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下午四點半,馬文來到店里由于倪可的能干和負責,現(xiàn)在他不用每天一早就來。剛走進店門,收銀臺前的周毅就快步迎了上去,遞了一封信給馬文,說:“老板,今天倪可沒上班,她中午來店里,給了我這封信,讓我轉(zhuǎn)交給你。”
馬文心中咯噔一聲,好像心臟被重重擊打了一下。他趕緊接過信,迅速地撕開信封,將信紙抽出、展開。信上這樣寫著
“馬文哥:
非常抱歉,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心里有十萬個、一百萬個不情愿,但我沒有辦法,只能離去。
馬文哥,你給我工作,給我自信和尊嚴。你是這輩子對我最好的人,你對我的恩情,我會永遠銘記在心。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是請允許我在信中對你說一聲馬文哥,我喜歡你。這雖是我的心聲,但請你不要在意,忘了我吧,找一個能和你永遠在一起的人,過幸福美滿的生活。以后不管我身在何方,都會默默地祝福你。
再見了,馬文哥,請你保重。
倪可”
看完這封簡短的信,馬文心緒澎湃。這封信,把他內(nèi)心封閉的情感喚醒了。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愛上了倪可,可就像倪可也在隱藏自己的感情一樣,他們都不敢面對和承認。但此刻,這封信把他們內(nèi)心的偽裝全部撕毀了,展露出真實的心意。
馬文緊緊捏著這封信,心急如焚。他轉(zhuǎn)身望向周毅,瞪著他說:“倪可中午就把信給了你,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給我?怎么不跟我打個電話?!”
周毅苦著臉說:“倪可再三請求,讓我不要跟你打電話。我也不知道這封信的內(nèi)容要不要緊老板,她信里跟你說了什么?”
馬文煩躁不已,懶得回答。他拿著信,走出店門。
中午還在這里也許,她還沒有走遠,或者還沒來得及走。馬文暗忖。對了,倪可并不知道,我知道她住在森林里。也許我現(xiàn)在去找她,還來得及!
想到這里,馬文快步朝前方的道路走去,幾乎是一路小跑。那天晚上,他悄悄跟蹤倪可,記下了她回家的路線。到了,就是這里!那晚,倪可就是在這一段公路上,突然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道,走進黑暗的森林。現(xiàn)在,馬文走著跟她完全一樣的路線。
現(xiàn)在是下午五點,馬文看了一眼手表。這篇原始森林茂密、寬廣這么大一片地方,該上哪兒去找呢?如果天黑了,還沒有找到倪可,而自己又迷了路馬文咬著嘴唇思忖了一刻,最后決定不管這么多了!他不能失去倪可,就算冒著危險,也必須嘗試著找她!
現(xiàn)在是九月,初秋。森林的地上集滿枯黃的樹葉,踩在上面嘩嘩作響。馬文不知道倪可住在何處,只能憑運氣在森林里亂轉(zhuǎn)。他越往深處走,就越是安靜。最后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一開始,他還基本上能辨別位置,但在這林中轉(zhuǎn)了四十多分鐘后,已是徹底暈頭轉(zhuǎn)向。這片森林的景致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模一樣,所到之處完全沒有任何辨識度和特征。馬文絲毫不懷疑,任何人深入這片林子都會迷路就像他現(xiàn)在的狀況一樣,焦急萬分卻又無計可施。往任何方向走,都有可能是錯誤,但是又必須往前走,因為停在原地更不是辦法。這種狀態(tài)簡直叫人抓狂!
馬文再次看手表已經(jīng)六點半了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在這片密林里耗了一個半小時。現(xiàn)在天色越來越晚,馬文更加心慌了。如果到了晚上都還沒能找到倪可的住所,或者走出這片森林,該怎么辦?到了夜里,這鬼一般的密林里什么怪事都有可能發(fā)生。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失蹤的三個人,神經(jīng)繃緊了老天,他們不會就是在這片林子里遇害的吧?
現(xiàn)在,他又急又餓,加上疲勞和恐懼,感到一陣陣發(fā)暈。不行,我不能昏倒在這里,我必須堅持找下去。
馬文拖著疲憊的腳步,毫無目標地繼續(xù)行走。現(xiàn)在,他后悔的不是自己一點準備都沒有就冒失地進入這片密林。而是這么久了,他居然忘了跟倪可配一個手機。這樣的話,就能直接打電話聯(lián)系她了。該死,我怎么連這個都沒想到不過,他看了一眼手機,沒有信號如果倪可在這片森林的話,就算有手機也找不到他。
馬文的嗓子都快要冒煙了,肚子也餓得直叫,他的腳已經(jīng)磨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痛得鉆心。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滲出來,他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這時,天也完全黑了。倪可真的住在這片森林里嗎?他幾乎要絕望了。
然而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之光前面不遠處,似乎有微弱的燈光!天如果沒黑,他也許還發(fā)現(xiàn)不了這一絲微弱的燈光。
這里真的有房子!是倪可的住所嗎?馬文燃起了希望。他忘了腳下的疼痛和近乎虛脫的疲憊,快步向著燈光的方向走去。
感謝上帝,真的有一所木房子!微弱的燈光正是從這間小木屋的窗子里透出來的。馬文激動萬分,他憑直覺感覺到,倪可就在里面!
“倪可,倪可!”馬文站在門前,猛烈地捶門。“你在里面嗎?”
