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心猿意馬
“開房睡覺?”</br> 艷粉色的霓虹光斜打在安無咎微微挑眉的半張臉上,顯得亦正亦邪。</br> “不然呢?”沈惕勾起嘴角,“還要繼續(xù)去麻煩小鐘?”</br> 這句話非常快地說服了安無咎,他已經(jīng)給鐘益柔添了太多麻煩。</br> 沈惕指了指不遠處一座閃爍著金光的高大建筑,德式風(fēng)格,看起來是這一片最正規(guī)的酒店。</br> 安無咎想,實際上沈惕不必幫他這些,完全可以任他自己去找,盡管此番還算順利,可加布里爾是備著槍的,萬一行差踏錯,觸了對方逆鱗,可能就真的置沈惕于險境了。</br> 他不想這樣,畢竟沈惕才剛剛從一輪漫長的危險游戲里平安走出來。</br> 下一次還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起。</br> “走吧。”安無咎對沈惕說,“我請你住。”</br> 于是兩人沿街道走向剛剛沈惕選定的酒店,許多飛行器從頭頂飛過,安無咎沒有抬頭,目不斜視,但余光卻不住地瞟向沈惕。</br> 沈惕剛剛應(yīng)該是在說謊,泡泡糖里八成什么都沒有,否則這么容易被順走,開夜店的成本未免太高。</br> 饒是這么分析了一通,可他還是沒有放下心,在心里期望沈惕不要出什么事。</br> “如果你找不到你媽媽,要怎么辦?”</br> 好容易安靜下來的沈惕開口,突然問出這么一句。</br> 安無咎也愣了愣。</br> 他其實知道自己是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br> 為什么進入圣壇,他不清楚,只是猜測是為了母親的病。</br> 要怎么離開那個斗獸場,他也不知道,只是被動卷入旋渦之中的一粒塵埃,可能哪一天就死在了某個不為人知的關(guān)卡。</br> “找不到也不是最壞的可能。”</br> 安無咎知道沈惕這樣問,是在旁敲側(cè)擊,讓他不要把尋找母親的事當做唯一寄托。</br> 否則一旦失望,就失去一切。</br> 于是他又道:“我在紅與黑那個副本的熱身賽里突然醒來的時候,其實就忘記很多事了。但是那個時候我聽到一個聲音,她說活下來就可以找回所有記憶。”</br> “如果前一個目的達不成,我就換一個,找回所有的記憶。”安無咎垂著眼。</br> 沈惕點點頭,“找回來之后呢?”</br> 安無咎看向他,臉上帶著平和的笑意,“如果那時候我還活著,就再說吧。”</br> 沈惕在心里想,安無咎是比自己更厭世的人。</br> 盡管他很多時候在圣壇那樣的地方抱有不太正常的善意,但本質(zhì)上,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世界。</br> 他是被推著走的人,甚至找不到造成自己如今現(xiàn)狀的背后元兇。</br> 所以一旦他達成了自己所有的目的,或許真的會消失。</br> 想到這里,沈惕不由得有些低落。</br> 他好像不愿意這個人消失不見,出于一種奇異的本能。</br> 穿過一條熱鬧的馬路,他們來到了那棟看起來十分體面的酒店,門口的機器人保安比例有些失衡,沿著高高的大理石臺階,兩人向上,準備進入旋轉(zhuǎn)門,一陣紅外線鎖定了兩人。</br> “抱歉,沒有公民芯片無法進入。”</br> 原來還要這些?</br> 沈惕有些驚訝,“我沒有就算了,你不是移民過來的?也沒有?”</br> 安無咎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碰了壁,他們只得先離開。</br> “看來是沒福氣住大酒店啦。”沈惕倒是看得開,“早知道應(yīng)該去黑市買個芯片安上。”</br> “黑市可以買?”安無咎問。</br> “當然,不過是天價,一般是走投無路的人才會賣掉芯片。”沈惕一邊說著,一邊搜索附近不需要公民芯片的旅館。</br> 最后,兩人街區(qū)的犄角旮旯找到一個看起來不太正規(guī)的旅館,用上個世紀艷星的名字命名,艷俗的霓虹燈牌一閃一閃,廉價的日式風(fēng)格裝修。</br> “進去唄,只有這種地方能收留咱們了。”</br> 聽到沈惕的話,安無咎無法反駁,只得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踩過有些腐化的木頭臺階,旅館前臺的燈是紫藍色的,一個年級不輕的紅發(fā)女人坐在臺后,正戴著vr裝置看電影。</br> 直到沈惕靠上柜臺,手指敲了敲桌面,對方才關(guān)掉設(shè)備看向兩人,“晚上好啊小帥哥們。”</br> 安無咎一臉正直,“要兩間房。”