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幸災(zāi)樂禍
裴三爺和裴二爺面目是很有幾分相像的,一看就知道是親兄弟。瞅著裴三爺嘻嘻笑,卻不肯開口叫人。三叔,您和我爹雖然長(zhǎng)的像,可到底只是叔叔,不是爹呀。
裴三爺作出傷心的模樣,“不喜歡三爹,三爹哭了!”一手抱著,一手裝作要擦眼淚。見狀大為感動(dòng),三叔您這個(gè)樣子,都是因?yàn)樘矚g我、太器重我了啊。
伸出小胳膊,抱住裴三爺?shù)牟弊樱白庾狻庇H熱的嘻笑著,在他臉頰上親了親。
叫爹不行,親親還是可以的。
裴三爺被小抱著脖子親吻,高興的發(fā)暈,“喜歡三爹,對(duì)不對(duì)?乖囡囡!”
裴三爺正高興著,覺著有人在拉他的衣角,力氣還挺大。低頭一看,他最小的兒子裴琳正使勁扯著他的衣角,想往他身上攀,見他低下頭,仰起小臉沖他討好的笑,“爹爹!”
“乖兒子!”裴三爺一只手抱穩(wěn),彎腰用另一只手把裴琳也抱起來,笑的合不攏嘴,“琳兒記性真好,爹走的時(shí)候你才一歲大,大半年沒見,琳兒也沒忘了爹!”
其實(shí)裴琳哪可能記性這么好,不過徐氏早就告訴他,“琳兒,你爹爹明后日便到家了。”裴珩、裴璟又雀躍著叫爹,裴琳當(dāng)然跟著湊熱鬧。
裴三爺懷里抱著兩個(gè)小的,身邊跟著七個(gè)大的,說說笑笑往里走。等見到方夫人、徐氏等人,大家行禮廝見,互道契闊,好一番折騰。
方夫人把小兒子上上下下打量過,滿臉心疼,“瘦了,瘦多了。”裴三爺自得的笑,“娘,我本就生的玉樹臨風(fēng)瀟灑倜儻,這略一瘦,可就更好看啦!”方夫人忍俊不禁,“這沒羞孩子,哪有這般自個(gè)兒夸獎(jiǎng)自個(gè)兒的。”
徐氏聽了裴三爺這自賣自夸的話,掩口輕笑。她今天是仔細(xì)裝扮過的,一身淺淺的湖水藍(lán)衫裙,明媚又雅致,裴三爺偷偷瞅了她一眼,正好看見她如花笑顏,不由看呆了。
娘子她……也會(huì)笑的這般歡快?
裴三爺心突突直跳,忽然覺得口干。
“那個(gè),臨江侯府的大表哥來了,在府衙呢。大表哥是來尋人的,正和爹說著詳情。”裴三爺期期艾艾的告訴徐氏。
“知道了,有勞三爺。”徐氏臉色冷淡下來。
裴三爺心中惴惴不安,我哪句話說錯(cuò)了么?想了又想,不得要領(lǐng)。
裴太守回來的時(shí)候,身邊只有裴二爺陪著,并沒其他人。裴三爺迎上前,奇道:“爹,大表哥呢?”娘子的表哥來了,便是不在家里住下,也要進(jìn)來相見敘話吧。
“才有了要緊的信兒,他出城尋人去了。”裴太守沒理他,裴二爺微笑說道。
“這樣啊。”裴三爺恍然大悟。
裴太守在太師椅上坐下,把裴三爺叫到跟前,把賣地買房的事告訴給他,“三郎,爹本想著你不愛讀書,往后也沒個(gè)功名,實(shí)在不行便讓你回家種地去。如今看來,是不行嘍。”裴太守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說道。
----合著在您眼里,我就是一事無成回家種地的材料?裴三爺郁悶至極。
“我愛讀書!我要讀好書!”裴三爺大聲宣布。
“爹爹厲害!”“三叔好志氣!”孩子們?cè)谂耘恼平泻谩?br/>
裴琳和是最賣力氣的,兩人大概是嫌自己聲音太小,一邊跺著腳一邊揚(yáng)聲高呼,“厲害!”“志氣!”激動(dòng)的小臉通紅。
裴三爺眉花眼笑的把抱過來,柔聲誘哄,“囡囡乖,叫三爹。”命人把自己在京城淘著的小玩具一一拿過來,擺在面前,“寶貝,這是樹根雕成的小人兒,有不有趣?乖,叫三爹,這些三爹全都送給你。”
乖巧的笑著,對(duì)裴三爺展示的小玩藝兒也很感興趣,卻不肯開口叫爹。
裴二爺微笑,“豈有此理。三弟,我在這兒呢。”當(dāng)著我的面哄騙我閨女,何其可惡。
裴家八兄弟齊刷刷圍了過來,“三叔,我們的呢?”“爹爹,我的那份兒在哪里?”裴琳理直氣壯的伸出小手,“爹爹,我也要!”
