,起身離去。
“你不必在我面前玩這些虛的,我還不傻。”宴卿卿的手用力了幾分,開口道,“宴家若真有你想要的,直接同我說清便行,父親和兄長不會留害你的東西。”
他平素硬氣強(qiáng)勢,怎可能突然這樣軟下態(tài)度不過是等著她心軟叫住他,宴卿卿覺得聞琉著實令她害怕,他仿佛什么都算到了樣。
聞琉腳步停住不動,他輕道:“義姐既然不傻,那該知道我這些日子最想要什么。你總在騙自己,或許還在一遍遍地說服自己,可追根究底,你比誰都要清楚不是嗎”
他表現(xiàn)得像別有目的,讓宴卿卿護(hù)著孩子,不敢輕舉妄動,但聞琉心底對她的欲望卻未壓制過,直白濃烈。
宴卿卿默不作聲,圓潤的指尖因用力而變得蒼白,聞琉沒有在她面前說“朕”,他約莫是想跟她攤開了。
她慢慢抬眸回道:“我從未虧欠過你。”
聞琉淡淡道:“所以我不會為難姐姐,自始至終,我也只想要姐姐而已。如果姐姐說你未對我有過心意,從前沒有,現(xiàn)在也沒有,那我便不再糾纏。”
宴卿卿小口微張,聞琉便再次道:“倘若姐姐撒了謊,那便入宮日夜與我歡愛,為我生兒育女。”
一句沒有深深卡在了宴卿卿喉嚨里,她竟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說不出那兩個字。明明就算她說了,這些事也會照常發(fā)生,聞琉的話信不了,說與不說,并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可宴卿卿就是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她不想同聞琉說了之后被他戳穿,也不愿承認(rèn)心中所想,岔開話題道:“相然呢事情是我吩咐去做的,與她無關(guān)。”
天色如此漆黑,宴卿卿只能看見聞琉的一個背影,她看不清聞琉攥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也不知道他提在胸口的氣全都沒了。
聞琉轉(zhuǎn)過身,走到木架子旁更衣,他以前沒什么人伺候,事事都是自己動手,在這兒也不拘謹(jǐn)。
“帶回來了。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但立后之事會照常進(jìn)行,不管有沒有這孩子,我再做些別的就行了。”他手上的動作沒停,語氣平靜,大有所有事情一筆勾銷的樣子,就像是在和宴卿卿話家常樣,“相然出去做什么我可以不管,但事不過三,你要想保她,該明白需要做什么。”
宴卿卿低眸道:“把相然放回來,我知道該做什么。”
相然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剩下的就該是她自己的事了,宴卿卿深吸了口氣,按下了性子。
不知道為什么,宴卿卿現(xiàn)在怕極了同聞琉一起,就仿佛她會做出和往常不一樣的事樣,未知的迷茫讓宴卿卿恐懼
而聞琉說是聰明,其實也傻,至少不會有哪個帝王像他這樣對一個女人用盡謀略,卻又因她的一個反應(yīng)而壓不下嘴角的弧度。
他做事狠毒至極,但凡宴卿卿能查到的東西,皆已經(jīng)做過粉飾,再深一些便無人可知。
聞琉高興過了頭,斷沒想到宴卿卿日后會做得那么絕。
他坐在床沿邊上,抬手摸了摸宴卿卿白皙的手,宴卿卿避開他。
聞琉沒在乎,只道:“今天若不是手下的人見她奇怪,跟著她出去,或許就要出事。我來的路上快要被她氣死,心中想要她的命,果然誰都沒姐姐會哄人。”
最后一句話來得莫名其妙,宴卿卿今夜沒哄過他,細(xì)算起來,也只有剛才岔開話題的樣子。
他與來時完全不同,方才還是全身戾氣,現(xiàn)在卻什么也看不出,宴卿卿輕輕抿嘴,僅是自己一句沒出口的話,何必高興成這樣
第二天大早,天還沒完全亮,一輛馬車從宴家駛出去,而另一輛在不久之后,也慢慢出了宴府。
宴卿卿昨夜被聞琉半夜鬧了場,又被他摟著睡了一覺,說不疲倦是假的。但精氣神倒是好上了許多,也不知道為什么,春獵那時郁結(jié)心中悶氣竟給散了不少。
