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這天傍晚高長他們剛準(zhǔn)備在一個山崗上安營扎寨,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大黃抽了抽鼻子，蹬蹬爬上旁邊的一棵松樹,一分鐘以后他說：“山那邊有人煙，正做飯呢，我都聞到飯香了。”
    于是這一行人就這么順著米飯的香味，摸黑走了將近兩個鐘頭山路，果然順利地找到了一個村莊，只不過這村子外頭的圍墻忒高，要翻過去恐怕得費點力氣。高長和大黃正感慨圍墻的高度的時候，走在前面的那頭狼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只聽到“咔嚓”一聲脆響,然后咻一下，它就被兜到網(wǎng)里掛上枝頭了。
    “嘖，這都能中套？真給咱犬科丟臉?！贝簏S圍著網(wǎng)兜下邊轉(zhuǎn)了兩圈，很快就把這個簡單靈活的機關(guān)看明白了，嘴里毫不留情地嘲笑那只中了陷阱的笨狼。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馬后炮！有種下次你走前邊試試！這頭狼大概沒發(fā)現(xiàn)，自從他遇上這個不靠譜的犬神后裔之后，脾氣暴躁了不少，草原上的王者之風(fēng)盡失。
    這一路上，高長早就習(xí)慣了大黃和那頭狼沒完沒了的拌嘴，就在這時候，他聽到圍墻上頭有動靜，像是架槍的聲音，就算不是槍是弓弩什么的，這要來一下，那頭網(wǎng)中狼絕對非死即傷。于是趕緊抽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刀，對著網(wǎng)兜上面的草繩一甩，就把那頭狼給卸下來了，大黃一個翻身，把扎在樹干上的刀子拔下來，狗腿兮兮地叼到高長前邊。
    “下回別用嘴?！备唛L不忍心打擊他的積極性，還是摸了摸他的頭頂，表示鼓勵。
    圍墻里頭傳來一陣稀稀拉拉的聲響，擔(dān)心他們正組織第二次進攻，高長連忙揚聲說話，表示自己很友好：“兄弟，咱就是路過的，不是壞人，也不是野獸?！?br/>     “……是活人。”墻外幾個是人和不是人的，聽到墻內(nèi)的人這么說墨齋小說網(wǎng)　道。
    很快，墻頭上就放下來一條軟梯，這回那頭狼沒敢直接竄上去，而是轉(zhuǎn)頭看向高長等待指示。高長揮揮手讓大黃先上，然后是林帛，這娃娃手腳并用三兩下就上了墻頭，動作靈敏得像只猴子，最后才是高長和狼。這頭狼的猶豫還是很有必要的，不然里頭的人一看上去的是頭狼，搞不好迎頭就得給它一下。
    上了墻頭之后，借著圍墻里頭不是十分明亮的火光，高長這才看清楚，這村子里的這幫兄弟，年紀(jì)都有點大了，平均年齡，大概得有五十歲以上，大多都是老頭子，年輕男人就那么小貓兩三只，還都被老頭子們護在身后，大概是一點風(fēng)險都不想讓他們冒。
    “嘿，那啥，我叫高長，從東邊過來的，這是索亞跟他的兒子索帛。”被一群不吭不響的老頭用犀利的懷疑的眼神盯著看，高長覺得有點尷尬，于是干咳了一聲，那幾個人的名字都報了上去。
    “這是狼？”有個老頭子拿著手里的木棍指了指那頭狼問，那頭狼被他一指，就好像尊嚴(yán)受到侵犯一樣，壓低了身體，從喉嚨底下發(fā)出一串低吼。
    高長見了，連忙把林帛拉過去讓他摸了摸它的背，表示安撫，然后哈哈笑了兩聲，隨口胡謅道：“它叫辛巴，跟索帛一塊兒長大的，別看脾氣不怎么樣，其實乖得很，從來不惹事?！?br/>     老頭子們把這幾個客人仔仔細(xì)細(xì)觀察了老半天，又私下里嘀咕了許久，最終還是覺得高長和大黃看起來都不太像壞人，這才帶著他們穿過小塊小塊的田地，進了這村子里唯一的一個四合院里頭。
