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信玄以為今晚可能聽不見那笛聲，不想它還是在同一時刻，從同一個地方傳了過來。※％
    于是，在武田信玄的吩咐下，貼身侍衛(wèi)將床幾搬到以往武田信玄每天必到的那個熟悉的地方。
    武田信玄在能最清楚地聽到笛聲的椎木背陰處坐了下來，但很快又立起身。
    “將床幾再向左邊挪挪。”
    “啊？”
    “周圍的人也許知道我們每晚都在這里聽笛，將床幾挪挪。”
    “是。”貼身侍衛(wèi)應(yīng)著，一邊順從地將床幾挪到一株幼杉旁。
    “戰(zhàn)爭中最忌諱大意。如有人知道我聽笛聲的地點，就可能在白日用鐵炮攻擊，我可能因此丟掉性命。只剩下一晚了，你們一定要小心。”
    只有一個下人在旁侍候，為了不打擾武田信玄的雅興，余者分別藏身于左、右、后三個方位。武田信玄輕輕地搖著軍扇，微微閉上了眼睛。月光越發(fā)清冷，山谷、樹木、城池，都仿佛沉浸在這最后一夜的美妙笛聲中。或許芳休本人也在一邊流淚，一邊吹奏出感人的笛聲。
    月亮躲到了云彩后面。五十多年的人生，武田信玄歷歷在目。十六歲那年初次出戰(zhàn)，不覺間過去了三十多個春秋，歲月如歌。
    突然，傳來嗵嗵的巨響，仿佛要把山谷、大地、河流都要震裂了。武田信玄聽到從剛才放床幾的那個位置，傳來了幾聲響，便猛地跳了起來。
    那一瞬間。武田信玄突然感到憤懣無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沮。黃河決于側(cè)而神不驚。為了練就此種心態(tài)。武田信玄可謂費盡苦心，他認為自己確實達到了此等境界。
    即使在川中島時上杉謙信殺進了本陣，他也沒有從床幾上跳起。但是今夜，盡管他已經(jīng)預(yù)料到可能有人向他開槍，并為此作了準備，仍然不禁驚慌。
    還是修煉得不夠啊！自責一番后，武田信玄正要坐回床幾，巨大的身軀卻搖搖晃晃起來。一種強烈的麻木感從右腰直竄到腳。他膝蓋一軟，撲倒在地。
    武田信玄頓覺狼狽不堪。他正要用右手支撐起身體時，突然大吃一驚——他的右手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他感到后腦有種異樣的疼痛感，右臉直向地面撲去。
    下人拔出刀，高聲叫喊著向武田信玄這邊跑來。
    “主公被鐵炮擊中了。”
    “渾蛋，瞎吆喝什么？被鐵炮擊中的不是我。是侍衛(wèi)，快去……”武田信玄呵斥，但牙齒咬得咯咯響，聲音終于越來越低。他的嘴唇痙攣著，感覺有口水流出來。
    他試圖用左手攆起身子。但右半身仿佛在地上扎根了一般，十分沉重。心內(nèi)一急。他忽感胸口被什么堵住了，要吐出來。
    “哇！”武田信玄終于吐了出來。那東西好像是食物，又好像是黑色的血塊，左臉上有種黏糊糊的感覺。武田信玄不得不承認，自己舊病復(fù)發(fā)了。
    此次上洛可謂思慮周密。有今川義元的前車之鑒，他不慌不忙，小心謹慎，而且初戰(zhàn)大捷，眼看雄心壯志即將實現(xiàn)，一切卻在瞬間化為泡影。難道被月光奪去了光芒的星星，不是德川家康和織田信長，而是自己？必須活下去！怎么能死？
    “不要叫——”武田信玄想要怒喝，但仍然說不出來。
    “不要叫，不要讓敵人發(fā)覺。都別說話。”微弱的聲音使得跑過來的貼身侍衛(wèi)們更加驚恐、狼狽。
    “主公被擊中了！快向少主報告。”
    “叫醫(yī)士來！快。”
    “趕快將主公搬到軍帳中。”
    月光下，黑影來來往往，亂作一團。
    笛聲依然在夜空中飄蕩，仿佛要融化在夜氣中一般，但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人再聽它了。
    “主公被擊中了。”
    “那笛聲是敵人的陰謀。”
    一片混亂聲中，使者在四郎武田勝賴和各位重臣的軍帳之間發(fā)瘋般地狂奔……
    而在此前武田信玄傾聽笛聲的同一時間，長澤山城中的德川家康，此時已經(jīng)雙手抱拳很久了。床幾后的鳥居元忠和神原康政不時地發(fā)問，但德川家康只是“噢、嗯”地應(yīng)著，并不作答。
