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隨著氣溫的逐漸升高,院子里的人們也漸漸開始浮躁起來。原本打算等外頭的蛙類和鳥類多了,蟲子的數(shù)量得到控制以后,就出去種些糧食的,可現(xiàn)實卻不像人們想象的那么美好。
越是高級的生物,在藍色陽光來臨的時候,受到的打擊就越大,鳥類也是大量死亡,雖然現(xiàn)在時常也可以聽到鳥鳴,但是相對于外面密密麻麻的蟲子,數(shù)量少到可以忽略不計。男人們出去搜集食物的時候,常常可以看到蟲子們在吃青蛙,吃老鼠,吃蛇,吃小鳥,好像沒有什么東西是它們不吃的,也許很快它們就要學(xué)會吃人了。
最讓人擔心的是村子外頭那些螞蟻,它們的數(shù)量已經(jīng)有些失控了,正把勢力范圍往他們這幾個院子延伸。現(xiàn)在男人們每天傍晚出去,除了尋找食物,還要找螞蟻的巢穴,只要找到,就在蟻穴附近放上一些干柴干草,點起火堆,趁著螞蟻四處亂竄的時候,能抓多少抓多少,有時候碰到大的蟻穴,螞蟻多得能用掃把掃。
陳玉珍新開發(fā)出來一道菜,院子里的人們管它叫五香螞蟻,其實就是用桂皮八角干炒螞蟻,炒出來的螞蟻又脆又香,大人們常留下來給小孩們當零嘴吃。雖然螞蟻十分危險,但是抓回去了,也是一盤美食。現(xiàn)在的人大多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是人吃蟲子,就是人被蟲子吃,吃與被吃,誰都知道應(yīng)該選哪個。
僅僅只是吃昆蟲和蔬菜的話,對人體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的,昆蟲富含蛋白質(zhì),卻少有脂肪,脂肪雖然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因為會使人肥胖而被人類厭惡恐懼,但它確實也是人體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沒肉吃的日子很不好過,最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肚子變得很容易餓,這其中也包括隔三差五出去捉蛇打牙祭的高長一家。他們院子后頭的那片竹林,大概是因為被高長他們經(jīng)常光顧的緣故,竹葉青蛇的數(shù)量并不是很多。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錘煉,高長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捕蛇能手了,往之林里一站,微微動一下雙耳,就能辨別出哪個方向有蛇,抓蛇的時候更是眼疾手快,手起刀落一條竹葉青就沒了頭。這陣子樹林里的蛇越抓越少,高長甚至考慮過是不是要緩一緩,等小蛇們都長大了再抓來吃肉,不過再考慮考慮附近的村民,最終還是把這個想法打消了。
高長回到院子的時候,順手抽出一條大約有三兩重的竹葉青,遞給幫他放梯子的鄭日新。院子里的人們不走動的時候,是要把這個梯子收起來的,以防有什么東西順著梯子爬進院子,進出院子的竹梯做得很結(jié)實,相應(yīng)的也就比較重,高長幾乎每天都要麻煩院子里的人為他一個人放梯子,給點辛苦費也是應(yīng)該的。
鄭日新跟他老婆兒子住在他們這個院子的廳里,從前的屯糧也吃得差不多了,不過好在他們家人口不多,日子過得雖然不多好,但是勉強也還能過得下去。
在院子里獨自點一個火盆,把那幾條蛇剝皮破肚洗干凈,放在火堆上慢慢烤,院子里的小孩很快就圍了過來,但是看高長好像沒有分他們吃的意思,不一會兒就慢慢散去了。還有那么一兩個,鍥而不舍地蹲在邊上吞口水,高長不搭理他們,今晚抓回來的這幾條蛇,他跟大黃喵仔都吃不夠,沒有多余的可以分給別人。
其實想要捉蛇吃的不僅是高長他們,有時候在外頭碰到菜花蛇,男人們想都沒想就打回去吃了。竹葉青是沒幾個人敢打它們的主意,這些蛇渾身都是綠色藏匿在竹林里不怎么容易被發(fā)現(xiàn),而且現(xiàn)在攻擊性頗強,毒性也比從前強了許多。