    四合院的院子里點著兩堆篝火，篝火邊上圍著一堆老太婆，間或也有幾個年輕女人，大大小小的孩子，加起來還不到十個。高長他們進去的時候，她們正圍在篝火邊上干活說話，見有外人來了，馬上就圍過來看熱鬧。女人們的戒心比男人們低多了，見了高長他們，就跟見著自個兒子似地，又是端飯又是端水的，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大口大口扒飯，那眼神要多慈祥有多慈祥。
    “你叫索帛是吧，來，把這碗蜂蜜水喝了，這是奶奶自己家養(yǎng)的峰，這太陽一曬啊，蜜蜂產(chǎn)蜜倒是比以前快多了……”一個阿婆從屋里給林帛端出來一碗蜂蜜水，在他身邊說了半天話，可這孩子卻沒半點反應(yīng)，高長雖然跟他說過以后改名叫索帛，但是在潛意識里，他還是把自己當(dāng)成林帛，這時候就沒反應(yīng)過來。
    “謝謝您哈?！备唛L連忙接過蜂蜜水，一口一口喂林帛喝下去，說起來，這孩子對碗筷這些東西，都還沒適應(yīng)?！邦^兩年亂的，這孩子受了驚嚇，現(xiàn)在還沒怎么好?！备唛L這廝，謊話張口就來。
    “哎呦，可憐了娃娃誒?！卑⑵怕牳唛L這么說，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傷心事，一下一下地摸著林帛的腦袋，就跟自家心肝似地。
    “年輕仔，你們這是要往哪兒去??？”剛剛高長他們進院子的時候，有幾個老頭跟著他們一塊兒進來了，其他人依舊留在外邊，大概是要守上一整夜?，F(xiàn)在問話的這個老頭子，手里拿著個水煙管子，吧嗒吧嗒抽著，仔細(xì)觀察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院子里房角屋檐之類的疙瘩角落里，種了不少煙草。
    “去西邊?！备唛L吃完飯，又接過一個婆婆遞給他的烤紅薯，津津有味地啃著，在外頭吃多了野果烤肉，早膩味了。
    “那邊可去不得啊，后生誒，沒事你們往那邊去干嗎？那可是要人命的地方！”一聽說高長他們要往西邊走，院子里的人頓時就吵吵了起來。
    “那邊咋了？”高長問。他們可是好不容易翻山越嶺才走到這里的，眼看著要到目的地了，就這么無功而返的話，還真是不甘心。不過高長琢磨著，那邊要真有個核泄漏什么的能要人命的東西，他就不去了，留條小命打道回府吧。
    “我們也是從前聽那些逃難的人說起的，打咱們這里再往西邊走，就進Y省了你們知道吧？就在Y省的K市啊，聽說那些當(dāng)官的，在K市附近的一座山頭上，弄了個什么實驗基地，暗地里抓了好些人進去，哎呦，被抓的人那個慘啊，能死了的那都算命好，那些命不好的，就被他們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別提多可憐了……”
    “后來出事了，聽說里頭亂了，他們把實驗基地給砸了，還弄破了高壓電網(wǎng)，就都出來了，那陣子啊，K市那個慘??！那些人跟得了失心瘋似地，到處殺人，好多人就從那邊逃出來了，有經(jīng)過咱這里的，一說起K市，那臉白得，就跟死人似地?！?br/>     “那你們知道現(xiàn)在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嗎？”說來說去，這都是兩年前的事了。
    “這都快一年沒見著從那邊過來的人了，誰曉得那邊現(xiàn)在怎么樣，也不知道還有個活人沒有，年輕仔誒，你們?nèi)ツ沁吺且缮?？?br/>     “去找蛇滅門，我們老家那邊毒蛇多得不行?！奔热粵]有核泄漏，高長覺得西邊還是可以去的。
