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造物之主
砰的一聲,回廊歸于寂靜。</br> 吳悠獨(dú)自站在自己所屬的角落,東南角。</br> 這里很黑,除了腳下方塊散發(fā)出的微弱燈光,其余什么都沒有。而這樣一點光也不足以照亮四周。</br> “喬希。”吳悠叫出一個名字。</br> 很快喬希就回應(yīng)了,“怎么了?”</br> “你剛剛跟楊爾慈說的那個靈異游戲,是什么?”</br> “哦那個啊。”喬希覺得在這種地方說這樣的故事多少有點瘆人,但吳悠想聽,他還是壯起膽子說了,“就是四角游戲,據(jù)說是來源于一個五人的雪山攀登小組,其中有一個人在途中去世了,因為很冷又缺乏物資,在夜里為了大家都能活下來,就發(fā)明了這個游戲,互相叫醒對方,怕睡得太沉,凍死在雪地里。”</br> “不過后來這變成了一種招鬼游戲,要四個人站在一個黑暗房間的四角,不許發(fā)出聲音,從第一個人開始,摸黑往前走,走到第二個人的身后,拍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就留在那里,被拍肩膀的人得到信號,也往前走,就這樣循環(huán)下去。”</br> 吳悠在腦中模擬了一遍這個場景,有些不解,“這好像不能循環(huán)。”</br> “第四個人被拍了肩膀之后,往最開始第一個人的角落走,但是那里沒有人可以讓他拍肩膀。”</br> “這就是問題啊!”喬希驚訝于他一下子就找準(zhǔn)了重點,“你說的是正常的情況,萬一發(fā)生了不正常的情況,第四個人走到第一個角落……”</br> 南杉開了口,“拍到了一個不存在的、第五人的肩膀。”</br> 或許是因為體力問題,他幾乎是氣聲說話,顯得愈發(fā)陰森。</br> “沒錯,這就表示他們真的招到那個鬼了。”喬希說完,腳下的綠色光芒好像愈發(fā)可怖起來。</br> “不過還好,還好我們不用移動和拍肩膀,不然我真的不敢呆在這兒。”</br> 吳悠對靈異游戲沒有太大的興趣,但這個回廊的確是這種游戲的天然場地。</br> 不過這個鬼也是夠閑的,竟然愿意花時間陪人類玩這種幼兒園級別的游戲。</br> 干點什么不行。</br> 說完鬼故事,回廊再一次沉寂下來,每個人都仿若置身于虛空的黑暗之中,摸不著彼此的位置。</br> 除了鐘益柔,其余的人基本是可以說話的,吳悠想了想,放開聲音提議說:“我們繼續(xù)說話吧。”</br> 他的聲音如同投石入湖,很快隱沒于黑暗中。</br> 不多時,他得到了回應(yīng),是南杉的聲音。</br> “怎么,小孩子聽到鬼故事很害怕嗎?”</br> 吳悠覺得他說的話很可笑,本來不想搭理他,卻又聽見了喬希的笑聲,于是不得不解釋:“我只是怕出現(xiàn)什么問題,保持隨時溝通的狀態(tài)會比較安全。”</br> 很快,喬希的聲音也出現(xiàn),“對誒,大家彼此說話,至少能確認(rèn)大家都還是在原地。”</br> “但是鐘小姐不能說話。”南杉說。</br> 盡管南杉可以說話,但他的聲音很虛,聽得不是很分明。</br> “我……我醒了……”</br> 鐘益柔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黑暗之中,吳悠雖一下子聽出來,但不禁心生懷疑,“你醒了?你是誰?”</br> “鬼故事把你嚇傻了?我當(dāng)然是你鐘姐。”鐘益柔的聲音雖然沒力氣,但語氣和之前一模一樣。</br> “鐘小姐你沒事吧?”喬希詢問,“你昏迷了好久啊。”</br> “嗯……”鐘益柔緩慢說,“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里我在這里工作,但……我好像做了很壞的事。”</br> 南杉開口,“你是說你本人,還是e06。”</br> 鐘益柔沉默了一片刻,“e06,因為夢里的都不是我的記憶。”</br> “壞事……”喬希大聲問,“有沒有更具體一點的啊?”</br> 鐘益柔感覺自己的呼吸十分艱難,氣息仿佛凝結(jié)成絮,堵在了喉嚨口。