前陣子溪尾那個院子有兩個人進了竹林,想抓幾條蛇回去吃,還真被他們找到了,兩個人合力打死一條,可結(jié)果活著從竹林里走出來的,就只有一個男人,另一個不知道怎么被咬了,當時就昏死過去,他同伴說是他已經(jīng)死了,只管自己逃命。
后來那個院子的人過來請高長進一趟竹林,把那具渾身爬滿蟲子的尸體弄了出來。不管當時這個男人中了蛇毒之后死沒死,反正后來是死透了,現(xiàn)在一個不能動彈的人待在野外,根本沒半點活命的機會。
高長慢慢烤蛇肉,一邊烤一邊撒鹽,旁邊的大黃肚子咕嚕嚕直響,喵仔的肚子也跟著響。其實高長肚子也餓,但是作為人類的他,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摸索,已經(jīng)知道應(yīng)該如何收縮自己的腹部,才能讓腸胃在蠕動冒泡的時候不要發(fā)出聲響了,這關(guān)系到一個男人的體面問題。
高長地窖里是有很多屯糧,可那些大部分都是罐頭食品,像罐頭肉罐頭魚什么的,從前吃著挺好,現(xiàn)在卻還是覺得不扛餓,跟鮮肉沒法比。這年頭,大伙兒心中共同的夢想,也就是一大碗油汪汪的紅燒肉,有肥有瘦,最好肥多瘦少,要多放鹽和醬油,口味要濃……
喵仔剛剛吃了一點蛇的內(nèi)臟,但是那點東西顯然還不夠它吃飽,最讓貓郁悶的是,它已經(jīng)很久沒能從高長手底下?lián)尩缴叱粤耍ǔV窳掷镏灰挥挟悇樱唛L就會搶在它前面抓到獵物。有時候喵仔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和高長不一樣的目標,卻又往往會被大黃搶先,作為一只貓,它感到也挫敗。大黃抓到蛇以后從來都是直接拍爛腦袋,然后叼給高長,這家伙從來不吃獨食。
當然喵仔的食物不僅僅只有蛇肉,還有各種昆蟲,有時候能抓到鳥,偶爾也會碰到一兩只老鼠。這個院子周圍的溝挖得太深了,目前很少有老鼠能從外頭進來,那幾窩原住戶,不是被喵仔吃了,就是被院子里的人找出來炒了。
第一批蛇肉烤好了,高長自己吃一塊,遞給大黃一塊,然后從盤子里的生蛇肉里拿一塊小的喂喵仔,這只貓不太喜歡吃熟食,而且也不怎么喜歡食鹽。
火盆對面還蹲著一個小孩,高長抬眼看了他一下,繼續(xù)吃自己的。就在這時候,院子里響起了一個女人咒罵。
“還蹲在那里作死啊?喊了你幾百聲了,讓你去大廳去大廳,怎么還不去?”
“盯著人家吃肉干嘛?你盯著人家就能給你吃嗎?給貓吃給狗吃就偏偏不給你吃,你是個什么東西,是別人家的貓狗嗎?”
“還不快起來,兩眼光光就知道吃吃吃,吃不死你!”
“……”
被指桑罵槐也不是第一回了,高長不想搭理她。因為能弄到肉吃,院子里的大部分人對高長還是和顏悅色的,像鄭日新這樣,偶然幫忙放個梯子,弄點吃的回去給自個兒老婆孩子打打牙祭。但也有一些人對他充滿仇視的,就好像農(nóng)民階級仇視黃世仁一樣,雖然高長從來都沒收過誰的租子。
高長對旁邊那個蹲在不遠處依舊不肯挪步的孩子招招手,那個六七歲的男孩,想都沒想就過來了,壓根沒把他老娘的吼罵當回事。高長遞給他一塊烤蛇段:“你試試,看吃得死人嗎?”
“吃不死。”那孩子一口把蛇肉塞嘴里,一邊哈氣一邊嚼,院子里許多孩子都比他大,今天大伙兒又都沒要到蛇肉,他這會兒不塞嘴里吃掉,一會兒搞不好就被人搶了。
“那回去告訴你媽,讓她別亂說話。”高長拍拍那孩子的后腦勺,打發(fā)他走了。
現(xiàn)在誰家的日子都不容易,有些婦女火氣就大得很,這時候跟她們吵架真沒意思,輸了贏了都沒意思。
氣溫已經(jīng)升高了,他們卻因為外頭蟲子太多不能播種,而他們院子里的屯糧也日益緊缺。于是這個三合院里開始頻頻發(fā)生爭吵,這些爭吵大多和糧食有關(guān)。有些人從前不住在村里,自然就沒有屯糧,回到村里之后,要么吃父母,要么吃兄弟姐妹,要么借人家的糧食。
吃父母的情況相對好一些,但是如果家里不是獨苗的話,也常常會發(fā)生口角。吃兄弟姐妹的糧食就沒那么容易了,光景好的時候還好說,這會兒大伙兒連自家孩子都養(yǎng)不活了,還哪里管得了別人,兄弟姐妹各自成家了,可不就是別人了嗎?