    “毒蛇多啊，我們這邊也多，十幾年前原本我們這地界上就有蛇滅門，不過后來山上的野物越來越少，毒蛇也不多見了，大伙兒漸漸就都不種了，哎呦，如今這些毒蛇又回來了，咱卻沒有蛇滅門了，你說說這世道?！?br/>     “這毒蛇防不住啊，要來個猛獸什么的，咱豁出去幾條老命，也還能頂住咯，就拿這些毒蛇一點辦法都沒有。咱這里要還有蛇滅門，嘿，就咱這院子，哪能像現(xiàn)在這么冷清，肯定還跟從前一樣，熱熱鬧鬧的……”
    填飽肚子之后，又跟村里的老太太們說了會兒話，高長他們就睡覺去了，雖然現(xiàn)在大晚上的大家都沒有睡覺的習(xí)慣，但是高長他們幾個在野外待得久了，沒能好好休息，現(xiàn)在進了他們村子，想睡覺也是正常的。
    “你說，他們真能找到蛇滅門嗎？”高長他們一離開，院子里的老人們就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我看行，你們看那倆小伙子，多精神??！”
    “不懂就別瞎咧咧。”抽煙的老頭不以為然地哼道。
    “你懂？你說說。”
    “是啊，老魏頭，你就跟咱說說唄。”
    “咳咳?！痹谂藗兊娜咚恼堉拢衔侯^終于開了嗓子：“你們見剛剛那頭狼沒有？”
    “那不是家里養(yǎng)的狼狗嗎？剛剛那小伙兒都跟咱說了，叫辛巴，誒你們記不記得，從前那小紅啊，養(yǎng)了只小狗也叫辛巴，哎呦那胖得，肚子都快貼地面上了……”
    “說你們沒見識就是沒見識，我老魏頭打了一輩子獵，狼和狗還能分不清嗎？剛剛你們看它那尾巴沒有，是垂著的還是翹著的？”
    “被你這么一說，好像真是垂著的，夾后腿中間呢，都沒見它動。”這么一說，女人們頓時就都變了臉色了，村里的女人就沒有不怕狼的，尤其是上了點年紀(jì)的，她們小時候，總聽說誰家誰家的小孩被狼叼走了。
    “這還不是一頭一般的狼，要我說，搞不好是只狼王?！?br/>     “狼王！我的娘誒，那它要是嚎一嗓子，咱不是要遭殃??！”
    “沒事，你們沒發(fā)現(xiàn)它聽那幾個人的話嗎？這狼王啊，是被馴服了的?！?br/>     “誒呦喂，這還是頭一回聽說，狼王也能被馴服啊……”老太太們不勝唏噓，都覺得今天長大見識了。
    呲，老子才沒被馴服了！那頭剛被取名叫做辛巴的狼，忍不住仰著頭嚎了一嗓子：“嗷嗚……”
    “哎呦！嚎了，嚎了嚎了！”院子里的老太太們咋咋呼呼地都緊張了起來。
    “聽見沒有，跟咱小時候聽到的，是不是差遠(yuǎn)了？”老魏頭挺得意，覺著自己果然火眼金睛。
    “這聽著是不一樣，你說它咋能嚎得這大聲捏?！?br/>     “哎呦你這人寶里寶氣的，就在你家樓上能不大聲嗎？”
    “你們聽聽這氣勢，肯定不是一般的狼?！?br/>     “看來那兩個人果然不一般啊?！?br/>     “我就說他們看著比一般人精神，尤其是那個個頭高的，你別看他不說話，老太太我一看就知道，這絕對是人中龍鳳，要不是這樣的人，能馴服得了狼王嗎？”沒牙的阿婆說她其實早就看出來了。
    樓上那幾個客人，除了那個叫索帛的孩子，剩下的，一人一犬一狼，都沒睡著，支著耳朵聽這些老頭老太太們神侃，聽到上邊這一段的時候，大黃得意了，果然，犬神后裔的光輝是擋也擋不住的。
    “咧著嘴傻樂什么？睡覺?！备唛L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他們夸自己半句，心想這群老頭老太太果然沒什么見識，所謂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像他這種真正的關(guān)鍵性人物，往往都是相貌平凡行事低調(diào)的。