    二人也不知不覺間閉上了嘴，在月光下沉默著。從這里看去，武田的陣營團團包圍住長澤山城，在淡淡的月光中朦朧不清。月光下的敵人逼迫著德川家康作出決斷。
    面對武田信玄大軍，德川家康自己尚且無能為力。種種跡象表明，令德川家康望穿秋水的織田援軍已不可能到來；就是最后一線希望上杉謙信的援兵，也遲遲不見蹤影，至于今川家，更加是毫無回應(yīng)。但德川家康既不動搖，也不慌亂，他已經(jīng)漸漸步入成熟。
    照他的判斷，此后留守三河國東部以及遠江國邊境地區(qū)的應(yīng)該是山縣三郎兵衛(wèi)昌景。這個家伙會在那里牢牢盯住今川家的舉動。而且，一旦看到今川家有追擊武田信玄的跡象，他無疑會阻擋，以牽制今川家的大軍。
    至于德川家自己，面對武田家的進攻，勢單力薄的德川軍如何抵抗？是在人間建立凈土世界，還是選擇武士的死亡方式？德川家康滿腦子都在想這些。
    其實德川家康對于生死早已經(jīng)沒有了困惑，他現(xiàn)在唯一需要考慮的，是如何為實現(xiàn)志向而死。寂靜的月光下，那些死去家臣的幽靈包圍住他，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
    代他而死的夏目正吉，為了表明自己不是懦夫而英勇赴死的鳥居忠廣，戰(zhàn)敗后，為了斷后在雪地中被殺的本多忠真，還有年紀輕輕的松平康純、米澤政信、成瀨正義……一一浮現(xiàn)在德川家康眼前，像是在傾訴什么，然后又悄悄離去了。德川家康明白他們想要訴說什么。
    “主公。不要想得太多。”能夠單獨面對號稱天下第一武將的武田信玄。決非不幸之事。
    “請您明白。武田信玄乃是上天用來磨煉主公的試金石。”
    正在此時，突然傳來一聲炮響，幾乎震裂了夜空。不待德川家康發(fā)問，神原康政率先站了起來。
    “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鳥居元忠站在月光下，抬頭遠望。
    “奇怪，外面仍是靜悄悄的。”康政說道。
    大久保忠世歪著頭不解地走進帳中：“剛才的聲音聽起來像鐵炮。”
    德川家康沒有回答他，單是輕輕道：“不要說話。”
    “只有一發(fā)，再也沒了聲音。大概沒什么事。”
    “也許是某種暗號。要發(fā)動夜襲……”
    康政匆匆走到外面。想去打探一番。不知康政說了些什么，最后只聽見他吩咐下人“……快去看看”。有人應(yīng)了一聲，匆匆而去。
    一夜無事。
    次日一早，鳥居元忠前來稟報說，武田信玄派來了使者。
    “使者？”德川家康思考了半晌，才問元忠道，“是誰？”
    “長筱菅沼伊豆家的家臣，是否斥退他？”
    元忠這樣說，顯然是認為武田信玄欺負德州軍處境不妙，派使者前來勸降。德川家康并未立刻作答。而是久久地凝視著天空。事已至此，派使者來干什么呢？
    “見見無妨。讓他進來。”
    “望大人不要動怒。”
    “我們隨時可以殺他。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那使者帶著出人意料的恭敬神色走了進來。是菅沼伊豆家的老臣同苗滿信，已年過花甲了。“在下是山家三方推薦給信玄公，然后被派到此處的使者。”
    德川家康故意岔開話題，漫不經(jīng)心道：“聽說信玄公發(fā)病了。”對方聞言后臉色當即微微有些變化。
    “聽說他胸口發(fā)悶，經(jīng)常吐血，是否因為長期征戰(zhàn)變得如此柔弱？”
    “在下不在他身邊，因此不知詳情。但來此之前見到他，氣色尚好。”
    “足下此次前來何事？”
    “大人和奧平家沒有聯(lián)系，大概不知其詳情，請容鄙人細細道來。”
    “你是想說奧平貞勝已經(jīng)舉城投降了？”
    “不錯。信玄公從甲府調(diào)來巧匠，讓城內(nèi)所有水井均無法出水，他出降也是迫不得已。”
    “讓水井不能出水？”德川家康不禁再次打量了一眼使者。攻打二俁城時，武田軍曾經(jīng)放木筏到天龍川壩下切斷水源，此次又派人掘人地下，斷絕水脈……想到武田信玄縣出不窮的奇特戰(zhàn)法，德川家康不覺毛發(fā)倒豎，最后不由得感嘆道：
    “信玄公的戰(zhàn)法真是變化無窮。”
