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如此兄弟
鼻子里呼吸的是帶有灰塵的空氣,眼睛里看到的是前方血腥拼殺的場面,那里雙方的士兵不再講究陣型,整個廝殺場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亂的場地上滿是臥地的死尸。身在戰(zhàn)場的人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思考什么,他們只會為了活命而揮刀刺矛,不是把敵人殺死就是自己被殺。
在沒有加入戰(zhàn)場前,那顆心會胡思亂想。但是一旦身在戰(zhàn)場,士兵們只剩下兩種本能,第一種是拼命第二種是逃命。他們在被擊倒之后會看著越離越近的利刃,用三兩秒的時間回憶自己的一生,最后視線變得越來越灰,永遠地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從遠方滾滾而來的騎兵隊,馬蹄踏動地面發(fā)出的‘嘚嘚——’馬蹄聲震耳欲聾。如果是戰(zhàn)前,陳宗澤、宇文成都率領率領七百余騎兵前來絕對不會改變太多,然而這時來襲的敵軍已經(jīng)將最后的預備隊用上去,戰(zhàn)線推進到楊廣車鸞前不足三百米,這他們這七百騎兵的出現(xiàn)就像是一聲驚雷一般炸響在敵軍主將的腦海里。
負責指揮襲擊楊廣車隊的將領名叫尉遲章,他的來歷十分復雜,曾經(jīng)跟過韓擒虎,韓擒虎死后他又跟隨賀若弼,一直到去年才轉(zhuǎn)到漢王楊諒麾下。
尉遲章現(xiàn)在是漢王楊諒的手下,所以他絕對不是太子一派,更加不是高颎派來算計楊廣。
實際上這一次正是漢王楊諒作梗,力圖用這次襲擊加劇太子楊勇和晉王楊廣的惡劣關系,好讓漢王勢力從中獲益。太子的位置每個皇子都眼巴巴地盯著,既然晉王楊廣可以爭,那么他漢王為什么就不能爭。既然沒有辦法明目張膽地爭,那他就暗暗地來,在暗地里好好操作,總有一天還是有機會!
眼見即將攻到楊廣車鸞駕前,浩大的馬蹄聲從背后響起,身穿士兵戎裝十分不顯眼的尉遲章心里一突,他帶兵將楊廣逼到這份上已經(jīng)算是完成任務,見楊廣的晉王府騎兵從背后殺來,毫不猶豫地呼喚親信準備撤出戰(zhàn)場,想帶著幾個人溜走。
戰(zhàn)事越打越激烈,這讓被算計的楊廣心情非常不爽,他平時不會數(shù)落人,這時正在口沫亂噴對著來護兒咆哮,一句“你這個蠢貨”再來一段“誰讓你帶兵往下沖的!”,罵的來護兒聳著腦袋硬是不敢吭聲。
宇文化及眼見敵軍就要再一次沖過來不由湊上去:“殿下,我的殿下啊!陳宗澤他們是不是自己遛了,怎么還不來啊?”
楊廣沒好氣地瞪過去,惹得宇文化及馬上閉嘴。他似乎覺得前面的玩笑是開得太大了,竟是讓沒有軍旅經(jīng)驗的陳宗澤統(tǒng)領出外追戰(zhàn)的騎兵,心里也擔憂陳宗澤能不能及時帶兵回援。不過他絕對是一個非常愛面子的人,死硬怒斥:“知道你看不得孤王重用鴻杰,可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啊?你說這些作甚!再亂我軍心,孤王必嚴懲不怠!還不退下去!”
宇文化及梗著脖子支支吾吾半天,他有幾百句話要說,可實在是不敢違逆楊廣。
那邊薛世雄不吭一聲地看著下方的激戰(zhàn),他雖是這次府兵的指揮沒錯,但是由于不是晉王府系統(tǒng)的武將,他基本沒有上場的機會。所以這位老將一直站在后方觀看。
震天的馬蹄聲在這個時候傳入來護兒的耳朵,他看見馳援而來的本方騎兵,一改剛才的孬相,激動喊:“來了!援軍來了!”
楊廣轉(zhuǎn)頭看去,前方果然是大片塵煙,一隊沒有打旗號的騎兵馳騁而來。他經(jīng)歷剛才的戰(zhàn)局不利,再加上被身邊的幾個人煩,心情可以說是糟糕到了極點,這時見陳宗澤率兵來援一掃心中的憂郁和郁悶,對著那幾個總是嘰嘰歪歪的人“哈哈”大笑,得意說:“看吧!孤王就說鴻杰忠心耿耿,信號發(fā)出不到一刻鐘,援軍趕來了!”
薛胄的表情很怪異,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不就是早安排好的援軍來了么?楊廣那么得意情有可原,但是扯上某些人的‘忠心耿耿’干么呢?
那邊李淵一直傻樂,他十分愿意看見楊廣重用陳宗澤,同時還特開心宇文化及總是和陳宗澤過不去,琢磨是不是再從中推一把,讓宇文化及全面和陳宗澤爆發(fā)沖突,那時他再適當?shù)貛蛣萑醯年愖跐蓭装眩瑑烧叩挠颜x應該能變得更加深厚一些?
