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補天裂 第一百五十五章 傳金柝(十八)
,宋時歸 !
鄜延軍中軍大帳之中,此刻氣氛之低沉,仿佛比前幾日暴雨將來的天候,還要陰郁十倍!
數(shù)名劉光世的心腹軍將,人人臉色蒼白,互相而顧,盡是驚懼之色。而劉光世和劉安世兄弟倆,雖然還竭力站直,但是不住顫動的手腳,仍然吐露了他們實在心思。
就是也已然慌亂到了極處!
只有楊可世身形入山,按劍站在木圖之側(cè),凝神而望那張河?xùn)|山川地勢木圖,雙目之中,仿佛燃動著火焰,想在這死物之上,為數(shù)萬鄜延大軍燒出一條生路出來!
大帳之中,跪倒一名渾身泥水的軍將,正抖著嗓門回稟他所見到折家軍向北奔走情形。
這名軍將是在后路當(dāng)中一名管屯官,后路追送上來糧草輜重軍資,民夫必須按站而行。而在蔚水河谷之中,就設(shè)下了好些處這般的屯寨,外有戰(zhàn)守軍寨掩護,專門用以民夫休整,收納轉(zhuǎn)運糧秣軍資。
這等差遣,向來是頗有油水,轉(zhuǎn)運而來的軍資糧秣多報一點消耗,民夫的鹽菜錢上面克扣些,幾萬人進行的大規(guī)模戰(zhàn)事,持續(xù)時間稍長一點就能撈得盆滿缽滿。非是頗有后臺援應(yīng),在西軍這個團體中沒有一點根基不得為之。這管屯官更是劉光世從環(huán)慶路帶將過來的,也算是劉家心腹嫡系一類。
帶兵打仗臨危不亂的本事,這管屯官是沒有的。當(dāng)掩護屯所的折家軍突然空營而西,傳來合河津渡后路大營被抄截的緊急軍情之時。這管屯官就慌亂了手腳,一邊向東追發(fā)一份公文,一邊就跟著折家軍大隊向西而走,當(dāng)時只想早點離開這片死地。
結(jié)果在蔚水河谷西面入口處,夜色雨幕當(dāng)中,這管屯官就親眼見到折家軍打著火炬,在夜色中向北而去。而他們這些潰軍民夫臨時扎下的營地,就驟然崩散,咒罵哭喊聲中,潰決一空!
這個時候,管屯官反而清醒了些。折家軍數(shù)千對著女真軍勢都不戰(zhàn)而走,丟下數(shù)萬鄜延大軍。他們這些潰軍民夫到處亂竄,又能逃到哪里去?要是撞上封鎖大河的女真游騎,還不是平白丟了性命?還是回頭向鄜延軍大隊靠攏,說不定還更安全些。跟著大隊,要撞出去就是命大,撞不出去,至少死的時候身邊還有人陪著!
不少人與這管屯官心思一般,在折家軍空營北走之際,就在泥濘雨水中掉頭而西。這管屯官甚是幸運,途中撞到楊可世部向西巡哨騎士,當(dāng)時就說要有緊急軍情向劉光世回稟,這才得了一匹馬,在楊可世部護送下疾疾向合河中軍所在行來。
說到底這管屯官是劉光世從環(huán)慶軍中帶出來的嫡系之一,雨水泥濘當(dāng)中,一日夜不眠不休的奔走,總算趕到了合河中軍,欲入合河城池就被中軍親衛(wèi)在門口攔住,這管屯官就哭喊出聲。
折可求托言集結(jié)軍馬向西打通退路,其實已然帶著折家軍主力,向北棄軍而走!鄜延大軍,后路斷絕,且一時再無軍馬,遮護蔚水河谷后路,四萬大軍,就要被堵死在這絕地之中!
如此緊急軍情,頓時震動中軍親衛(wèi),直直將其送到中軍大帳處,中軍旗牌官接住一問,瞬間就如雷劈的蛤蟆,慌亂得不知所以,才有直闖中軍大帳,一句話就打破了適才劉光世指揮若定的大將風(fēng)范!
帳中諸將包括劉家兄弟在內(nèi),一時間竟然愣怔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還是楊可世著旗牌官將傳信之人迎進來,細細回稟實在軍情。才有這慌亂疲倦,似乎時時刻刻都能暈厥過去的管屯官,顫抖著嗓門回稟折家軍到底是如何北走的那一幕!