    “是。所以，守城的將士們通過能滿寺的僧侶向信玄公求情，希望能夠留下奧平貞勝和松平與一郎的性命。”為了達成目的，使者刻意更改了一些事實。
    “什么時候的事？”
    “昨日。”
    “進展如何？”
    “信玄公答應(yīng)了他們的請求，將二人迫入二道城，反復(fù)勸說他們追隨甲府。”
    “他們于是投奔了武田？”
    使者聳起半白的眉毛，微微笑道：“沒有。他們寧死不屈。我家主人菅沼伊豆和作手的奧平監(jiān)物、田峰的菅沼刑部三人于是為他們求情。”
    “哦。”
    “但費盡了口舌，他們也不肯屈服。因此，山家三方?jīng)Q定用他們交換扣押在貴方的武田家人質(zhì)。”
    德川家康聞言后禁不住哈哈笑了。他早已認定此次在兩家作戰(zhàn)中被德川家所俘虜?shù)奈涮锛胰速|(zhì)在這次戰(zhàn)斗中會派上用場，因此秘密將他們送回了岡崎城。
    “信玄公同意了山家三方的建議，派你前來商議人質(zhì)交換事宜嗎？”
    “正是。”
    “若我不答應(yīng)，又待如何？”
    對方聞言后隨即變了顏色。看到如此情形，德川家康隨即想道：“定然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果真那樣，鄙人只能付之一笑，切腹自殺。”
    “自殺也并不能完成你的使命。你在向誰謝罪？”
    “兩位被囚的武將令我深深感動。”
    “你見過那兩人嗎？”
    “是。兩位都被信玄公的寬廣胸懷深深感動。大人難道要棄那兩位甚至感動了信玄公的武將不顧嗎？”
    “我沒有說要拋棄他們。”
    “鄙人也想替他們請求大人。請您體諒其中大義。特別是松平與一郎。自從大人六歲那年到熱田為質(zhì)。就一直陪伴在您身邊。”德川家康聽到這里。故意繃起臉：“足下所言差矣。若信玄公果真信守承諾，我自會率領(lǐng)眾人，護送人質(zhì)前往廣瀨川。只要信玄公能做到，我自然沒問題。”
    使者無力地垂下頭：“我定向信玄公轉(zhuǎn)達大人的意思。”
    “好，我們分頭準備吧。元忠，代我送客。”
    二人去后，德川家康垂首，繞床幾慢慢踱步。此事著實蹊蹺……
    人質(zhì)交換很快開始。
    雙方人質(zhì)在兩千多人馬的護送下。來到廣瀨川河岸上。山縣昌景已經(jīng)進入奧平家，如果武田信玄耍陰謀，武田的主力立刻會前來襲擊。為防萬一，德川家康暗中安排領(lǐng)地一部分人分布四周，防敵突襲。
    但人質(zhì)交換后不久，德川家康就接到探報說，有轎子從武田信玄的本陣出發(fā)，急向長筱城方向去了。不久，更準確的探報來了：有三頂轎子。但他們并未進入長筱城，而是朝北方的鳳來寺而去……
    如果轎子里坐著武田信玄。不是明顯的撤退嗎？他為何要撤退呢？
    “不可掉以輕心。”德川家康對旗下眾人吩咐道。武田軍也許是佯作撤退，騙德川家康退回岡崎城。他們再調(diào)轉(zhuǎn)矛頭進攻。果不出德川家康所料，留守奧平家的山縣昌景似正在忙忙碌碌地準備進攻。
    人質(zhì)交換后第二日。
    “我有機密要向大人匯報。”困于奧平家的松平與一郎忠正的部下鳥居三左衛(wèi)門前來拜訪同族鳥居元忠。
    “三左，你難道想和主公談?wù)撌爻侵拢俊?br/>     “除了大人，不能告訴任何人。”
    “對我也不能說嗎？”
    “是。煩請您前去秘密通報大人。”
    “故弄玄虛。那好，我去給你稟報。”
    德川家康在軍中也穿著戰(zhàn)服睡覺，因而常常全身發(fā)癢。他此刻正泡在熱水中，一邊擦著背，一邊讓下人在他衣服里尋找虱子。
    “報。奧平家的三左要單獨面見主公。”
    元忠越過下人的肩膀，看到了德川家康那污濁的內(nèi)衣，大聲道。
    “讓他候著。”門板后傳來德川家康的聲音，“我正在搓背。”
    “三左連我都不肯告訴，一定要見您。”
    “連你都不能說？”德川家康驚道，“三左進來。”
    三左衛(wèi)門小心翼翼來到門板后。
    “你究竟有何事？”
    “這……”三左衛(wèi)門的視線從德川家康的身子上移開，道，“有傳言說武田家大將武田信玄在陣中被擊身亡了。”
