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五章
杜蘭是個泥人性的老好人,什么都能讓,什么都可以算了,可昨天開始,已經(jīng)被女兒感動得淚汪汪,發(fā)誓要對女兒好,這會見虞嘉妃拽住丁凝拉扯,護(hù)犢情深的心驟起,慍意直躥。
當(dāng)著自己面的都敢對女兒一邊叱責(zé)一邊動手,指不定在家里還怎么委屈她!
杜蘭光是想,什么脾氣都上來了,把丁凝擋在后面,像是保護(hù)雞崽,出手就朝前一撓。
虞嘉妃含著眼淚,卻還在裝弱勢,盼著美容會所的人站在自己這邊:“你怎么打人?你太沒教養(yǎng)了!你不是當(dāng)老師的人嗎?”
話沒說完,杜蘭毫不遲疑,又一個巴掌啪聲甩過去,把她另一張臉?biāo)δ[:“有教養(yǎng)的法子多了去了,做給你看,你這種沒教養(yǎng)的能懂嗎?老師怎么的?老師就該當(dāng)端著圣人架子由得山雞野貓亂蹦?還就是老師,才要打醒罵醒你這種破壞家庭安定、危害社會和諧的不團(tuán)結(jié)因素!教養(yǎng)?我難道比你還沒教養(yǎng)嗎?經(jīng)濟(jì)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我不歧視有娘生沒娘教的人,可至少要學(xué)會禮義廉恥怎么寫再出來做人!”
丁凝見杜蘭斥罵虞嘉妃還改不了職業(yè)病,罵得花團(tuán)錦簇,又字句板眼,忍俊不禁,再瞅虞嘉妃那邊,已經(jīng)是瞪大眼睛,淚水把剛涂好的睫毛膏糊成黑眼圈,頭發(fā)也散了。
虞嘉妃半輩子都沒這么狼狽過,明明自己現(xiàn)在才是丁志豪法律上的妻子,無奈過去那些見不得人的過往和把柄,被逼到風(fēng)口處,竟然大聲說話也沒底氣,再一聽有娘生沒娘教這幾個字,更捶中了心事,少年時為了脫離貧困線,輟學(xué)進(jìn)了社會,可親媽一向維護(hù)弟弟,就算自己掏心窩子,使盡全身解數(shù),給媽媽住最好的養(yǎng)老院,給弟弟安排p城最好的中學(xué)教書,虞老太太對自己也不抵對弟弟的一小半,這會兒恨得快要嘔出血,再掃了掃周遭,大半人在明面著取笑自己,小半平時關(guān)系還不錯的則閉嘴不發(fā)話,臉上已經(jīng)透出閃避和厭惡,被這母女二人一軟一硬夾擊得無所適從,捂住心窩,這次是真心氣哭了:“我”
杜蘭語氣淡涼,又搶先打斷:“別跟我來我我我這套,十幾年前還沒做夠嗎?你有什么委屈?委屈這輩子只能吃別人的剩飯嗎?我是懶得跟你計較,可你傷著我凝凝一點,我想方設(shè)法,也得跟你計較到底,讓你不得安寧!”
旁邊有個貴婦模樣的胖太太深受丈夫在外玩小蜜包小三的偷腥之苦,早瞧不慣虞嘉妃嬌嬌柔柔、矯揉造作的模樣,聽到這里,滿臉鄙夷,對著會所主管,拿著腔調(diào),陰陽怪氣:
“我說你們會所啊,以后招高級會員是不是也得有個尺度?你們是大商家,賺錢更得賺商譽,別什么阿貓阿狗、牛鬼蛇神的都往里頭送,弄得烏煙瘴氣,再這樣下去,到底是美容會所,還是二奶之家?時間長了,我跟我?guī)讉€朋友,可都是要退會的唷,你們可別因小失大。”墻倒眾人推,旁邊幾個閨蜜和一些會所熟客也是一呼百應(yīng),點頭:“可不是!”
丁凝看杜蘭挺直了腰身,踩著新買的高跟鞋,圣母瑪利亞光芒萬丈似的,拿著一身傲然,冷冷望著潸然淚下的虞嘉妃,想這算不算是真白蓮杠上了偽白蓮?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忠厚得近乎有些迂腐的媽媽,發(fā)起飚來,還挺威武。
杜蘭的性子靠人逼,她不介意當(dāng)擠海綿的人。
那邊虞嘉妃雖然痛恨到牙癢,卻也不是沒自制力,想丁志豪只聽自己的話,家業(yè)遲早是自己和丁婕的,這兩個母女邊兒都別想挨,手頭攥著真金白銀才最重要,意氣之爭算什么?男人愛自己、心目中把自己放得最高才最緊要。
做過雞怎么樣,沒當(dāng)過老師又怎樣?還不是有本事讓男人為自己拋妻棄子,還不是破壞過一段又一段姻緣?還有哪個女人比自己厲害?