她并不想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宴卿卿揉著額頭,在馬車上輕輕打了個哈欠。
旁邊丫鬟問:“小姐沒睡好嗎要不再睡一覺”
宴卿卿搖了搖頭,說不打緊。
相然昨夜就跟著聞琉回來了,聞琉雖是氣著了,但終究沒舍得傷她的人,只是給了個教訓(xùn),讓她在外面跪了一夜,相然膝蓋腫了,宴卿卿只好多賞賜些東西,讓相然這幾天都不用上來伺候。
她心中想著事情,只覺得馬車立馬就到了。太子所在的院子偏僻也安全,門前空無一人,唯有棵樹木孤零零地站著,她朝四周望了幾眼,隨后收回了視線。
聞琉心思多,這四周布置的人不會少春獵那時她便已經(jīng)猜到。若不經(jīng)同意貿(mào)然前來找太子,害的是他們兩個人。
仿佛是早有所料,宴卿卿的丫鬟剛?cè)デ瞄T,門就由內(nèi)而開,賀端風(fēng)伸出頭,走了出來。
她臉色淡淡,朝宴卿卿行禮道:“宴小姐安好。”
宴卿卿微微頷首,她把丫鬟馬車都留在外面,獨(dú)自進(jìn)了院內(nèi)。
賀端風(fēng)領(lǐng)著她去太子房間,說道:“陛下派人同我說過你要來,也吩咐我跟你多說幾句他仍然生你的氣,請你不要多說那件事有關(guān)的東西。”
她的一句陛下讓宴卿卿心驚膽戰(zhàn),而賀端風(fēng)則是因為宴卿卿送東西過來的事從未與太子說過,怕太子生自己的氣,所以多囑咐了宴卿卿幾句。
賀端風(fēng)推開門,朝里道了句宴小姐前來拜訪,里邊沒有回話,賀端風(fēng)面不改色,請她進(jìn)去。宴卿卿嘆了口氣,慢慢走了進(jìn)去。
她跟在宴卿卿后面,進(jìn)去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轉(zhuǎn)身出去。
宴卿卿進(jìn)屋便嗅到了一種奇怪的甜膩,像是什么藥的味道,里面似乎還隱隱夾雜著一些別的熟悉感,當(dāng)宴卿卿并沒有想起來。
太子坐在書案旁看書,硬朗的面孔虛弱蒼白,修長的手指握著書卷,他已經(jīng)能站起身。賀端風(fēng)上次用了猛藥,惹怒了他,她實在受不了他的冷淡,只能用心幫太子治腿。
而宴卿卿一句未言,慢慢走近,跪在他面前。太子低頭看了她一眼,同樣不語。案幾上有盆青嫩的文竹,旁邊擺著干凈的硯臺與紙筆。
太子從小對宴卿卿的那份寵愛不是假的,猜到她和賀端風(fēng)設(shè)計他,只覺自己寵了白眼狼,可見她伏低做小,心也硬不起來。
“你還來做什么”太子聲線沒有起伏,“孤的熱鬧還沒看夠,還想替聞琉再來看一眼”
“太子殿下多想了,”宴卿卿低著頭道,“卿卿并不覺自己有錯,陛下手段了得,我也幫不上多少。”
太子呵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書碰到桌面,有絲輕響。
“那位置本就是孤的,你倒還有理了”太子道,“宴卿卿,孤當(dāng)真是看錯了人。”
宴卿卿的頭低得更下,她道:“暫且不論陛下是否能擔(dān)當(dāng)大責(zé),您也該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外邊的人虎視眈眈,稍不注意便會鬧起事端。”
她大概是聽出了太子的語氣中并無太大怒意,連這種話也敢說出來。
“強(qiáng)詞奪理。”太子的背往后一靠,“朝中兵馬尚足,就算真鬧起來又能怎樣孤不比他差。”
太子與趙紊謀劃已久,結(jié)果所有的一切都像個笑話樣,即使傷了聞琉,也并不值得拿出來說。他心中有氣,卻還是有皇族該有的氣度和修養(yǎng)。
皇上和皇后的驚心教導(dǎo),旁人還是難比的。
宴卿卿沉默了會,開口道:“卿卿此行想問您一個問題,當(dāng)年安西王叛亂時,我因兄長出事傷心過度,沒多想陛下為什么會冒險來宴府。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又覺得自己想得太多,怕他是在借著宴家避嫌。”