“............折家軍趕俺們出營,俺們就出營,自家收攏軍馬民夫,雨中動手設(shè)立軍寨,以為折家軍犄角支撐。這些都不直什么,只要折家軍肯守住營寨,俺們喝泥水都是情愿的。直娘賊那折可求還做張做智,帶著親衛(wèi)向西硬哨了整整一天,回轉(zhuǎn)之際俺們就差舞拜于地了!
............那鳥折可求還帶了十幾顆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韃子首級回來,俺們私下議論。說是這下好了,河外兵著實靠得住,折可求又是宿將,后路是穩(wěn)住了。不虧將主那么厚遇于他們。這一仗打完,俺們鄜延軍必然是要厚報折家河外兵的。誰鳥成想,到了半夜的時候,折家軍就空營而出,向北便走!看到這鳥情形,俺們還有甚話說?當(dāng)下哭的哭喊的喊走的走,俺想著如此緊要軍情,說什么也要回稟將主,頓時回頭,一日夜奔走,總算來到將主虎帳之中,還請將主早做打算,救救俺們鄜延軍四萬兒郎性命!”
說到后來,這管屯官已然是連哭帶嚎,眼淚鼻涕滿臉。加上實在是驚恐疲倦到了極處,情緒激動之下,突然就一口氣提不上來,眼白上翻,萎頓倒地。
他突然這般模樣,將帳中劉光世等人都嚇了一跳,劉光世更是嫌惡的退了一步。只有楊可世上前一把將他拎起,重重掐了人中一下,才將這管屯官一口氣息緩過來。
那管屯官才緩過氣,就一邊掙脫楊可世一邊向著劉光世哭喊:“將主,救救俺們鄜延軍四萬兒郎!”
啪的一聲響亮,卻是楊可世重重給了他臉上一記。以他的手勁,這一巴掌打得管屯官滿嘴血腥氣,牙齒都松動了好幾顆,什么聲響都給堵了回去。
“但為武夫,流血都是尋常事,流什么馬尿?直娘賊的滾出去,喝點熱湯,吃點熱食。某等自然會帶著兒郎們殺出一條生路,這個時候嚎什么喪?”
那管屯官呆呆的看著一臉平靜的楊可世,雖然被大耳刮子抽得耳朵現(xiàn)在都嗡嗡作響,不自覺的卻平靜了下來。
楊可世招手示意旗牌官將他帶出去,語調(diào)放緩了些:“四萬鄜延軍有人有馬,有刀有槍,四面都有援軍。只要臨陣不退,還怕韃子吃掉俺們不成?好生歇息一下,到時候跟著某廝殺就是!直娘賊,韃子還不是一刀一條命,一槍也是一條命!”
平日里楊可世這老丘八做派和說話語氣,最是為鄜延軍上下瞧不上。西軍將門也都是幾十年上百年的世家了,早就開始看重風(fēng)度儀注。楊可世如此地位還是如此,未免太失了些體面。
可是現(xiàn)今,當(dāng)帳中諸將包括劉光世在內(nèi)手足顫抖,臉色青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的時候,卻是只有楊可世,才能讓人感到一絲安心!
旗牌官朝著楊可世平胸行了一個軍禮,將那管屯官摻了出去。楊可世更揮手將幾名侍立親衛(wèi)都趕了出去,當(dāng)帳中再無閑雜人等之際,楊可世轉(zhuǎn)向劉光世,目光如電。
“將主,此刻軍情危殆萬分!俺這就向西,集結(jié)所部,為大軍打開一條通路!在俺未曾撞開一條道路之前,還請將主就坐鎮(zhèn)此間,千萬不能輕動!”
劉光世嘴唇囁嚅,一時間竟然則聲不得。
楊可世說的道理,他都懂。但是現(xiàn)下情形已然危殆到了萬分,折可求都跑了,讓他如何敢還坐鎮(zhèn)合河縣治不動?
劉安世在旁臉色鐵青,追問了一句:“向哪兒打?”
楊可世冷冷道:“向西打通蔚水河谷通路!朝黃河邊上打!若是打不通,就朝北轉(zhuǎn),向河外三州靠攏!”
劉安世聲音低沉了下來,遲疑道:“向南呢?”
諸將都是眼睛一亮,甚而包括劉光世在內(nèi)!
