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寂廖
林幼輝知道要去南園,微微皺眉,“到處都是水,又愛亂跑。”南園可是典型的江南園林,處處小橋流水。小孩子家家的,到了水邊,真是讓人忐忑不安。
裴二爺也是擔(dān)心,“對,跑太快了。娘子,讓跟著我吧,她跑再快我也能追上。”
林幼輝笑,“沒這個道理。咱們卻不過面子,只好帶著孩子們?nèi)ネ嫱妗O喙槐囟毫籼茫缭绲母孓o便是。”
男人們聚會,你抱著個小女孩兒,像什么樣子。
裴二爺無奈點頭。
雖然點了頭,他兀自喋喋不休、啰啰嗦嗦的交代,“娘子,奶娘、侍女到底有大意的時候,還是你親自看著好些。”
林幼輝嬌嗔,“還用你囑咐么?相公,我是她親娘,比誰都疼她!”
裴二爺微笑無語。
娘子,最疼的,是我啊。
一個明朗的夏日,裴二爺、裴三爺帶著妻兒,應(yīng)邀造訪南園。臨江侯帶著長子陳凌云迎出來,他在客廳款待裴二爺、裴三爺,陳凌云和一位姓甄的管事嬤嬤,把林幼輝、徐氏和孩子們讓到臨水的小花廳待茶,“兩位姑母先歇息片刻,稍后,請到園中看看景色。”陳凌云做起小主人,似模似樣。
甄嬤嬤干練簡潔,座椅、茶水、侍女安排的井井有條,處處妥當(dāng)。南園雖沒有主婦,卻也是盛情款待。
陳凌云稱呼林幼輝、徐氏“姑母”,他比裴家的孩子們年紀(jì)都大,裴琦、裴瑅便客氣的稱呼他“表哥”,小是個性情隨和的好孩子,也甜甜笑著,叫“表的”。
梳著可愛的雙丫髻,身穿一襲淺秋香色衫裙,衣角繡著幾朵隨風(fēng)搖曳的紫色小花,風(fēng)趣俏皮。淺秋香色是很嬌嫩的顏色,映著她瑩潤潔白的肌膚,格外清爽宜人。
這是一個快樂的小女孩兒,也是一個受寵愛的小女孩兒。母親抱著她,嬸嬸親切的沖她微笑,哥哥們圍繞著她,對她遷就縱容。
“跟阿薇差不多大啊。”陳凌云看到一臉甜蜜笑容的,沒來由的一陣難過。阿薇遠(yuǎn)在京城,這會兒不知怎樣了。
小花廳臨水,外面是荷花池,飄飄蕩蕩的荷葉鋪滿了整個湖面,朵朵荷花或粉或白,亭亭玉立,千姿百態(tài)。一陣微風(fēng)吹過,帶來陣陣清香,沁人心脾。
看到這樣的美景,在廳里哪還呆得住?“花花,花花!”她伸出小胳膊指著窗外,殷勤看著林幼輝,表示想出去玩耍。
陳凌云很有眼色的請大家到園子里賞景,林幼輝和徐氏瞅著興致盎然的小,欣然同意。
出了小花廳,曲徑通幽,景色清新雅致,喜笑顏開,討好的沖林幼輝笑著,“系己走。”林幼輝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勉強,放她下了地。
裴琦和裴瑅一邊一個拉著,不許她亂跑,“妹妹,到處都是水,跟著哥哥。”笑嘻嘻的點頭,很聽話。
南園很大,或是曲徑通幽,或是湖光山色,時不時的出現(xiàn)小橋流水,或是形狀各異的太湖石,玲瓏剔透,靈秀飄逸。跟慣裴二爺和林幼輝,很有點鑒賞能力,看見高高瘦瘦的太湖石,她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茫,“瘦,瘦!”這么高這么瘦的太湖石,皺皺的,蒼遠(yuǎn)古樸,意境深遠(yuǎn),韻律靈動-----多值錢啊。
“真有眼光!”“小小年紀(jì),便知道太湖石是瘦的好!”哥哥們紛紛夸獎。
裴琦見陳凌云投來好奇的目光,微笑解釋,“我妹妹還不大會說話,不過她很聰明,什么都懂。像這太湖石,她便知道‘瘦、皺、漏、透’為上品,她很會鑒賞的。”
裴琦言語之中,滿是對妹妹的愛護欣賞之意。
也滿是偏愛之意。不管實際上能不能懂得那么多,反正在哥哥們看來,就是靈透,什么都明白。
陳凌云羨慕不已,“我妹妹也差不多大,也很聰明,我若能像你這樣帶妹妹玩耍,該多好。”
裴琦溫和道:“等你回到京城,便可以了。”
陳凌云笑了笑,笑容非常勉強。
回京城?怎么回。娘被賣了一回,名聲毀了,她說,她再也回不去臨江侯府,這輩子都回不去了。自己呢,性子上來,砍了侯夫人兩刀,若是回京,少不了被她折辱----不能被她侮辱,說什么也不能。
若能把阿薇接出來,一家四口團聚,又何必灰頭土臉的回京城呢?在南園住著,山明水秀,風(fēng)景絕佳,沒有祖母、沒有侯夫人,何等清凈。
可是,怎么才能把阿薇接出來呢?陳凌云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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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園中有座小山,山上建有一座軒朗寬敞的亭子,粉墻黛瓦,明晰雅致。坐在亭中,湖光山色盡收眼底,清風(fēng)徐來,傳送陣陣幽香,愜意舒爽。