即便聞琉因她放過不少人,她也不敢再相信聞琉。
她問:“當(dāng)初害您和兄長的,可有他一份”
太子倒沒想到宴卿卿會問出這種問題,微微怔愣了一下,他還以為宴卿卿和聞琉兩個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好到誰也比不了。
“什么意思”太子皺眉問,“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Xιèωèи.CoM
聞琉害他和宴小將軍太子有些不太明白宴卿卿要問什么,即使他謀劃了這么多年,也從沒未想過。
宴卿卿搖頭道:“只是覺得時間太巧,所以想得多了。”
太子抿了口茶,將茶杯端在手心,看著宴卿卿問:“旁人不了解你,孤卻是懂得的,他對你做了什么”
宴卿卿的手攥緊了衣裳,隨后又慢慢松開,她說道:“沒什么,發(fā)生了些小事,所以起了疑心。”
她不可能把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告訴太子,于她而言,太子是長輩,這種事情說出去,就如同要她命樣。如果這時候讓太子知道她有了聞琉的孩子,怕是會想得更多。
“孤不知道,大約是沒有。”太子回道,他頓了一會兒,“你當(dāng)初要是不背叛孤,說不定就沒這個問題了。”
宴卿卿不知道該說什么,心卻松了口氣,她這幾日一直被這個念頭纏身,睡著了也會驚醒,見了聞琉更是不想說話,她怕這事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她即便去抱養(yǎng)個外姓孩子,也不會生下腹中這個。
太子和聞琉不同,他素來不屑于說謊,要么干脆不說瞞下,說的也絕對是實話。
她說道:“您爭不過他,即使沒有我,他也早就知道。”
太子再次抿了口茶,他非執(zhí)拗之人,倒也知道光憑宴卿卿是不可能讓他們落到這種地步。
這樣氣宴卿卿,不過是她如同背叛的做法。太子甚至想過宴卿卿是為了討聞琉開心所以從不過來過問他消息。
“起來吧,”他輕嘆口氣,“以后別來找孤。”
聞琉的人布滿四周,他早有察覺,既然出不去,也不想連累宴卿卿受牽連。說到底,宴卿卿為了救他,也冒了大險。他落魄至此,還被賀端風(fēng)擺布,自不想宴卿卿看見。
太子的話說得絕,宴卿卿往日最親近他,身子僵了僵,心中難免難受。
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從地上站起來,要從懷里拿出東西給太子,這是宴家的信物。卻不料猛然一陣暈眩,她眼前漆黑,后退幾步,手中的東西落在地上碎成兩節(jié),宴卿卿扶著旁邊桌椅,倒了下去。
宴卿卿受了房內(nèi)催情藥味的影響,加上昨夜未休息好,所以腦子暈了些,她也沒睡多久,畢竟賀端風(fēng)這個神醫(yī)之女在這。
當(dāng)宴卿卿醒來的時候,太子正坐在床榻旁邊,他的手按住她的細(xì)肩,肅然問她:“是誰”
太子了解宴卿卿,她那樣要臉面,旁人敢行出格事,她卻是半點(diǎn)不敢留人口舌。
“到底是誰”太子狠厲道,“孤要他性命”
宴卿卿方才還不太清醒,現(xiàn)在卻是被下出了冷汗,她要起身,卻被太子緊緊按在床上。干凈的錦被蓋在她身上,宴卿卿身子有些怪異的熱。
“宴卿卿”太子臉色鐵青,“兩個月的孩子,哪里來的聞琉他怎能如此惡心人”
難怪宴卿卿突然過來問莫名其妙的事太子怒極,東宮之時他覺江沐配不上宴卿卿,卻礙著她這從小的婚約沒多說別的。聞琉這等狼心狗肺之人,又怎么入他眼
宴卿卿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賀端風(fēng)突然皺眉說道:“宴小姐是不是喝過不少安胎藥孩子現(xiàn)在很穩(wěn),你與陛下未成親,以后怎么辦莫不成要做他嬪妾”
“冷宮出來的低賤人,竟敢如此辱你”太子聽了更是怒,手上勁力讓宴卿卿疼得皺了眉,“你是他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