蔚水河谷之南,是呂梁山主脈,山勢重疊反復(fù),人煙稀少,山徑道路險絕。最多只能通行零星哨探人馬,絕不是大軍能夠通行的所在。楊可世與折可求遮護后路,主要防范方向都是向著北面的諸條山間通道。
向南可保沒有女真大軍堵截,但是四萬大軍散入?yún)瘟荷街髅}當(dāng)中,同樣就是等于放棄了這支鄜延軍!再無半點可能在呂梁群山之間,掌握住這四萬軍馬,也絕無可能攜帶多少輜重糧秣。四萬大軍,等于就是不等女真大軍來打,就自行崩潰于呂梁山主脈之中。就算沒有女真韃子沿途抄截,銜尾追殺,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走出這重重群山之間!
且宗翰所部自宜芳而向西而進,只要在南面沿著湫水河谷分出一小部人馬,經(jīng)臨泉而抵天渾津,就可以與已然抄截后路,隔斷大河的婁室所部會合,行進快捷之處,遠超向南翻越群山的鄜延軍所部。而就算僥幸越出群山的鄜延軍殘兵敗將,也只能等著被女真韃子屠戮,再無半點反抗能力。除了零星人馬帶足糧秣躲在呂梁群山之中當(dāng)個半年一年野人能躲過女真兵鋒之外,向南潰逃就是自尋死路!
看到諸將包括劉光世意動神色,楊可世臉色更黑,怒聲道:“劉將主,你若向南,就是葬送這四萬子弟!到時候看小種相公饒不饒得你!”
這個時候,楊可世也再不顧及西軍一脈的情面,口水都快噴到了劉光世的臉上。
劉光世垂首搖頭:“某不向南,某不向南............”
他突然又抬首,定定看著楊可世:“楊將軍,此刻向西爭路,還來得及么?若是向西沖不過去,向北能沖過岢嵐水么?你有幾成把握?”
楊可世容色如鐵:“折可求直娘賊的跑了,現(xiàn)下后路情形,俺如何知道?宗翰所部后續(xù)而進,北面韃子兵力,也只會越來越厚。現(xiàn)下說得上什么把握?可總不能丟了大軍,眼睜睜的看著四萬兒郎被韃子屠戮,只有死中求活!”
掃視默然不語的諸將一眼,楊可世冷冷加了一句:“不論如何,俺總是沖殺在你們前面就是。要死也只是俺死在你們前面!”
劉光世躊躇,似乎還想再細細商議些什么。楊可世已然不耐煩的怒吼起來:“現(xiàn)下哪里還有運籌帷幄布置周祥的時間!現(xiàn)下只能拿命去拼!蕭言在燕地所為,你們都看在眼中,凡戰(zhàn)當(dāng)先,才讓他殺出一條血路,平定燕云,最后扶搖直上!如此艱危處境,還猶猶豫豫,只求完全,虧得此前還想殺入太原府,迎回二圣,將燕王地位取而代之!”
這番話已然說得絕不客氣,每一個字都如一記重重的耳光,響亮的打在劉光世的臉上!
劉光世臉色又青又紅,劉安世都按著了腰間刀柄。最后還是劉光世猛的甩甩頭,上前對楊可世深深一揖到地,起身之際,開口語氣,誠摯到了萬分。
“此次東進,其錯在某!四萬鄜延子弟,劉某安敢輕棄?還是如前所議,后路鄜延軍馬,盡由楊將軍調(diào)遣,某只率中軍坐鎮(zhèn)此間。還請楊將軍看在四萬鄜延兒郎面上,為大軍打出一條通路!劉某在此拜求!”
楊可世默然點頭,朝著劉光世拱了拱手,大步就走出帳外。
中軍大帳之外,數(shù)百錦衣鐵甲的中軍親衛(wèi),早就沒了此前森嚴(yán)的隊列,只是圍在帳幕之外,數(shù)百道目光,只是在沉默之中投射過來。
大軍深陷死地,女真截斷后路,折可求棄軍而逃。如此軍情傳來,誰都知道戰(zhàn)局惡劣到了何等程度,誰都知道這位劉將主此次出兵到底是多么自以為是,到底是多么輕率浮躁!
但是這個時候,也唯有指望這些軍將,能將大軍帶出死地。也唯有指望大軍之中,僅有一名深孚眾望的客將楊可世!
