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魏國公
裴大爺金榜題名后自然是滿心歡喜,少不了要約起一眾同年拜望座師,到禮部領(lǐng)恩榮宴,又要上表謝恩,到孔廟行禮易頂服,真是忙個不休。雖是忙,可他忙的心甘情愿,忙的興興頭頭。
裴大爺忙忙碌碌,裴三爺也沒閑著,給家里寫信報喜訊、打賞下人、應(yīng)酬親朋等事,都?xì)w他管。魏國公府送了賀禮來,裴三爺特地上門道謝。
裴三爺?shù)搅宋簢T房點頭哈腰的把他讓進(jìn)去,“國公爺在家呢,請六姑爺?shù)綍咳ヒ娨姟!迸崛隣斅犚娨娫栏福挥傻男纳鷳忠狻?br/>
魏國公出自將門,戎馬生涯大半生,身軀偉岸,不怒自威。裴三爺對這位岳父有些敬畏,到了他面前不只恭敬,還拘謹(jǐn)?shù)暮堋R娫栏福瑢ε崛隣攣碚f,算是件苦差。
“他老人家總是忙的不著家,今兒怎么叫我遇上了?”裴三爺暗暗納悶。
還以為對岳母道個謝、陪岳母閑話幾句便可,誰知會遇上岳父!這可真是措手不及。
裴三爺硬著頭皮去了魏國公的書房。
魏國公雖是武將,書房卻布置的極是古樸典雅,琴、幾、爐、尊錯落有致,擺放得宜。書房正中設(shè)著一張寬大的嵌大理石黃花梨桌案,桌案后坐著一位身穿錦袍的老者,他滿臉風(fēng)霜之色,面目如刀削斧鑿一般,透著硬朗堅毅。
這位,當(dāng)然是魏國公了。
裴三爺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禮,“岳父大人安好。”魏國公微笑,“三郎不必多禮。”裴三爺拘謹(jǐn)?shù)囊巫由献拢闹徐恢幌蛲?yán)的岳父要跟他說什么。
魏國公笑道:“六姐兒可好?這孩子從小被你岳母慣壞了,性子嬌的很,我和你岳母總是擔(dān)心,怕她在公婆夫婿面前,失了禮數(shù)。”
裴三爺忙站起身,滿臉陪笑,“岳父,娘子她很好,很賢惠,家父家母很喜歡她,全家上上下下都對她贊不絕口。”
魏國公抬手示意裴三爺坐下說話,面目含笑,“你莫夸她。她的性子我還不知道么,最是嬌縱刁蠻的。”
口中雖這么謙虛著,魏國公的笑意卻一直蔓延到了眼角眉梢。顯然,裴三爺?shù)脑捔钏麡O為開懷。
裴三爺原是有些提心吊膽的,到了這會兒,卻覺得心可以放回肚子里了,不必多慮。敢情岳父大人是不放心娘子啊,看不出來,他老人家那般有威勢,寵愛起女兒來,卻也跟尋常父親一模一樣。
魏國公溫聲托付,“三郎,六姐兒是婦道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若她有什么不周到之處,你看在我和你岳母的情面上,多擔(dān)待她。”
裴三爺忙道:“娘子諸事妥貼,岳父,我沒的好擔(dān)待啊!”
魏國公微微而笑,笑容很平和,竟有幾分可親之意。裴三爺原本是怕他的,見他這樣,膽子也壯了,暢所欲言,“岳父大人,娘子她并不是頭發(fā)長見識短,她是頭發(fā)長,見識也長!她很有見識的,真的,大嫂二嫂都這么夸她。”
“家父說過,見識分長短,不分男女。女人,未必一定見識短。”裴三爺笑道。
裴太守清正,卻不迂腐。他曾很是不贊成的提及,“什么叫頭發(fā)長見識短?頭發(fā)長短,和見識長短之間,有何干系?見識分長短,不分男女。”
世間固有許多愚蠢婦人,可也有不少聰慧女子。
男子也是一樣,有人具備遠(yuǎn)見卓識,有人只是鼠目寸光。
裴太守和方夫人伉儷情深,永遠(yuǎn)不會像有些自以為是的男人那樣斥責(zé)妻子,“婦道人家懂什么?”他和方夫人一直是有商有量,互敬互愛的。
父母的相處模式當(dāng)然能影響到子女,裴家三兄弟也并不鄙薄妻子的見識,遇事和妻子商量,是他們共同的習(xí)慣。
“不過,娘子似乎……總有些心不在焉。”裴三爺模模糊糊想道。
魏國公欣慰的點頭,感慨道:“三郎,把六姐兒嫁到你家,我和你岳母放心,一百個放心,一千個放心!”
裴鍇這樣的人,是不會變臉的。徐家富貴,他待六姐兒這兒媳婦寬厚平和,若徐家有一天落敗了,他還會一如從前。
“我,怕是很快要出征漠北了。”魏國公的聲音平靜中透著蒼涼,“北元王庭如今有了新主人,囂張的很,頻頻挑釁我天朝邊界。圣上大怒,已決意出兵。”
裴三爺吃了一驚,“岳父,您又要領(lǐng)兵出戰(zhàn)?”魏國公是沙場老將了,打仗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可是,他都快六十了呀。
朝中這么多年輕將軍,為什么一定要岳父這名老將?