</br> “我……我好像的確在一層工作,但我看管的并不是小孩子們。”</br> “不是小孩?”吳悠疑惑,“那你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覺?”</br> “對,夢里我的工作的確是照看很多很多的……人體。”斟酌之后,她用了這樣一個詞。</br> “他們不算是孩子了,不過……確實是沉睡的,在冷凍艙里。”</br> “冷凍艙……”吳悠好像明白了為什么一層會那么冷。</br> 聽到這里,喬希提出一個疑問,“可是,如果鐘小姐并不是看管死去的小孩,那南杉先生的工作為什么是焚燒呢?”</br> 的確如此。</br> 吳悠也認(rèn)為很可疑,“我們就是在焚燒爐里看到過小孩子的骨頭。”</br> “好像也有成年人的。”南杉補(bǔ)充,“只是小孩子的骨頭就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br> 這座收容中心如同被隱沒于黑霧之中,真相只能露出邊角。</br> 看到的越多,陷入越深的迷霧。</br> “冷凍的人體……”吳悠提出一種猜想,“難道是這里用來做人體實驗的材料?”</br> 鐘益柔努力地回憶了片刻,“很奇怪,夢里我夢到自己在整理資料,每一個冷凍人體的數(shù)據(jù)都是一模一樣的。我印象很深刻。”</br> ·</br> 實驗室的門關(guān)上以后,黑暗的房間內(nèi)閃爍了些許光亮,緊接著,四周圍緩緩地亮起,視野逐漸清晰。</br> 這里打通了一整條回廊,呈一個環(huán)形的、如同隧道一般的空間,里面擺放著數(shù)不清的玻璃實驗器皿、實驗艙,以及劃分出來的實驗手術(shù)室。</br> 雙螺旋的藤蔓延伸纏繞著這里的一切,令這個原本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冷冰之處充滿了詭異的生機(jī),像是一座吃人的地下雨林。</br> 楊爾慈伸手摸了摸這不尋常的藤蔓植物。</br> “你們不覺得,這很像dna鏈嗎?”</br> “嗯,這也是之前對密碼gene的一種暗示吧。”安無咎說。</br> 玻璃器皿里有浸泡在防腐藥水里的各種人體器官,還有許多罩住的動物活體,從密密麻麻的昆蟲,到哺乳類的小型動物,甚至是像猩猩之類的靈長類生物。</br> 面對這些,安無咎平白生出一種不適感,忽然地感到暈眩和反胃。這里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熟悉,包括這些貼著標(biāo)簽的化學(xué)藥劑,和空氣中的消毒水氣味。</br> 其中一只玻璃罩里關(guān)了只活體無毛小鼠,不同的是,它的后背上生長著一只人類的耳朵。</br> “這是用來克隆器官的,把軟骨細(xì)胞移植到耳廓形態(tài)的支架上,很早的技術(shù)了。”楊爾慈走到他的身邊,解釋道,“移植到鼠背上,也是為了借用活體動物的身體維持細(xì)胞組織的生長。”</br> “所有的器官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獲得嗎?”安無咎看向楊爾慈。</br> 楊爾慈搖了搖頭,“目前具有重要功能和復(fù)雜結(jié)構(gòu)的器官,例如心臟,并不能通過這些器官克隆技術(shù)完美復(fù)制,得到的很多要么是外形不夠像,要么功能差距很大。”</br> “所以現(xiàn)在更多人購買人工心臟,起搏器的效果更出色。”</br> 安無咎點了點頭,“你果然是這方面的研究員。”</br> 楊爾慈微微有些出神,聽到安無咎的話,她輕聲回應(yīng)。</br> “從前是吧。”</br> 但她很快回神,沒有再多說什么。</br> 只是這四個字,安無咎就認(rèn)為她有了出現(xiàn)在圣壇的合理性,畢竟一個專職于生命科學(xué)的研究員,沒理由會來到這種隨時可能送命的地方。</br> 沈惕拿自己的手指抵住玻璃罩,那只小老鼠原本縮在一團(tuán),可看見沈惕的指尖,便被吸引,粉色的鼻尖湊近,隔著玻璃貼了上來。