帳中楊可世的吼聲,這些親衛(wèi)都聽得清清楚楚。等到楊可世出來,一眾親衛(wèi)默不作聲,都深深行禮下去。楊可世站在帳幕入口,深深吸口氣,放緩腳步走過。一路經(jīng)行,一路將俯身下去的親衛(wèi)們都拉扯起來,順便再拍拍他們肩頭,敲敲他們的兜鍪。
幾名楊可世親衛(wèi),早就等候在外。人人都牽著三馬,多出來的卻是劉光世中軍親衛(wèi)送出來的。每人都扎束整齊,神情堅毅,只是等著楊可世。
楊可世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在大隊中軍親衛(wèi)始終注視的目光當(dāng)中,回視諸人,沉聲怒喝。
“此時此刻,再無什么多說的。只有一句話,無論何時,俺只沖殺在前,就算是死,也只死在你們前面!”
親衛(wèi)們肅然行禮,整齊應(yīng)和一聲:“恭送楊將主!”
帳外響動,直傳進來。而劉光世站在木圖之側(cè),神色陰晴不定。而心腹諸將惶急的目光,也只落在他的身上。
劉安世終于低低說了一聲:“兄長,俺們要早做準(zhǔn)備!”
是啊,要早做準(zhǔn)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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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胡寨中,廝殺之聲終于漸漸平息了下去。
這處正當(dāng)晉寧軍東岸的要害軍寨,此前女真軍馬掃蕩黃河?xùn)|岸之際,都未曾攻拔下來。但是隨著劉光世將鄜延路軍馬抽調(diào)一空,驅(qū)策而東進。克胡寨中精兵強將,也多半應(yīng)調(diào)從征。
當(dāng)婁室所部自岢嵐軍殺出,再度橫掃大河?xùn)|岸之際。這座要害軍寨,卻在此次陷落。
克胡寨居于黃河?xùn)|岸高處,居高臨下,正可看見眼前大河滔滔。而對岸晉寧軍城,也在目中。
婁室所部猛安之一納虎脫就在這克胡寨寨墻之上,死死盯著對岸晉寧軍城景象。在他腳下,克胡寨中尸橫遍地,破碎的寨柵東歪西倒,天上仍然雨落不休,將寨中鮮血沖刷出一道道紅色的水流。成百宋軍俘虜蜷縮在寨柵之下,人人面無人色瑟瑟發(fā)抖,等待著未來不可測的命運。
這些南軍,真是不堪一擊!虧得還號稱南朝第一強軍西軍六部之一!比之從云內(nèi)到河?xùn)|一路打交道的那個甚鳥南人神武常勝軍,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不過據(jù)南人俘虜而言,西軍六路,據(jù)說最弱就是鄜延軍了。而熙河軍已然凋零,環(huán)慶軍也在新建,永興軍則是向來守家不出。還有甚么涇源軍和秦鳳軍卻是精強,比之神武常勝軍也不遑多讓。倒是真想渡河碰碰這涇源軍和秦鳳軍,看看南人所有強軍到底是什么成色!
想到一路行來,打遍南人強軍。滿臉虬髯的納虎脫忍不住就撇了撇嘴。
俺們宗翰所部,一路行來,都是惡戰(zhàn)。還折了銀術(shù)可,漠南雜胡諸部給打得幾乎全軍覆沒。要不是宗翰婁室布置得宜,一下就打開局面,還不知道要苦戰(zhàn)多久!
宗望那一路的貴人們,在遼人富庶之地將養(yǎng)著,有渤海那些廝鳥奉承著。此次南下,還不是靠著俺們西路軍吸引所有能打的南軍,這一路行來,還不知道有多么輕松爽快!俺們西路軍就是打苦仗的命!
不過再想想,就是西路軍中,這般只是坐享戰(zhàn)果的人又何嘗沒有?比如那位鎮(zhèn)日就搜羅南人書畫古玩的希尹。甚么硬仗都不上前,好處卻半點也不少!
想到東路軍和希尹之輩,納虎脫就是惱恨。南人富庶,實在是遠超想象。西路軍只是掃蕩河?xùn)|半路之地,擄掠生口已然上萬,這還是命大能熬到現(xiàn)在的。而搶掠到的財貨,更是堆積如山。遼人數(shù)道之地,只怕都趕不上河?xùn)|半路富庶!
而據(jù)說這河?xùn)|還是南人貧瘠所在,陜西河北,更是人煙稠密,財貨山積。而南朝國都汴梁,則如人間天堂一般!