魏國公見他神色間滿是關(guān)切之意,心中一暖,“六丫頭這小女婿,倒是個實誠孩子。”他是帶領(lǐng)過千軍萬馬的統(tǒng)帥,生平見過無數(shù)鮮血、殺戮,早已心硬如鐵。可是,面對親人,卻是不一樣的。
“一場尋常戰(zhàn)役罷了,不值一提。”魏國公淡笑,“三郎,你見著六姐兒,告訴她,莫為爹爹擔(dān)心。”
裴三爺忙不迭的答應(yīng),“是,岳父大人。”
魏國公又細(xì)細(xì)問過裴珩、裴璟、裴琳,“淘不淘氣?身子骨可結(jié)實?唉,我這些孫子、外孫子里頭,只有珩兒、璟兒、琳兒這三個孩子,還沒有見過面。”
魏國公其余的女兒都嫁在京城,只有小女兒遠(yuǎn)嫁。而且,小女兒遠(yuǎn)嫁之后,從未歸寧。
裴三爺笑道:“這不值什么!岳父大人,等您凱旋歸來,我和娘子帶孩子們回京,讓孩子們拜見外祖父、外祖母。”
魏國公是縱橫疆場幾十年的老將了,又是很胸有成竹的樣子,裴三爺沒往他會打敗仗上想。
魏國公微笑,“如此甚好。”
裴三爺?shù)搅诉@會兒才想起來自己的來意,忙站起身道謝,“蒙您厚賜,家兄和我,都感激莫名。”魏國公笑著搖頭,“至親之間,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正說著話,魏國公夫人差了侍女過來相請。魏國公微曬,我才不過和六女婿說了一小會兒話,夫人你便不放心了?我又不是老虎,我又不吃人。
魏國公擺擺手,放裴三爺走了。
裴三爺雖說和他相談甚歡,可心里對他到底還是懼怕的,見他放人,忙高高興興的告辭。
魏國公夫人待他一向和氣親熱,見魏國公夫人,他是極樂意的。
“大郎金榜題名,大喜啊!”才見了禮問了好,富態(tài)白凈的魏國公夫人便笑容可掬的開口道賀。
“托您的福,同喜同喜!”裴三爺笑著道謝。
“頭回會試便中了,大郎真是了不起。”魏國公夫人嘖嘖,“三郎,你大哥這會兒該是高興壞了吧?”
“也沒怎么高興。”裴三爺笑,“他早就知道了!”
裴三爺把小的英雄事跡很夸張的講了一遍。瞧,小點了兩回頭,大哥便順順當(dāng)當(dāng)過了鄉(xiāng)試、會試!小伸出兩個指頭,大哥便中了二甲!
“哎喲,這可神了!”魏國公夫人笑的合不攏嘴,“你家這寶貝小姑娘,真讓人希罕啊。”
這話裴三爺愛聽,得意洋洋的點頭附合,“可不是么,我家小,可希罕人了!”
把小夸了個天花亂墜。
魏國公夫人笑咪咪聽著,不時會意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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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府衙后宅,高朋滿座,親友云集,觀看裴家九小姐抓周。
,一歲了。
她已能跌跌撞撞的走幾步路,也能含混不清的叫“爹”和“娘”。不過,“祖父”“祖母”這樣的發(fā)音對她來說還是暫時有些困難,“伯母”“嬸嬸”就更別提了,不會。
倒是八個哥哥們,因為人數(shù)眾多,今天你教教,明天我教教,教的多了,小竟真的開口叫了“的的”。
她確實是在叫哥哥,不過發(fā)音不準(zhǔn),叫出來就成“的的”了。
小才學(xué)會叫哥哥的那一天,裴瑋等幾個大孩子歡呼出聲,“小真能干,會叫哥哥了!”裴瑅、裴璟等幾個小不點兒樂的翻起了筋斗,“妹妹終于會叫哥哥了呀,來之不易,普天同慶!”
老八裴琳才一歲多,還是個白白胖胖的小肉球。他很殷勤的跟在哥哥們屁股后頭,見哥哥們翻筋斗,他滿心想跟著學(xué),可惜實在學(xué)不會,急的直跺腳。
八個哥哥圍住小,不停的要求,“好妹妹,叫哥哥!”瞅著眼前一張張殷切的面龐,很善良的不忍心拒絕,一遍又一遍叫著“的的”。
一個人想要善良、想要善待周圍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不,叫的小嘴都要發(fā)麻了,哥哥們也沒聽膩,還樂呵呵的要求,“妹妹,再叫聲哥哥!”
----我都叫煩了,你們還沒聽煩?!真想仰天長嘯。
哥哥們這種做法看上去有些無聊,可是,要說起來也不怪他們。才一歲,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長長的,一臉甜甜的笑,別提多招人喜歡了。這樣的小姑娘嘻嘻笑著叫“的的”,他們怎能不愛聽?
多少遍也聽不煩。
知道要抓周,哥哥們紛紛貢獻(xiàn)出自己的看家寶貝。有拿出珍希孤本的,有拿出名貴硯臺、筆墨、筆洗、硯屏的,裴瑅最大方,拿來一個小巧可愛的玉算盤。這玉算盤是用上好黃梨木做成,上面的算盤珠子,粒粒都是剔透的綠色美玉。
擺在小面前等待她挑選的,有高雅的書本、筆墨、紙硯、琴、棋等,有女孩兒喜歡的脂粉奩、名色首飾,也有紡車、針線等等。
邁著蹣跚的步子走過來時,顧氏含笑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一輛小巧的紡車上。
,這紡車大伯母替你做的很好看,你喜不喜歡?挑這個吧,女孩兒挑紡車,長大后準(zhǔn)是個小淑女。
女子,必須賢淑。
平時很聰明、很善解人意的,沒理會她。
大眼睛瞪得圓圓的,一樣一樣端詳著眼前的各項物品。
她那板著小臉、一臉嚴(yán)肅認(rèn)真思索的表情映入眾人眼中,備顯趣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