裴三爺笑道:“都有,都有。”命人打開行李,把筆墨紙硯、各色玩器等拿出來,一一分派。
裴二爺趁著孩子們起哄的功夫,把女兒搶過來,“,三叔壞,咱們不和他玩!”吃吃的笑著,行啊,不和三叔玩。
裴太守沖他招招手,“中郎,把囡囡抱過來。”裴二爺無奈,小聲沖訴苦,“才從你三叔那兒搶過來,你祖父又來要人了。”慢悠悠走到裴太守身邊,不情不愿的把遞了過去。
沒辦法呀,裴家獨(dú)生女,太搶手了!撲到祖父懷里,快活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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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爺跟父親、二哥在書房說了好一會(huì)兒話,人定時(shí)分,方才回了房。徐氏起身迎著,溫柔問道:“回來了?”替他寬去外衣,換上輕便袍服。
這會(huì)兒的徐氏很溫柔婉順,可是,裴三爺卻覺著她不好接近,有些冷冰冰的。“怎么又成這樣了?”裴三爺有些沮喪。我才回來的時(shí)候,你笑的那么明媚,多好看,多喜人啊。
“爹和二哥都說,大表哥這尋人,怕是難。”憋了半天,裴三爺吞吞吐吐開了口,“臨江侯府是把人賣給人販子了,還是沒名沒姓的人販子。人海茫茫,怎么找?”
徐氏皺眉,“賣給人販子?臨江侯府賣人?相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臨江侯府很是富貴,只有買人的,沒聽說過賣人的。
裴三爺拍了拍腦門,“看我,話說的沒頭沒腦,怪不得娘子不明白。是這樣,大表哥和我一路同行,說要到蘇州尋人。到了府衙,我?guī)Т蟊砀缛ヒ姷胖浪业模橇韪鐑荷浮!?br/>
臨江侯府為什么會(huì)有庶長(zhǎng)子,裴三爺不知道。庶長(zhǎng)子的生母和臨江侯夫人有什么過節(jié),裴三爺也不知道。反正就知道,陳凌云的生母被臨江侯夫人賣了,臨江侯事后得知,匆匆忙忙帶了陳凌云出京尋人。
徐氏啼笑皆非,“敢情還有這檔子事。”
表哥,原來你的嬌妻會(huì)賣了你的美妾么,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爹和二哥會(huì)幫著尋人的,我……我也會(huì)盡我所能。”裴三爺殷勤說道。
娘子,你娘家的事,我不會(huì)袖手旁觀,會(huì)盡力的。
“當(dāng)一件正常公案辦理即可,不必為他過于費(fèi)心。”徐氏淡淡說道:“相公,爹公務(wù)很忙,連二哥都忙的腳不沾地,多少大事、要事等著辦,很不必管這個(gè)。”
裴三爺迷惑不解,“臨江侯府,不是她嫡親姨母家么?這臨江侯,是她姨表兄啊。”
怎么她對(duì)姨表兄的家事,好似半分不關(guān)心。
或許,因?yàn)榱柙剖鞘影伞E崛隣斚胂肫拮铀厝諏?duì)庶兄、庶姐的冷漠,約略明白了什么。
“爹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么?不管大案小案,他老人家都慎重的很,不會(huì)輕忽。娘子,即便他不是你表哥,是尋常百姓,只要到蘇州府衙報(bào)了案,爹都會(huì)妥當(dāng)處置的。”裴三爺委婉說道。
“他不配。”徐氏聲音冷冷的。
裴三爺愕然。
徐氏話出口后,心中隱隱后悔,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表哥這是自討苦吃。當(dāng)年,為著他尚未娶妻便生下庶長(zhǎng)子,可是把姨母氣的不輕。如今都幾年過去了,還在為這庶長(zhǎng)子的生母折騰。相公,我想想姨母,真是氣表哥不懂事,瞎胡鬧。”