可惜能渡河而進的,婁室只許了可敦和恰噠兩部,自家所部,卻只能在黃河?xùn)|岸一路橫掃,阻絕兩岸交通。婁室嚴(yán)令,所部不得有一兵一卒渡河西進!
看遠處晉寧軍城那旗幡散亂的模樣,但為宿將,誰不知道對面軍心已然亂了,且空虛無比?那么多等著自家屠戮搶掠的南人生口,卻吞吃不得!
想到此間,納虎脫就是憤憤。他們是小部出身之人,積累比之完顏家大部差得遠。他這一猛安,臨戰(zhàn)能抽出近千女真精騎。可現(xiàn)下用的各族生口不過才千把人,每年還要死上一批。雖然分了田莊草場,但是猛安中的婦孺老弱還得親自做活。跟著婁室,打苦仗也自沒什么。可放著壯大猛安實力的機會就在面前卻只能看著,好叫人惱恨萬分!
想到此間,納虎脫就大喊一聲:“拿弓來!”
一名親衛(wèi)遞上弓矢,納虎脫慣用步弓是遼人精制,足足有三石力道。縱然雨水潮濕,損失了些弓力仍然是軍中利器。他憤憤打了一支破甲錐上弦,信手弓開如滿月,一箭而出,就將一名蜷縮在寨柵之下的宋軍俘虜射了個對穿!
上百坐在雨水當(dāng)中的宋軍俘虜,只是麻木的看著眼前一切,然后深深的埋下頭去。
射殺一人,納虎脫郁氣猶自未消。還要再開弓發(fā)箭。一名女真?zhèn)黩T卻策馬從山下直上,遠遠就在大呼:“納虎脫,婁室有令,調(diào)俺們猛安向東打鄜延軍去!”
納虎脫一怔,雙手按著寨墻傾身大喊:“到底甚鳥回事?婁室不是要持重而進么?”
身為婁室?guī)は旅桶玻{虎脫如何不知道婁室的布局。奇兵突出抄截后路之后,只是一邊掃蕩黃河兩岸,阻絕交通。另外一部遮護岢嵐水,準(zhǔn)備接應(yīng)宗翰大軍上來。其余軍馬并不深深逼迫被隔絕在蔚水河谷中的南人鄜延軍主力。而是等待這數(shù)萬南軍自己瓦解。或者等宗翰所部主力合圍上來,最后再施以重重一擊。
這正是消耗少而戰(zhàn)果大的用兵正道。大家身為婁室麾下軍將,對他用兵水準(zhǔn)也向來佩服得很。
可是現(xiàn)在為什么就突然要集兵東進,現(xiàn)下就去打鄜延軍主力了?
那傳騎策馬直抵寨柵之前,也不下馬,就是仰面用女真語大喊。
“折家軍的河外兵跑了!現(xiàn)下蔚水河谷西面已然空虛,婁室說了,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他已然領(lǐng)兵直向西而去。現(xiàn)下就調(diào)你這一部,后續(xù)而進!去將南軍數(shù)萬,斬盡殺絕在蔚水河谷之中!”
不等納虎脫說話,周遭女真軍將士卒,全都大聲歡呼起來!
如此大雨中強襲數(shù)百里,然后在雨水泥濘中轉(zhuǎn)戰(zhàn)。女真軍馬雖然強悍,同樣是在咬牙堅持!
如若能早些將南人鄜延軍主力解決。則哪怕東面那個南人燕王所部再是強悍,西路軍回旋余地也是空前,富庶的陜西也為西路軍敞開。卻看那南人燕王,能和宗翰耗多久!
且大河一線,據(jù)在手中之后。將來得隙,就算沿河之下而擊南朝國都汴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要緊的是,有了這樣的回旋余地之后。女真西路軍再不用擁擠再狹小地域,輾轉(zhuǎn)掙扎。說不得各部都能盤踞富庶所在,好生的先搶掠一番再說!
在周遭女真語的歡呼吶喊聲中,宋軍俘虜悄然抬頭,看著那一張張猙獰丑惡的面孔,看著那一條條在雨水中被淋濕的金錢鼠尾。
雖然聽不懂女真話語,可是每人都有不詳?shù)念A(yù)感。鄜延軍主力,只怕就要完了!
難道西軍上下,就不來救鄜延軍了么?到底有誰,能來挽此危局?到底有誰,能將他們從女真韃子手中拯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