湖面西北角是一處石舫,舫身四面皆在水中,舫首有石板橋和池岸相通。這石舫制作精巧,華麗美觀,舫中數(shù)名戲者揮袖起舞,曲調(diào)悠揚,優(yōu)雅宛轉(zhuǎn)。
借著水音,愈聽清亮動聽。
臨江侯陪著裴二爺、裴三爺在亭中閑坐,聽曲飲酒,自在逍遙。臨江侯好客,裴三爺善談,裴二爺善飲,三人聚在一起,各得其所。
隨風(fēng)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裴三爺精神了,小看著什么了,笑的這般愉悅?“幾個小子調(diào)皮淘氣,我下去瞅一眼。”裴三爺笑著站起身。
臨江侯微笑,“妹婿請便。”裴二爺把玩著手中酒杯,微笑交代,“不許孩子們玩水。”裴三爺滿口答應(yīng),“是,二哥,不許玩水。”
裴三爺走后,臨江侯把椅子拉近裴二爺,低聲說著什么。他臉上時不時的有慚愧之色,可是,硬著頭皮,還是要問下去。
裴二爺淺淺一笑,“兄過慮了。令正久不發(fā)作,應(yīng)該并無追究之意。”臨江侯夫人這么長時間沒動靜,不像是要興師動眾、不依不饒的。
“兄臺顧慮她會不會放過凌哥兒,她呢,或許正在顧慮兄臺會不會查問發(fā)賣凌哥兒生母之事。”裴二爺提醒。
臨江侯夫人突然發(fā)威,把陳凌云的生母給賣了,沒準(zhǔn)兒這會子她也擔(dān)心呢,擔(dān)心臨江侯斥責(zé)她“專擅”“妒忌”“不識大體”。
臨江侯面帶思索,猶豫不定。
“夫妻之間,有商有量最好。兄臺回京后和尊夫人平心靜氣商談一二,或許會柳暗花明。”裴二爺溫和說道。
臨江侯目光閃爍不定,長長嘆息,“邱氏,翅膀硬了。”
邱氏的娘家興國公府,祖上雖是跟著□□皇帝打江山的開國元勛,如今卻沒甚權(quán)勢。邱家子孫沒個出色的,撐不起門戶。
也正是因為邱家沒什么權(quán)勢,邱氏當(dāng)年才會在臨江侯已有庶長子的情形下,依然愿意嫁過來。不過,如今邱家出厲害人物了。
邱氏的妹妹進了宮,接連生下兩位皇子,日見寵幸,先是受封賢妃,今年春上更晉封貴妃。有了邱貴妃,邱家和從前大不一樣,邱氏也和從前大不一樣。
“若沒有邱貴妃撐腰,邱氏哪敢做下這等事?”臨江侯恨恨。
知道有靠山了,知道夫家不敢得罪她身后的邱貴妃,便這般肆無忌憚。庶長子的生母,她說賣便賣,雷厲風(fēng)行。
裴二爺覺著無所置喙,只微笑道:“夫妻之間,哪里就到了這一步呢?兄回京后和尊夫人促膝談心,必有佳音。”
邱家再怎么出寵妃,出貴人,也要一天天過日子的,對不對?她不會無視你,你也莫輕視她。你讓她,她讓你,很難么。
臨江侯搖頭,“我和她,無話可說。裴兄,她做出這等事,我和她已是恩斷義絕。”
裴二爺淺笑,“何至于此?”他安然坐著,閑閑把玩手中瓷質(zhì)瑩潔的酒杯,神色自若,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什么不堪的**。
臨江侯看著眼前雍容鎮(zhèn)定的男子,生出自慚形穢之感。他比自己還小著兩歲呢,可是,胸中有丘壑,沉著淡定,遇事不慌不忙。
“裴兄,我打算送犬子給十皇子做陪讀。”臨江侯推心置腹的說道:“十皇子,可是章皇后嫡出的皇子,身份尊貴。邱貴妃所出的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給十皇子提鞋也不配。”
邱家出了個貴妃,很了不起么?我巴結(jié)皇后去!
裴二爺半晌無語。
……你家的庶子給十皇子做陪讀?憑什么呀。朝中多少親貴子弟,真沒人了還是怎么著。
臨江侯仿佛知道裴二爺心中所想,得意的微笑,“以凌兒眼下的身份,自是不可以。可是,若凌兒成了我臨江侯府世子呢?裴兄,我只有凌兒這一根獨苗,往后,也不會再有嫡子。”
臨江侯和夫人邱氏本就沒什么恩愛,經(jīng)過這件事,更是沒法親近。故此,臨江侯夫人往后不會有嫡子,陳凌云會是唯一的兒子。雖說庶子承爵不易,不過,也不是真沒法子可想,走通皇后的路子,何事不成。皇后,可是陛下的原配,太子的生母,后宮中最有權(quán)勢的女人。
山上十分涼爽,一陣清風(fēng)吹過,裴二爺呼吸著風(fēng)中的荷花香氣,心中寂廖。
臨江侯面帶殷切之意,微笑看著他,等著聽他夸獎、贊賞。
裴二爺心中默默提醒自己,“這是三弟妹的姨表兄,這是爹爹救命恩人的外甥”,提醒了好幾遍,才打起精神。
“兄臺怕是很快便會有嫡子了。”裴二爺簡潔明了說道。
臨江侯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驚愕問道:“裴兄這話是從何說起?”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