木門被快速地拉開了。倪可站在馬文面前,張口結(jié)舌,驚訝不已。“馬文哥,你怎么找到”
沒等她說完,馬文一下將倪可擁在懷中,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太好了,你還沒走我終于找到你了。”
倪可的眼淚更是像決堤的洪水那樣從她的眼里傾瀉而出。他們緊緊抱在一起,許久都沒有分開,似乎暫時拋開和忘記了一切。
但倪可很快回到了現(xiàn)實,她一下從馬文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神色驚惶地說道:“馬文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的,也不知道你為什么會來找我。但我能再次見你一面,就已經(jīng)非常滿足了。請你盡快離開這里吧!”
馬文難以置信地望著倪可。“我在這森林里瞎轉(zhuǎn)了兩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竟然讓我馬上離開?為什么?”
倪可顯得有些心慌意亂。“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總之,請你快走吧!”
馬文難過地說:“倪可,我餓得頭昏眼花,喉嚨也干得快說不出話來了。我的腳磨出了水泡。況且,我是在迷路中瞎轉(zhuǎn)到這里來的。你現(xiàn)在叫我走,是想讓我死在這片黑暗的森林里嗎?”
“不,不馬文哥。”倪可再次抱住馬文,哭著說。“你進來吧,我給你弄點水和食物。然后,我會陪你走出這片森林。但是你答應(yīng)我,一定要盡快離開!”
馬文雖不明就里,但此刻只能先答應(yīng)下來。“好的,倪可,讓我進去坐一會兒吧,不然我真的要暈倒了。”
倪可讓馬文進入小木屋,她朝黑黢黢的森林張望了幾眼,將門關(guān)攏,鎖上。
這間林中小屋的簡陋程度,令馬文感到震驚而心酸破舊的小木床、低矮發(fā)霉的木頭柜子、角落里的幾個塑料盆子和桶構(gòu)成了這間小木屋的全部。馬文坐在那張小木床上,悲哀地問道:“倪可,你這兩個月來就一直住在這種地方?”
倪可從屋子角落的一個口袋里拿了一瓶礦泉水和一罐午餐肉過來,就是在店里買的。她把食物和水遞給馬文,說道:“是的。別管這些了,快吃吧。”
馬文確實渴壞了,也餓壞了。他把那瓶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然后打開罐頭,幾口就吃掉了里面的午餐肉。
“還要嗎?”倪可站起來,準備再去拿些食物。馬文拉住了她。“不用了,我已經(jīng)感覺好多了。倪可,你陪我坐一會兒吧。”
“不行,我現(xiàn)在就送你回去。”
馬文站起來,注視著倪可的雙眼。“告訴我,為什么?”
倪可顯得焦躁不安,似乎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你的女兒呢?”馬文進一步問道。“你不是告訴我,你有個女兒嗎?”
“她馬上就要回來了。”
“這就是你讓我立刻離開的原因?”
倪可緊咬著嘴唇,沒有回答,但等于是默認了。
馬文輕輕按住倪可的雙肩,柔聲說道:“倪可,我到這里來找你,不是來向你告別的。其實我早就猜到,你一定有什么難處。只是因為我們當時還不夠信任和熟悉,所以你不肯告訴我。但現(xiàn)在,你通過那封信讓我知道你的心意。而我也要告訴你,我也喜歡你,甚至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你。跟你有關(guān)的所有事,我都愿意和你一起分擔。所以,請不要再對我有所隱藏,敞開心扉告訴我你的苦衷,讓我?guī)椭悖脝幔俊?br/>
倪可深深地望著馬文,幾乎被他深情的告白打動了。但她的眼神又迅速黯淡下來。“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心話。但是你并不知道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有多可怕。如果你看到了我的女兒,就會知道我們?yōu)槭裁幢仨毝阍谶@森林里,也會知道我為什么不想讓你或者任何人見到她馬文哥,我的遭遇和苦惱,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
“那就讓我試著接受吧。”馬文平和地說,“為了你,我能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相信我。”
倪可躊躇片刻,痛苦地搖頭道:“不,我求你了,你還是走吧。馬文哥,我很感謝你愿意幫我。但我只希望給你留下好的回憶,我不想讓你”
話剛剛說到這里,外面?zhèn)鱽硪环N用某種硬物撞擊門的聲音。
倪可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她倏地瞪大了眼睛。“我女兒回來了!”
她驚慌地對馬文說,“快走吧,馬文哥,我送你回去!”
馬文感覺到倪可已經(jīng)慌亂得失去判斷力了,他說道:“我們現(xiàn)在出去,不是也會碰到你女兒嗎?”
“啊是的,那么,我們從這扇窗子翻出去”
“倪可。”馬文按住她的肩膀,直視著她。“我哪兒也不去。我已經(jīng)打定主意了,我要見你的女兒。我要知道你到底遭遇了什么樣的事情。”
倪可和馬文對視了一分鐘。外面那不尋常的敲門聲越發(fā)密集了。她終于妥協(xié)了,說道:“好吧,馬文哥,這是你的選擇。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說完,她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將門閂拉開,打開木門。
馬文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他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
昏暗的煤油燈光下,倪可的“女兒”以一種半爬行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馬文的目光剛一接觸到“女兒”,雙眼立即瞪大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脖子后面的寒毛豎立起來。他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做的所有心理準備在這巨大的視覺沖擊面前,都毫無意義。他起先還以為自己能坦然面對一切狀況,現(xiàn)在才知道這想法有多么幼稚可笑。面前的這個怪物,令他呼吸驟停,就像被眼鏡蛇盯住的青蛙一樣動彈不得。
我的天哪,這就是倪可的“女兒”?這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