裴三爺如夢(mèng)方醒,“原來是因?yàn)檫@個(gè)。”
也是,媳婦還沒娶,孩子先生下了,這算什么事。臨江侯府妻妾不和,以至于臨江侯夫人要悄悄把凌云的生母給賣了,唉,可真夠亂的。
“雖是生氣,還是要幫著尋人的。”裴三爺溫柔拉過妻子,細(xì)心告訴她,“凌云脾氣倔強(qiáng),找不回他生母,他不肯回京城。雖是庶出,總歸是表哥的親生子,對(duì)不對(duì)?總不能把孩子扔下不理會(huì)。”
“況且,這凌云的生母葉氏,身世十分可憐。她原是好人家的女兒,父親是一位參將,不幸倭人入侵,戰(zhàn)死了。她父親死后,祖母嫌她是個(gè)女孩兒,賠錢貨,竟將她賣到青樓。”
葉參將是苦出身,家里的親娘大字不識(shí)一個(gè),十分粗俗。她有兩個(gè)兒子,葉參將是長(zhǎng)子,下面還有一個(gè)弟弟。這弟弟不學(xué)無術(shù),就靠著大哥過日子。等大哥一死,葉家的天一下子塌了,不知道往后要如何過日子。
葉氏生的美貌,爹死了,娘是個(gè)懦弱性子,又沒個(gè)親兄弟,她叔叔依靠慣了葉參將,什么營(yíng)生也不會(huì),便躥掇著她祖母將她、她娘全賣了。
臨江侯是在青樓遇到葉氏的。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是她站在高樓上,要縱身躍下。她的絕望、凄美,震撼了他的心。
裴三爺很是唏噓,唉,凌云的生母,真是可憐。
徐氏看著他,冷不丁兒的問道:“若換做是你,你會(huì)怎么做?”
表哥會(huì)為她贖身,把她留在身邊,讓她生下長(zhǎng)子,你呢?若換了是你,你會(huì)如何?
裴三爺嚇了一跳,“娘子莫亂說話,我根本不會(huì)去那種地方!”
青樓啊,我若是敢去那種骯臟地方,爹不得把我打死。
徐氏很是執(zhí)拗,定定的看著他,“假如呢?”
我知道你不會(huì)去青樓,可假如你真遇到了,怎么辦?
裴三爺見妻子神情認(rèn)真,便也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若換了是我,其一,我會(huì)為這女子主持公道,把賣良為賤、買良為賤的惡人,統(tǒng)統(tǒng)繩之以法。”
葉氏是良民,即便她的祖母、叔叔,也沒有權(quán)力把她賣到青樓。賣良為賤,是犯法的。同樣,買良為賤,也該治罪。
“其二,我會(huì)為這女子尋一清白人家,良善青年,辦一份妝奩,把她嫁了。”
她總是要嫁人的,不管她爹是參將還是什么,喪父了,落魄了,高門第的人家是不會(huì)要她的。可是,嫁一個(gè)厚道的莊戶人家,倒不費(fèi)事。
裴三爺說完,徐氏沉默良久。
裴三爺不知妻子在想什么,無奈的看著她。
“你就沒想過娶她么?”徐氏輕飄飄問道。
“我……我怎么娶她?”裴三爺結(jié)巴了,“婚姻要父母之命,我……我自己又不當(dāng)家。”
我拿什么娶她呀,裴三爺額頭冒汗。
一滴滴晶瑩的淚水從徐氏臉頰滾落,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你怎么哭了?”裴三爺又是吃驚,又是心疼,攬過妻子,替她拭淚,“我還從沒見你哭過呢,娘子,你怎么了。”
她總是溫柔的笑著,非常客氣,這是她頭一回失態(tài)。
“我只是,太高興了。”徐氏眼中流著淚,唇角勾了勾,似乎是想笑,“相公,你這么說,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