虞嘉妃的自信心又像牛蛙一樣,咕嚕嚕嚕膨脹起來。
勢單力薄,她不吃眼前虧,捂著腫臉,提起坤包,壓著冷意盯了丁凝一眼,在眾人嗤笑中往外走,悠然拋下句:“誰跟你們一般見識,一個早就不是丁家的人,一個遲早也不是丁家的人,只希望你們到時想回都回不來丁家。”
丁凝輕巧一笑:“謝謝你的祝福,也祝你和我爸真愛無敵,相愛一萬年。”
母女兩個見虞嘉妃氣沖沖逃也似地出了會所,也不急著走,會所主管為表歉意,請杜蘭母女光波浴房做了一套水療。
享受spa中,丁凝趴在床上,在香薰音樂里懶洋洋地開口:“媽,股份,還給爸不?”
杜蘭笑著開口:“給他個娘。”難得爆了句粗口,心都活過來了。
這個一輩子事事為別人的女人,終于想通了。
不用精油開背,丁凝的四肢百骸已經(jīng)全通暢了。
華燈初上,母女倆舒爽著心情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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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杜蘭心情大好,哼著小調(diào)下廚給寶貝女兒做菜去了。
在外面購物了一整天,杜蘭還是堅持回來做飯吃,這些年都沒叫女兒吃自己親手弄的家常愛心飯,總是個遺憾。
丁凝聽小曲兒從廚房傳出來,知道杜蘭這些年心底還是有積怨的,好人也有脾氣,只是人跟人的區(qū)別是,基于素質(zhì)和性格的不同,有的人對于背叛和傷害,能忍耐,能化大為小。
看杜蘭這么高興,丁凝卻陷入思緒。
這個媽太單純了,罵一場、損了老三的面子,就消氣了?
虞嘉妃到現(xiàn)在還惦記著她手上那點股份可呢,還有臨走前的陰毒眼神,盛滿了誓不罷休,必要報復(fù)八個大字。
杜蘭也許不是不知道,更不是沒看到,只是還在刻意忽視。
性子平和的人,堅強防御可能還行,但主動還擊的精神,一時半會兒總是難得建立起來。
但這樣的進(jìn)步,還是挺可觀的。
丁凝正琢磨著,杜蘭端菜出來,見女兒發(fā)呆,今天壓了一天的心事也竄了起來,忍不住拉女兒過來,含含糊糊:“凝凝,我知道你是為媽媽好,可你能不能也答應(yīng)媽媽件事?”
丁凝見杜蘭松散了一天,眼下又端起為人師表的樣子,忙正襟危坐,等待指示。
杜蘭咬咬牙,終于下定決心,嚴(yán)肅道:“這些年,媽媽不在你身邊,不知道你爸爸怎么教你,在感情上,媽媽是個失敗者,沒什么資格說話,可是有些話又不得不說,我看你跟那個邵家的三少爺上了一次報紙,先不談那個邵庭晟的品性,年青人談戀愛很正常,可今天早上怎么又是他叔叔?說得難聽,這可叫亂倫啊,你這樣男女關(guān)系混亂,讓媽很不放心該選哪個,該棄哪個,當(dāng)斷則斷,一雙腳配一雙鞋,你不要被那些言情小說荼毒了,要樹立正確的三觀啊!”那個邵先生雖然沒說什么話,對著女兒連笑都怎么笑,可是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杜蘭是過來人,哪會不清楚?
丁凝聽得一驚,又有點皮僵肉緊。
誰都不選,誰都想棄,奈何這會兒有事求著呢。
她指天發(fā)誓絕不會亂搞男女關(guān)系,對侄子和叔叔都沒什么想法,這才暫時撫平杜蘭,閃躲似的進(jìn)了房間,坐定下來,竟然還被問得有點兒氣喘,翻包包轉(zhuǎn)移注意力,這才發(fā)現(xiàn)新手機(jī)上有好十幾個未接來電,外面太熱鬧,沒聽到。
顯示人就只有一個字:
“我”。
她哭笑不得,雖然這手機(jī)是專門接他一個人的電話,這名字設(shè)得也忒簡潔專橫了點。
又有些后怕。
一大早過來送手機(jī),外帶配幾塊電池,自己還是錯過了電話他對自己該是格殺勿論的態(tài)度了吧?
才幾個小時而已,打了這么多電話,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吧?
可又能有什么重要事情?
丁凝頭疼捧著手機(jī),手指放在光滑的屏幕當(dāng)中,回與不回中,妾身千萬難。
正想著,追魂call又來了,原始鈴聲,很刺耳,又是“我”來也。
丁凝心尖肉一抖,突然想起幾分鐘前才發(fā)過的誓,很沒志氣地手一移,這下可好,直接給劃得拒接了,比不接應(yīng)該還要慘吧?