</br> 女人臉上露出一種安無咎讀不懂的笑,“兩間?”</br> “對。”</br> “好吧。”她看起來有些失望,啟動柜臺上的一個終端,手指在上面劃拉了幾下,“還需要別的服務(wù)嗎?”</br> 安無咎想了想,“送點吃的進去吧。”</br> 女人瞟了他一眼,手指又劃拉了幾下,“行,男的女的?”</br> 安無咎沒聽懂,“你說我嗎?”</br> “對啊。”她笑起來,“你們倆要是口味一致也可以一起挑。”</br> 沈惕也開始奇奇怪怪地笑了。</br> 安無咎意識到什么,自己大概是不小心說出了這里某種服務(wù)的黑話,“不是,我是想要食物,真正的食物。”</br> “好吧。”前臺撇撇嘴,將掃描攝像頭對準兩人。</br> 沒一會兒看到結(jié)果,皺了皺眉,“你們都沒有芯片啊。”</br> 安無咎點點頭。</br> “那只能開一間了。”掙不到多的錢對方也很無奈,“現(xiàn)在是驅(qū)逐期,管得嚴,萬一被查到我們就真要吊銷執(zhí)照了。”</br> 沈惕笑了,“你們還有執(zhí)照啊。”</br> 對方瞪了他一眼,然后拍了拍柜面,“就一間,住不住吧。”</br> “好吧。”安無咎妥協(xié),“那一間雙人房。”</br> “我們這兒可沒有標間的雙人房哦,只有大床,兩張床怎么辦事兒啊。”對方不與他們多說,定下一間,又微笑著遞給他們一張卡片。</br> “有其他需要就刷卡點自助服務(wù),祝你們晚上愉快。”</br> 因為是黑戶,安無咎為一間房付了雙倍的價格,沿著樓梯找到卡片上的號碼,是第二層走廊最里頭一間。這里到處都是花里胡哨的成人壁畫,浮世繪風(fēng)格,加上全走廊粉色的燈光,看得人頭腦發(fā)昏。</br> 房門識別出二人,自動開啟,里面的裝飾和外面差不太多,不過還算干凈,不寬敞,正中央放著一張顯眼的心形水床。</br> “終于可以休息會兒了。”沈惕倒是十分看得開,大搖大擺走進去,一頭栽倒在床上,“還挺舒服。”</br> 安無咎關(guān)上門,檢查了一下這里的柜子,里面放的全是各式各樣的情.趣用品,他拿出一副手銬,觀察了一下。</br> “你還真是喜歡這種東西啊。”沈惕坐在床邊看著他。</br> 安無咎將其放下,“我只是覺得這種皮手銬拷不住人。”</br> “本來就不是這種用途。”</br> 關(guān)上柜子門,安無咎進入浴室,里面很狹小,幾乎轉(zhuǎn)不過身,就這樣還裝了個不小的浴缸,幾乎占了大半個浴室的空間。</br> 他轉(zhuǎn)過身,對上洗手臺上的鏡子,看見自己的臉。</br> 安無咎好奇脖子和胸口的花線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于是伸手搓了搓,可搓不掉,這些線條似乎是從皮肉深處長出來的,和真正的花一樣,只不過它們的土壤是自己這副肉.體。</br> 他順道沖了個澡,避開手腕,受的傷已經(jīng)比之前好了很多。m.</br> 只是他忽然疑惑,在游戲里受的傷都不會帶到現(xiàn)實中,那么他的傷就是在現(xiàn)實受的?</br> 安無咎想了想,自己并沒有仇家。</br> 可他轉(zhuǎn)念一想,或許真的有,就像加布里爾對馬奎爾一樣,想報仇,但對方一直躲在圣壇。</br> 難道說自己也是因為躲進了圣壇,才免遭于難?</br> 可他記憶中自己是個最最普通的大學(xué)生,休學(xué)在家,根本沒有機會結(jié)仇。</br> 越想,安無咎越覺得自己的記憶矛盾重重,問題很多。</br> 沈惕無所事事盤腿床上,浴室里的水聲聽得他心緒流蕩,于是打開投影,想找點什么看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無一例外都是本店特色視頻。</br> 準備關(guān)掉,但酒店里的觸控不好使,他不小心點開了其中一個,還恰好是倆男的,沒有多少問候,上來就辦正事兒。</br> 不到一分鐘,兩人就吻得膠著,沈惕感覺沒什么意思,打算關(guān)掉,正好在這個檔口,他聽到了浴室門打開的聲音。</br> 第一反應(yīng)是回頭,對上正歪著頭擦頭發(fā)的安無咎。他換了浴室里的白色法蘭絨睡袍,交疊裹著,系帶勒出細細的腰身,雪白側(cè)頸延伸出分外動人的弧線。</br> 安無咎漂亮的黑眼仁往上瞟了瞟,望向沈惕背后的投影,又落回來,到他的臉上,最后抬了抬眉。</br> 沈惕沒打算解釋,轉(zhuǎn)頭關(guān)了投影,干柴烈火變作一片黑暗。</br> “洗完了?”</br> “嗯。”安無咎以為他也要洗,提醒道,“水有點冷。”</br> 沈惕調(diào)高了空調(diào)的溫度,“你要不要蓋上被子?”