策馬馳騁的陳宗澤看到前方殺地難分難解、局勢不明時先是一怔,他還真沒有料到有楊廣親自坐鎮(zhèn)還被打到車鸞前。他雖然不清楚那是是來護兒帶兵下沖導致步陣被拆得支離破碎,但是看到山坡上和山腳下滿是陣亡者的尸體,有點常識的人也該猜出來是主動出擊才導致戰(zhàn)局失利。
這時的陳宗澤倒是沒空多想什么,胯下戰(zhàn)馬馳騁間他戰(zhàn)劍指天進行最后的動員。他好歹也是上過陣的人了,不再是那個連殺人都會抖手的雛兒,這時他的那聲“殺!”喊得異常豪邁。
宇文成都叫得比誰都血脈噴張,他又是依借胯下戰(zhàn)馬的雄峻甩開袍澤自己拼命地前沖,瞬間就將陳宗澤等七百余騎兵甩在身后。
七百余晉王府騎兵在陳宗澤的率領下突進戰(zhàn)場,那些正殺的難解難分的人們,看見是友軍的江都府兵士氣大振,找不到本方主將的敵軍卻是方寸大亂。
本來騎兵來援,士氣大振的晉王府府兵竟是在想要戴罪立功的來護兒率領下發(fā)揮出兇悍的戰(zhàn)力將敵軍趕下山坡。
經(jīng)歷大喜大驚的敵軍后方被騎兵突襲,他們自己的騎兵又被纏住,找不到主將的情況下想反擊也沒能有效地進行組織,一直到被糾纏的騎兵突圍而出,他們在被兩面夾擊下從反抗演變成全面的潰散。
接下去的戰(zhàn)事無須再浪費筆墨形容,簡單而言就是一方逃一方追,漫山遍野的喊殺聲響徹。
解除威脅,楊廣讓人牽來戰(zhàn)馬,他在與陳宗澤會合后沒有廢話,一句“給孤王殺絕他們!”,親自領著陳宗澤等騎兵一路狂追,一直追到洛水旁邊的敵軍營寨。
面對只有少數(shù)敵軍士兵防御的營寨,近千騎兵一沖就沖開了寨門,幾乎沒有遇到什么反抗就殺進中軍的一個大帳。
楊廣從馬背上跳下來,他惡狠狠地派人沖進大帳,等待里面有人說“沒人”,他轉(zhuǎn)頭看一眼尾隨的眾人也大步走進去。
來護兒咧嘴一笑也快步走了進去,只剩下陳宗澤和宇文化及站在帳前大眼瞪小眼。
宇文化及也不知道想干么,竟是露出感概的表情,動情道:“此番多虧你率軍及時趕來,不然啊,那就危險了,我得替殿下好好謝謝你呀!”
陳宗澤自從到了晉王府就沒見宇文化及給過好臉色,這下聽宇文化及要代替楊廣感謝,感到好笑的同時也覺得這老狐貍實在太做作了。他連說“哪里,都是做本份事”謙虛幾句卻聽里面發(fā)出翻箱倒柜的聲響,“宇文大人,我們也進去吧?”
宇文化及露著笑臉也不客氣,率先就掀開大帳門簾走進去。
大帳之內(nèi)擺設簡單,正前是略高的臺子,那里有一張矮案,案上的毛筆和墨水早被打翻。左右兩邊擺著的幾張坐墩也被弄翻,地上顯得一片狼藉。左邊賬沿立著一排兵器架,從刀槍棍棒到大盾和弓幾乎是一樣不少;右邊的兩根柱子上卻是繃著一張畫有箭頭路線的輿圖,顯然就是標著進攻路線的戰(zhàn)術圖。
幾名侍衛(wèi)不斷在大帳中翻找著什么,他們仔細地探索,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楊廣靜立在軍事輿圖前仔細看著,他按住劍柄的手冒出青筋,看了一會想舉劍斬碎輿圖卻是忍住了,命侍衛(wèi)將輿圖收好,這才轉(zhuǎn)身看向進賬的親信們。
宇文化及被楊廣看一眼就偷偷摸摸轉(zhuǎn)悠到旁邊加入翻找的行列。
來護兒和宇文成都倒是腰板一挺轉(zhuǎn)身守住了賬門,擺出一副誰想進出都要冒著生命危險的架勢。
陳宗澤見楊廣看過來也側(cè)了側(cè)身,沒想楊廣卻是微笑招了招手,讓他不得不走過去。
楊廣笑容可掬:“鴻杰,初次上陣廝殺,感覺如何啊?”
很是認真的想了想,陳宗澤摘下纓盔抹了把臉,低頭看向滿是血跡的甲胄,再看手背上的傷口,老實答:“開始時真的會怕,沖鋒后就沒感覺了,殺幾個人后感覺很興奮……”
楊廣很是理解的笑了笑:“孤王深覺鴻杰乃是可造之才,應當多加磨練,日后若有機會本王定讓鴻杰獨領一軍。男兒漢,功名但在馬上取,生來就應談笑兵戈,率領大軍縱橫疆場!鴻杰莫讓你的阿摩兄失望了。”
一直處于莫名興奮狀態(tài)的陳宗澤先是一怔,看到楊廣臉上認真的表情不由內(nèi)心感動,感動之后屬于男人的血液好像被某種東西點燃似得變得火熱起來。不過在他想到一些事情時,原本動容的表情馬上暗淡下來,屢次想張嘴說些什么卻無法說出去……
那邊宇文化及裝模作樣地翻找,躲到角落邊偷偷摸摸往懷里掏出一封信箋,咋呼:“找到了!”
他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