</br> 但很快,那只老鼠就倒在了地上,掙扎幾下,沒了反應(yīng)。</br> 沈惕立刻收回自己的手,不解地皺起眉。</br> 楊爾慈看見了,用完全沒有寬慰感的語氣寬慰他,“很正常的,這些老鼠是免疫缺失的動物,才能不對其他生物的細(xì)胞排異,但相應(yīng)的,他們的壽命也很短。”</br> 安無咎看向沈惕,感覺他似乎不太能接受一只小鼠在他面前死去的畫面,所以視線才會停留那么久。</br> 在大多數(shù)人類的認(rèn)知里,動物,尤其是這種本身就作為實驗體的動物,它們的生命和人類的生命并不是同一量級的。</br> 但對沈惕好像不是這樣。</br> 他總是以局外人的角度看待一切生靈。</br> 楊爾慈試著將自己的手貼上玻璃罩頂端的感應(yīng)器,果然,權(quán)限打開,頂端的玻璃蓋自動開啟了。</br> 她伸手,將里面那只死亡的小鼠輕輕拿了出來。</br> 她想觀察一下這只小鼠的身上會不會有什么線索,可剛捧起來,“死亡”的小老鼠腳突然動了動,竟活了過來。</br> 它一直吱吱叫著,像是要下來,楊爾慈便蹲下,將小鼠放到地上。</br> 恢復(fù)活力的小鼠向前走了幾步,然后便快速地朝著某個方向跑去。</br> 安無咎覺得有古怪,“它好像是想帶我們?nèi)ツ硞€地方。”</br> 于是他們跟隨著這只怪異的小鼠,一路向前,穿過繁密的螺旋藤蔓,那些實驗研究所使用的保存器皿越來越大,從一個個奇怪的動物,逐漸變成人。</br> 小鼠將他們帶到了一片圓形空地前,這里沒有藤蔓生長,空地的上方漂浮著一個乒乓球大小的金屬圓球。使命大成,小鼠也消失不見了。</br> 楊爾慈伸手碰了碰那顆懸浮的球體,一瞬間球體四射出無數(shù)根藍(lán)色光線,最終編織出一個完整的全息投影,上面只顯示了一行英文句子。</br> 依舊是,一切為了人類。</br> “正在識別中——”</br> “歡迎回來,b05!”</br> 全息投影里顯現(xiàn)出新的內(nèi)容,分為三個工作區(qū)域,一個是[修剪工作]、一個是[完美復(fù)制]。</br> 還有一個工作區(qū)域的名稱是[電影]。</br> “看電影也算工作的一部分?”安無咎對此很是懷疑。</br> 楊爾慈嘗試點擊了一下[電影]部分,但里面果然只有幾部很老的電影:《弗蘭克斯坦》、《第六日》和《楚門的世界》。</br> 但再想要打開影像文件,就出現(xiàn)提示音。</br> “請完成你的本職工作,b05!”</br> 楊爾慈只好先點擊[修剪工作],出來的卻是大量未整理的數(shù)據(jù)結(jié)果。</br> 沈惕見安無咎盯著[電影]菜單下的那些電影名稱,于是湊過去問,“你看過這些嗎?”</br> “好像有印象,或許是小時候看的。”安無咎的視線轉(zhuǎn)到他的臉上,好像看到沈惕流露出些許羨慕。</br> 某個瞬間,安無咎感到一種微妙的愉悅感。</br> 但很快就消失了。</br> 沒看過其實才是正常的。</br> 他們所處的年代被海量的影像信息所吞沒,每個人的節(jié)奏都很快,已經(jīng)幾乎不會有人去看完整的、長達(dá)兩小時的電影,甚至很難聽完一首歌,因為網(wǎng)絡(luò)上有眾多的“精選”與“最佳”片段,如同一本書里的punchline被摘抄出來,反復(fù)傳閱。</br> 沈惕靠近些,“講什么的?”</br> 安無咎根據(jù)自己不甚明晰的記憶,耐心地向他復(fù)述這些古老的影片。</br> “都是很經(jīng)典的老片,第一部改編自一本小說,可以說是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說,講的是一位狂熱的科學(xué)家,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學(xué)知識‘創(chuàng)造’出一個人,于是經(jīng)常偷尸體,將不同的尸塊拼湊起來。</br> 后來因為一場意外,這個由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真的活過來了,但他卻感到害怕,最后釀成悲劇。”