借人家的糧食那就更不容易了,從去年秋天開始,一直借糧吃飯的話,到現(xiàn)在每個人少說也欠了上百斤糧食了,借東西肯定是要還的,可是看看眼下地里的情況,他們要從哪里弄糧食過來還?等到債主們家里的米缸也漸漸見底的時候,就開始以各種各樣的形式逼債了,不把對方的最后一點口糧掏出來就不肯罷休。
這段時間,幾乎家家戶戶都鬧過,要么自個兒家里面鬧,日子不好過了,心情煩躁,難免就有拌嘴的時候,要么跟人家鬧,這就要分很多種情況了。比如高長隔壁家的阿善叔他們一家,也跟人吵了一架,而且還鬧得比較大,都見血了。
原因是鄭國霖的兒子鄭縱鳴從他們家院子里的雞籠偷摸雞蛋,一連摸了好幾天,開始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后來鄭國喜跟恭儉兩個人設(shè)了埋伏,才終于把他逮了個正著,就扭著人上他們家去了,阿善叔和阿善嬸也去了。
可鄭縱鳴的爹媽鄭國霖倆夫婦都不是省油的燈,明明他們兒子是被抓了個現(xiàn)行,還非得說成是誤會,阿善叔他們哪里能同意,這都被他摸走好幾天的雞蛋了,這時候說什么都得要讓他們家賠。這話說著說著就重了,后來甚至開始動起手來,鄭縱鳴也是個敢咬人的主,撲過去要打鄭國喜,結(jié)果被旁邊的恭儉推了一把,腦袋磕在臺階上,頓時就出血了。
這下子不得了了,鄭國霖夫婦不依不饒地追著阿善叔他們讓賠糧食,阿善叔自然是不能答應(yīng)。最后這一通鬧騰還是無疾而終,阿善叔沒給鄭國霖他們家賠糧食,鄭國霖也沒給阿善叔家賠雞蛋,但是兩家的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這人被逼到了一定份上,廉恥心漸漸也就淡了,院子里被偷摸雞蛋的有好幾戶,偷蛋賊也不止鄭縱鳴一個。有一次高長就親眼看到他們院子里的一個小孩偷偷拿了別人家的雞蛋,那個孩子拿了雞蛋以后一回頭,就見到高長正直直看著他呢,抓著雞蛋就跑了,以后好長時間見到高長都繞著走,那陣子高長烤蛇肉,他都沒敢過來要。
對于院子里這些人的小動作,高長一般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上輩子他見識過的,比這些殘酷一百倍。城市里那么多人,藍色陽光出現(xiàn)了,有些人回去了,有些人選擇繼續(xù)留在城市,選擇回去的人,不一定就能真正走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選擇留下來的人,也總會有那么一些,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陌生的人群中。
高長從前居住著的那個小區(qū),從藍色陽光出現(xiàn)之后人口就在不斷減少,有些人是在尋找食物的時候出意外死了,有些人是病死餓死的,還有一些人誰也說不清死因,甚至沒見到尸體,昨天還一起出去找吃的,今天就沒見到人了。而那個暫時的集體,誰又會真的關(guān)心別人的生死呢?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不去深究。
起碼在這個三合院里,目前還沒有發(fā)生惡意的傷人事件,只是偷幾只雞蛋而已,院子里的人都相互認識,誰又敢太過肆無忌憚。
倒是沒人敢到高長他們雞窩里去摸雞蛋,可能是因為大伙兒都知道高長有槍,也可能是因為大黃看起來太嚇人。但是就算沒人偷他們的雞蛋,高長家的三只母雞生的蛋還是不夠吃,主要是現(xiàn)在糧食太緊張,大伙兒都沒什么好料可以用來喂雞了,別說是米,連糠都不怎么吃得上,高長家的三只老母雞平時就只能啄點爛菜梗子,一天難得有下兩只蛋的時候。
雞蛋也沒多少油水,大伙兒倒是知道老母雞身上油水足,可誰也舍不得殺。高長吃飽肚子之后給自家的母雞喂了點食,從雞籠里取出今天唯一的一只雞蛋,然后帶著大黃和喵仔回屋去了。
高長覺得自己也許應(yīng)該上趟山,運氣好的話搞不好還能遇上野豬,以他現(xiàn)在的身手,對付一頭野豬那是不在話下。可漫山遍野松毛蟲著實讓人懊惱,那玩意兒多得躲都躲不開。
高長盤腿坐在床上打坐,大黃也盤身在他身邊,這家伙最近有點沉默,是叛逆期到了嗎?高長忍不住有點懷念那只跟自己一起被人追得滿山跑的大狗了。
一會兒喵仔從外面逛了一圈回來了,就一個躍身也跳上了床,大黃微微睜開眼睛,一尾巴就掃了過去,小貓反應(yīng)也靈敏,縱身一跳躲過,但它還沒來得及站穩(wěn),大黃的爪子就招呼了上去。喵仔落在地板上滾了幾滾,站起來抖抖身上的灰,繼續(xù)往床上跳,然后又一次一次被拍下去。
對于這一出,高長早就習(xí)以為常了,自從給喵仔拆了電線之后,高長就不怎么關(guān)它在地窖里睡覺了,養(yǎng)貓就是為了抓老鼠的,整天關(guān)著也不是回事,于是他在一只紙盒里鋪上柔軟的舊衣服,讓喵仔睡在里頭。
可讓人糟心的,是這只小貓不知道怎么的,偏偏看上高長他們的這張床了,它大概不太能理解為什么平時都是它們仨一起活動的,睡覺的時候自己卻不能跟他們一起睡。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仨確實是應(yīng)該睡一起的,眾生平等么,沒理由高長和大黃就能睡床,喵仔卻只能睡紙盒。
但是有沒有人能跟這只小貓解釋一下,它看上的其實是高長和大黃的夫妻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