    第二天傍晚，高長給村子里的人留了點食鹽，當(dāng)是他們招待自己的謝禮，正打算爬上繩梯翻出村子的時候，只見那頭狼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猛地沖出來，三兩下竄上墻頭，跑遠(yuǎn)了。
    “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就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一會兒，大家就看到老魏頭端著把獵槍氣勢洶洶地追過來了，昨天他口里那頭非同一般的狼王，這會兒也成了小兔崽子。
    “咋了這是？”高長也看出來了，八成是那頭狼給他闖了什么禍。
    “這畜生偷了我家的雞?！?br/>     “到你家偷雞了？”難怪高才剛剛覺得那頭狼嘴里好像叼著什么呢，原來是雞，嘖，這貨腦子看來真是壞了，偷誰家的雞不好，偏偏偷老魏頭家的，這老頭子昨天不都說了嗎，他都打一輩子的獵了。
    “你說吧，咋辦？反正狼是你帶進來的，你昨晚怎么說的，還說就脾氣壞點，其實乖得很，從來都不惹事，咱這不是相信你嗎？不然能讓頭狼進莊子？”老魏頭指著高長的鼻子，非得要他負(fù)責(zé)。
    “是是是，那混蛋玩意兒真是太不像話了，我回頭肯定好好收拾他，不過這雞啊，我看也找不回來了，就算早回來，也活不過來了，要不這樣，我賠你點鹽，你看怎么樣？”高長悔啊，他怎么盡跟這種不靠譜的家伙攤上關(guān)系。
    “你以為有鹽就了不起啊？我不管，今天這事你必須得給我個說法！”老魏頭咄咄逼人。
    旁邊的老太太都有點看不下去了，說你這死老頭子，不就是只雞嗎，至于這樣嗎你，人家都說要賠你鹽了，鹽不比雞值錢?。靠上Р还軇e人怎么說，老魏頭就是不肯讓步，非得讓高長給說法。
    還能有啥說法啊，高長心里跟明鏡似地，這老不死的，是訛上他了：“要不這樣，等我找到蛇滅門了，多弄點種子，給你們也帶點回來，成不？”
    “這可是你說的?！崩衔侯^顯然就等著高長這么說了。
    “那是。”老實說，不用老魏頭提，他都打算找到蛇滅門以后原路返還，到時候肯定也會給他們點種子，只不過現(xiàn)在被老魏頭這么一逼，他是不會來也得回來了，不然就是不講信用。
    “你可得要說話算話，咱都這把年紀(jì)了，過不了多久，就該到閻王爺那兒去報到了，你小子要是敢騙我，到時候老頭子我就算不投胎，也要纏死你?！边@個威嚇絕對夠有力，尤其他的身后還有一大群老頭老太太。
    最后那個老魏頭也沒要高長的鹽，這老頭子果然夠毒，就非得讓他這么欠著。高長他們幾人剛出村子，就聽到里頭的人眾口一詞地譴責(zé)老魏頭這事做得太不厚道。
    “厚道？那你是要厚道呢，還是要你家阿興多活幾年呢？”老魏頭對他們的責(zé)備很是不以為然，嘿嘿笑了兩聲，哪里還有半點生氣的樣子。“嘿，那小狼崽子，還真以為我拿它沒辦法了，當(dāng)我老魏頭這一輩子的獵是白打的?！?br/>     高長在墻外嘆了口氣，這死老頭子，故意把那頭狼放跑了，然后又追著要自己賠，人家不要雞不要狼，也不要鹽，就要蛇滅門。
    高長他們往西邊走了不多久，就看到那頭狼正趴在一塊石頭上等著他們呢，高長看它那沒心沒肺的樣兒，氣就不打一處來，可是他能跟這二缺說點什么呢，最終還是搖搖頭，放棄了。
    林帛板著臉，顯然也是覺得它這事做得不對，那村里的老婆婆他們多好啊，又給吃飯又給吃紅薯的，還端蜂蜜水給他喝。
    “你腦子抽抽了？這么想不開，竟然去偷獵人家的雞?！贝簏S一臉幸災(zāi)樂禍地問。
    “哼。”那頭狼歪著頭舔了舔爪子說：“那老家伙胡說八道，竟然說我已經(jīng)被馴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