</br> 沈惕聳聳肩,對這個故事有著明顯很不贊同的態(tài)度,“人類好像非常熱衷于當(dāng)造物主。”</br> 安無咎先是不置可否,但想了想,又補(bǔ)充道,“應(yīng)該是越認(rèn)為自己所具備的知識接近于真理,越想試試能不能創(chuàng)造點什么。”</br> 沈惕點了點頭,微笑著對他說“next”。</br> “第二部……”安無咎思考著措辭,“也算是一部關(guān)于‘造人’的電影,只不過這次的手段沒那么原始,變成了克隆。主角亞當(dāng)是被克隆出來的人,所以當(dāng)他回到家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出現(xiàn)在那里,后來……他就和邪惡勢力對抗,經(jīng)典也俗套的橋段。”</br> 沈惕提出了一個劇情之外的疑問,“為什么電影要叫這個名字?”</br> 安無咎向他解釋,“因為傳說上帝就是在第六日創(chuàng)造出亞當(dāng),也就是第一個人類。”</br> 他以為沈惕會知道,畢竟現(xiàn)在世界形勢不好,諸如基督教之類的許多宗教開始復(fù)蘇,加上沒有制約,信徒越來越多。</br> 說到上帝,沈惕想到了一些怪異的畫面,一片金色的混沌和無數(shù)雙混沌中的眼。</br> 他有些輕蔑地想,上帝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特別之處。</br> 偽神而已。</br> 安無咎注意到沈惕陷入一種沉思中,楊爾慈還在分析數(shù)據(jù),所以他伸手在沈惕的眼前晃了晃,“你還想聽嗎?”</br> 沈惕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手,“當(dāng)然。”</br> 就這么一個動作,安無咎的某根神經(jīng)驟然跳了一下,他試圖將手抽出來,但最終還是沒能成功,于是很快速甚至慌亂地向他介紹了最后一部影片,“第三個講的是……一個人完整的人生都只是一個謊言的故事。”</br> 沈惕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不說話了。</br> “就這樣?”</br> 安無咎點了點頭,這次他成功地把手抽了出來。</br> “對。”</br> 心跳得好快。</br> 楊爾慈看完了數(shù)據(jù),在全息投影出來的鍵盤上操作了很久,終于得出一個結(jié)果。</br> “這個修剪工作……是關(guān)于胚胎基因編輯的。”</br> 安無咎轉(zhuǎn)過臉,想說話,又聽見沈惕在身后說,“你肯定也記不清了,所以說不出所以然來。下次跟我一起看那部電影吧。”</br> 這算是邀約嗎?</br> 安無咎有些混亂,自從他在另一種狀態(tài)下對沈惕說出那些曖昧的話之后,除了懊惱,他心中還憑空生出一種陌生的慌亂情緒。</br> 這很不正常。</br> “出去再說吧。”安無咎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br> 他想,如果自己是一臺儀器,那一定也存在某種故障的儀器。</br> 否則為什么只會因為沈惕一個人產(chǎn)生波動值?</br> 楊爾慈相當(dāng)具有職業(yè)操守,直接忽略了兩個狗男人之間膩味的對話,將找到的一則視頻播放出來。</br> “這是他們進(jìn)行基因編輯的過程,而且對象是胚胎。”</br> 視頻是很簡單的動畫,講解了基因編輯的過程。靶向的工具在雙螺旋dna中定位到需要編輯的部分,進(jìn)行刪除、替換或插入。</br> 這顯然是一個宣傳視頻,上面無所不用其極地夸贊著基因編輯工程的優(yōu)點,例如可以從根本上免去那些“不治之癥”,徹底地敲除致病基因,如同編程一樣對人體進(jìn)行高效改進(jìn)。</br> 沒有任何一項技術(shù)是百利無一害的。</br> 楊爾慈介紹說:“事實上這種技術(shù)很早就出現(xiàn)過了,應(yīng)用到有病癥的成年人的身上,的確是提供給患者的一種不錯的選擇,可是在沒有反復(fù)驗證的情況下,直接應(yīng)用到胚胎和嬰兒上面,性質(zhì)就完全變了。