她白了臉,聽杜蘭喊自己出來吃飯的聲音,才平靜些。
得,到時想找理由,還有找不到的?
車到山前必有路。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況且事情沒辦完,明天還有地方要去呢。
心情恢復(fù)振奮,以至于有些忘形了,她來不及去想電話那頭被拒接了的人臉會黑成什么樣子,翻了翻自己手機(jī)的聯(lián)系簿,移到前幾天查到的慈心養(yǎng)老院的電話上,按下?lián)艹鲦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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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丁凝起了個早,去了慈心養(yǎng)老院。
這家養(yǎng)老院是一個祖籍本地的老華僑回國后辦的,是p城最高級的私人養(yǎng)老院,設(shè)施環(huán)境一流,醫(yī)務(wù)人員和護(hù)理人員的也是行業(yè)精英,按照星級賓館功能模式運作,費用門檻自然也不低,虞嘉妃的老娘已經(jīng)搬進(jìn)來好幾年了,住的是高級電梯公寓的豪華單人套間,配備私護(hù)。
虞老太早年身體不好,虞嘉妃出道的初衷,多半也是為了親媽的醫(yī)藥費,只是慢慢利欲蒙心,胃口越來越大。
每個成功的賤人背后,都有個放縱其人發(fā)揚賤舉的幕后推手。
老太太知道這女兒做哪一行,雖然被親戚閑言碎語不好受,可人都是貪圖享受,又有重男輕女思想作怪,見錢來的快,全家生活水平提高不少,成績一向優(yōu)異的寶貝兒子又可以深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十幾歲的女兒,用年輕的身體繼續(xù)換取兒子的前途,甚至偶爾還幫著女兒的奪宮大計,出謀劃策幾下。
后來虞嘉妃飛上枝頭,虞弟弟還在念書,就把虞老太送進(jìn)慈心,虞弟弟畢業(yè),回了p城,本來要接媽一起住,未來兒媳婦家不大愿意女兒伺候個病歪歪的老太婆,虞老太舍不得兒子為難,繼續(xù)留在養(yǎng)老院,這一住,就住到了現(xiàn)在。
據(jù)巧嬸原話說,這些年,那個填房家的老岳母跟虞嘉妃弟弟一家走得很親,虞弟弟聰明好學(xué),學(xué)歷在虞家算最高,是老太太的驕傲,一天到晚就是我兒子前我兒子后,倒是對女兒隔著層距離,在養(yǎng)老院里從不多提女兒一家。
老人家愛面子,總怕人知道自己女兒背景,蜚短流長的嘴碎,虞嘉妃每次上門探望,老太太還有些躲著院友。
這一點,讓虞嘉妃倒是有些難受。
丁凝來的這天,虞老太正在棋牌室里跟幾名老頭子老太太小賭怡情,剛贏了幾局紙牌,喜氣洋洋,一向鏗吝的人,大方指揮身邊的護(hù)工切了幾個蛇果,又剝了幾個新西蘭橙子分給院友們,護(hù)工切慢了還端起老板架勢,狠狠訓(xùn)斥一通,最后得意地說水果是兒子跟孫子前幾天看自己時帶來的,甫一聽說外孫女來了,還以為是丁婕。
果然兒子大過天,送幾個快爛掉的水果也是寶貝,自己長年的醫(yī)藥費,住這么高級的養(yǎng)老院可都是靠女兒賣肉賣尊嚴(yán)換來的,在旁人面前提都不屑提。
丁凝站在棋牌室門口,看見那個瘦精精的老太太說兒子說得眉飛色舞,突然為虞嘉妃有點兒悲哀。
是人就有軟肋,可這軟肋,也著實挺憋屈。
被自己的偏心親媽使完了,別說感謝,連個光都難得見。
虞老太見到丁凝,很是吃了一驚。
老婆子滿心思的只有兒子一家人,就連對親外孫女丁婕也談不上喜歡,更別提丁凝,以前偶爾幾次被女兒接到家里,見過這女孩幾面,比沒嘴葫蘆還悶,看誰都像是躲債。后來養(yǎng)老院的人打趣,說老太太好福氣,有兩個外孫女,多貼心,虞老太還很不高興,總覺得別人是在嘲笑自己女兒跟已婚男人胡混。
這八竿子打不著的掛名外孫女來干什么?還頹喪著一張臉,欲言又止。
虞老太驚奇過后,也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擺出慈愛臉,疑問:“凝凝,怎么了?”話剛一說完,這女孩眼鏡架后的眼眶咻一下,紅了,頓時把老太太嚇得不輕。
丁凝哽著聲音:“其實本來麻煩誰也不想麻煩外婆,可還真是不知道找誰了,只有求您去勸勸。”
一聲”外婆”叫下來,虞老太更意識到事態(tài)不一般,撇開護(hù)工,拉了丁凝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