</br> 安無咎沒接話,赤足走到床上,沈惕看過去,地上還有一串濕漉漉的腳印,還挺可愛。</br> 裹上被子盤腿坐好,安無咎覺得好受了一些,想起些什么,又對沈惕說:“里面只有一件浴袍,我已經(jīng)穿了。”</br> 沈惕轉(zhuǎn)過臉,笑著問:“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呢?”</br> “意思是你洗完澡之后只能穿之前的衣服,或者不穿。”非常難得的,安無咎開了個小小的玩笑,盡管他并不擅長。</br> 沈惕看著他,還以為一個沒注意,他又變化了。</br> 事實上沒有,還是那個軟心腸好拿捏的安無咎。</br> 他半干的頭發(fā)有幾縷散落在臉頰邊,好像和以往那副冷靜自持的樣子很不一樣。或許是剛洗完澡的緣故,皮膚很透,薄薄的上眼瞼微微發(fā)紅,都能看到青色的血管。</br> 他的眼角眉梢?guī)еσ猓钌蛱栌衅痰氖瘛?lt;/br> 其實人前的安無咎善良謙和,絕對和冷若冰霜四個字搭不上關(guān)系,但不知為何,即便他再怎么幫助其他人,救世主一樣攬下一切,他的身上總會有一種強烈的疏離感。</br> 但此時此刻,在自己面前的安無咎,更多了幾分人的情緒,也少了許多防備心。</br> 硬要和那些搭訕的人比,沈惕想,現(xiàn)在的他應(yīng)該也算是特別的,雖然想不通為什么自己要淪落到和那些家伙比。</br> 正腦內(nèi)想著,一只手指忽然抵到沈惕眉間。</br> 是安無咎的。</br> “這到底是怎么固定上去的?”安無咎的指尖摁著那小小一枚紅點,血滴一樣的寶石。</br> “你可真是不死心啊。”沈惕自然地握上他的手指,“當然是我生出來的時候就有的,厲害吧。”</br> “你又騙我。”安無咎咬字都很輕,只有淡紅的嘴唇微微張合,他想收回手指,但沈惕就這么拽著。</br> “我可沒騙過你幾次。”沈惕的笑容中透著一絲小小的無奈,“在你面前我已經(jīng)很收斂了。”</br> 好像確實是這樣。</br> 安無咎忽然起了某種壞心眼,他有點奇怪,感覺自己好像變了,但又沒有。</br> 于是在這種潛意識的慫恿下,他那只被握住的手指向下一勾,勾住沈惕的的手,人也湊上去,湊到沈惕臉跟前。</br> “干什么?”面對安無咎的主動,沈惕有些不習(xí)慣,身體甚至后仰了一些。</br> “我看看你的眼睛是不是假的。”</br> 安無咎的表情明明滿是求知欲,卻給人一種勾人的錯誤引導(dǎo)。</br> 那雙黑色的瞳孔像面鏡子,映著沈惕的臉。</br> 紅色的珊瑚珠在他的眼中搖擺不定,和沈惕此刻的心一樣。</br> 太近了。</br> 安無咎恍然間發(fā)現(xiàn),這樣的距離已經(jīng)超出了安全范圍。</br> 沈惕不像其他人,眼睛飄來蕩去,冒犯不自知,他只會筆直地看著自己的雙眼。好像從他在圣壇醒來的第一時間開始,這雙眼睛就注視著他。</br> 他在算計里和沈惕達成某種亦敵亦友的默契,在危難中彼此產(chǎn)生信任的羈絆。</br> 但好像又不僅僅止步于此。</br> 沈惕很縱容,動他眉間的寶石不會生氣,說他眼睛是假也不生氣,半天不說話都不會催促。</br> 長久對視,總有一個人要先敗下陣來。</br> “你為什么幫我?”</br> 沈惕微微一怔,沒想到安無咎的思維可以這么跳躍,還以為他說成人俱樂部的事,“因為要辦正事,不然一直困在那里。”</br> 安無咎盯著他,“我說之前所有的事。”</br> 沈惕不說話了。</br> 過了好一會兒,好像真的慎重地想了很久,他才又開口:“可能是因為你很特別吧,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這么覺得了。”</br> 因為足夠慎重,這句話一點也不會讓安無咎懷疑是謊。</br> “你想活下來,想尋找親人,還想找回記憶,你想做的事都很有意義,如果我?guī)湍悖敲次业纳钜矔心敲匆稽c意義。”</br> 說完,他給了安無咎一個微笑。</br> “好奇怪,以前形形色色那么多人,都沒有給過我這種錯覺。”</br> 安無咎善于籌謀,也明白不應(yīng)該輕易對人動感情,至少不應(yīng)該是圣壇里相識的人。或許十幾個小時以后,他和這個人就再也遇不到了。</br> 大概正是因為想到這里,他忽然生出一絲沒有未來的決絕。</br> “沈惕。”</br> “嗯?”沈惕很奇怪,為什么今晚安無咎說話跳躍,又突然叫自己的名字,一切都很反常。</br> “那不是錯覺。”</br> 安無咎的眼神明明很澄凈,卻有種迫人的美。</br> “無論到第幾關(guān)……”</br> “你能為了我活下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