這是各個國家嚴(yán)令禁止的。”</br> 的確,或許通過這種手段,真的可以誕下一個很大概率一生都不會換上不治之癥的“人選之子”,但事情永遠(yuǎn)不會這么簡單。</br> “成人可以選擇。”安無咎望向那些不斷滾動的數(shù)據(jù),“而胚胎是無法拒絕的,他們只能被動接受這種實驗。”</br> 聽到這句話,楊爾慈點了點頭,她一方面無比贊同安無咎話,一方面又再次為這個人的巨大轉(zhuǎn)變而感到不可思議,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小時前的安無咎,恐怕不會有這樣的憐憫心。</br> “而且這把基因的剪刀還遠(yuǎn)遠(yuǎn)夠不上普遍應(yīng)用的精準(zhǔn)度,出錯的概率很高,那些數(shù)據(jù)你看到了,很大一部分都有著或多或少的失敗,這里的失敗背后是一個生命。</br> 基因編輯的實驗看似很短暫,幾分鐘就可以搞定,但是被動成為受試者的這些胚胎會慢慢長大。研究者為了得到編輯后的結(jié)果,無論這些人愿不愿意,他們這一生都將成為被觀察的實驗對象。”</br> 果然。</br> 安無咎明白了,這就是楚門的世界。</br> 沈惕提出了另一種猜想,“那被編輯了基因的胚胎,如果像普通人類一樣繁衍后代,一代代下去,會出現(xiàn)多米諾現(xiàn)象吧?”</br> 楊爾慈看向他,“不排除有這個可能。這里就有模擬實驗的結(jié)果,通過計算機(jī)的上億次測算結(jié)果來看,也是存在基因突變可能性的,而且是出現(xiàn)在整個人類基因池中。”</br> 全息投影中出現(xiàn)一整片藍(lán)色的光點,其中星星點點地出現(xiàn)紅色,然后紅色的光點愈來愈多,以極快地速度結(jié)合和擴(kuò)散。</br> 她頓了頓,“這就是為什么有人曾經(jīng)呼吁,讓接受過胚胎基因編輯的人不要生育后代,以免污染基因池。”</br> 安無咎立刻說,“這是不公平的,他們也是人,不是實驗材料。”</br> 這樣的話聽起來格外的心酸。</br> 每一個被人為地制造出來的產(chǎn)物,都沒有主動選擇自己人生的權(quán)利,基因編輯嬰兒也好,克隆人也好,他們都不過是違背倫理的犧牲品。</br> “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技術(shù)在錯誤的時間點被應(yīng)用,他們隨時都有可能遭受這種技術(shù)不成熟帶來的后遺癥。被敲除的部分基因或許有可能致病,但更有可能承擔(dān)極為重要的生理功能。”</br> 沉默間,沈惕先開了口,“應(yīng)該不止這所收容中心做過相關(guān)的地下研究,但是礙于全球大小國家和衛(wèi)生組織的反對,所以沒有辦法曝光,如果可以,說不定第一時間就宣告超出大眾想象的實驗結(jié)果。”</br> 比如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弗蘭克斯坦。</br> “肯定的,科學(xué)狂人一直存在,被阻止是正確的。這些人總認(rèn)為自己是為了人類的大步前進(jìn)而努力,狂熱的科學(xué)信仰和利益追求早就打破了他們對未知的敬畏。”楊爾慈說。</br> “人類當(dāng)然需要前進(jìn),但不是不擇手段地前進(jìn)。”安無咎盯著那些冰冷的數(shù)據(jù)。</br> 沒有約束,潘多拉的魔盒總有一天會被打開。</br> 楊爾慈正欲打開第二個工作空間,也就是[完美復(fù)制]。</br> “我好像已經(jīng)知道這是什么……”</br> 突然,全息投影消失了,縮回到那個球里,而球也一下子不見,來不及捕捉。</br> 房間內(nèi)一瞬間陷入黑暗,和外面的回廊一樣,緊接著,紅色的警示燈開始閃爍。</br> 提示音重復(fù)發(fā)出警告。</br> “壓迫停止,動力系統(tǒng)故障。”</br> “是有人動了嗎?”</br> 楊爾慈剛說完,突然見腳下一空。</br> 黑暗之下,他們?nèi)寺淙胛粗目斩粗小?lt;/br> 與其說是空洞,不如說是一個傳輸隧道,很快,安無咎就進(jìn)入了一個新的黑暗之地,雙腳踏踏實實落到地上。</br> “你們現(xiàn)在就在這層樓的最中心。”</br> 不是人造出來的缺乏感情的合成語音,安無咎很快分辨出來,這是第二層里那個瘋兔子的聲音。</br> “沒想到你們會挺過這一關(guān),之前的人早就死了,真是要恭喜各位了。不過可惜,你們的同伴們,沒有遵守規(guī)定哦。”</br> 四周圍漸漸地亮起,安無咎這才發(fā)現(xiàn),他位于一個小小的房間之中,洗手間隔間大小,沒有窗子,門從外面上了鎖。</br> “所以,你們不得不再跟我玩一個小小的游戲咯。只要贏了,你們就可以順利離開,輸了的話,你們的同伴或許不會立刻死掉,但一定會變得不完整。”</br> “而失敗的你們,就會被一直困在這個小房間里,直到游戲結(jié)束。”</br> “明白了嗎?我可愛的朋友們。”</br> ·</br> 回廊四角的四人始終保持聯(lián)絡(luò)。</br> 吳悠一直試圖碰耳廓上的傳聲器,想要聯(lián)系上他們?nèi)耍冀K沒有任何訊號。</br> “對了,”南杉忽然想到了什么,“喬希,你是不是找到了撲克牌?”</br> “嗯。”喬希大聲回應(yīng),“那個里面有六張數(shù)字牌,一張joker牌。”</br> “joker?”吳悠想了想,“你不就是小丑嗎?這張牌是代表你的?”</br> “我一開始也這么想來著。”喬希說,“但是有點不對,我是d03,撲克牌里是有方塊3的,大家的也都有,缺少的是方塊2。”</br> “2不就是a02,無咎哥?”吳悠想了想,感覺有哪里不對勁。</br> 少了2,補(bǔ)上了一個joker,應(yīng)該是有所指向的。</br> “有一點我很困惑,”南杉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到目前為止,所有人里面,唯獨(dú)只出現(xiàn)過假的安先生。原本我們以為其他人也都會出現(xiàn)假的,但現(xiàn)在好像并不是這樣。”</br> “對。”鐘益柔也認(rèn)同,“而且他好像是殺不死的……”</br> 第一層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楊爾慈用重物狠狠砸過,就算沒有死,也絕不可能完好地出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br> “joker也是鬼牌……”吳悠的腦海中出現(xiàn)了一個大膽的猜想。</br> “難道說,a02已經(jīng)死了,剩下的是一個鬼牌。”</br> 氣氛一下子變得陰冷起來,平白起了陣風(fēng),吹得吳悠后背發(fā)麻。</br> 鐘益柔想了想,基于這種假設(shè),那“殺不死”也可以成立了,“你說得對,如果是這樣,會不會是a02的鬼魂對其他人的復(fù)仇?這樣的話,應(yīng)該就不會出現(xiàn)其他角色的復(fù)制品了……”</br> 她沒來得及說完,聲音突然一變,“誰?”</br> “怎么了?”吳悠覺得不對,但自己無法移動,“發(fā)生什么了?”</br> “剛剛有人拍我的肩膀。”鐘益柔的聲音微微發(fā)抖,“你們沒有人離開過這個綠色方塊吧……”</br> 沒等到回應(yīng),也沒來得及再說一句,鐘益柔的聲音驟然尖銳,發(fā)出呼叫,“有人……有人在拽……”</br> 吳悠大聲喊,“我馬上過去!”</br> “等等。”南杉忽然叫住了吳悠。</br> “等什么?可能是a02又出現(xiàn)了!”吳悠激動地說完,忽然反應(yīng)過來,想到一開始聽見鐘益柔聲音的時候,自己的懷疑。</br> 在那個被襲擊的尖叫聲中,喬希有些動搖,“這個……”</br> “真的是鐘小姐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