    “什么？”德川家康失聲叫道。
    武田信玄曾差點讓德川家康的人生陷入黑暗，德川家康嘗盡了這么多年的酸甜苦辣，在終于要迎來光明之際，卻遇到的最大障礙——這塊巨大的絆腳石，居然在陣中死掉了，這個傳言簡直讓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三左！”德川家康裸著身體，怒睜雙眼，提高嗓門，“你從何處聽來這個傳言？說！”
    “是。正因為事關(guān)重大，小人才決定只告訴大人一人。”
    “擅長陰謀的武田信玄大概是想借此蠱惑我軍心，或是為了誘織田上鉤，總之，他居心叵測。但你既然特意來告訴我這個消息，總有理由吧。快告訴我傳言出自何處。”
    “是……”三左衛(wèi)門再次將視線從德川家康的身體上移開，“小人在奧平家被困期間，一直苦苦思考是否有法子擊中武田信玄。”
    “哦。”
    “甲斐軍雖然強大，但也只是因為有武田信玄，若殺了他，就相當于折斷了甲斐的柱石……”
    “真啰嗦！不需要講這些狗屁東西！我在問你傳言的出處。”
    “哦，見諒。三左說的正是此事。被困的奧平家內(nèi)之時，小人得知城中有個吹笛的高手。出身于伊勢山田家。名村松芳休。”
    “那個吹笛高手——你有屁快放！”
    “請大人耐心聽小人說。那個吹笛高手每晚都在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吹笛子。雙方都可沉浸在笛聲中。三左正是注意到了這一點。小人聽說信玄公喜歡吹笛，就將芳休誘至能夠讓武田本陣聽到笛聲的位置，讓他每晚都在那里吹笛”
    “有意思，有意思。”
    “所謂人有所好，想必信玄公會聽得入迷。他究竟會在什么位置聽笛……那正是小人關(guān)心的問題。武田信玄的轎子赴鳳來寺前一天，在武田本陣后面的土丘上插著一根系著紙片的竹竿——”
    德川家康忘記了穿衣服，緊緊地盯著三左。
    “那支竹竿立刻引起了小人的注意。我相信，那就是武田信玄聽笛的位置。于是我借松樹枝的掩護，用鐵炮對準了那個地方。”
    “……”
    “芳休也是此事的證人。那一晚，小人讓他照例吹笛，就在他的笛聲吹得出神入化之時，我開槍了。”
    “……”
    “接下來，我發(fā)現(xiàn)武田陣中一片混亂，不時傳來奔走呼號之聲。第二天，武田信玄的轎子就向鳳來寺方向去了。”
    一直默默聽著這一切的德川家康突然大喝一聲：“渾蛋，住口！”
    鳥居三左衛(wèi)門頓時驚恐地緘口不語。
    “如此說來，那根本就不是傳言。而是你的得意之作？”
    德川家康怒喝，“快拿衣服來。我差點因為這無聊的話題而傷風。三左你總是喜歡上別人的當，你難道沒有意識到那竹竿不過是敵人的詭計？”
    三左衛(wèi)門一臉茫然。他看著德川家康穿上下人送來的衣服，默默無言。“你真是個呆子，三左。好不容易張羅個陷阱，卻被對方利用……好了，還是我德川家康來告訴你吧。你們都退下。”
    穿上戰(zhàn)服后，德川家康粗暴地斥退了下人，“過來，三左。這里再無外人。轎子的確是沖著風來寺方向去了嗎？你應(yīng)該知道他們的動靜，快詳細說來。”
    三左衛(wèi)門聽到此話，猛地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德川家康的用心。
    “是，是。小人一直在關(guān)注著他們。”他探過身子，“我開槍后，對方立刻陷入喧嘩和混亂之中。接下來，就聽見騎馬的武士在陣中狂奔，人越來越多。”
    “噢。天亮以后，他們就來交換人質(zhì)……”
    “不，天亮以后，山縣三郎兵衛(wèi)就怒氣沖沖進城去了。”
    “我知道了。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不同。那么，接下來你怎么做？”
    “小人并不認為那一槍會要了武田信玄的命，但他肯定受傷了。”
    “不要妄下論斷。他在陣中死去的傳言，你從何處得來？”
    “山縣的隊伍進城時，運送糧草的百姓說的。”
    “你將那百姓的原話告訴我。”
    “是……那人拎著專給武田信玄的雞肉飯前往陣中，忽聽得一聲巨響，他頓時嚇破了膽……”
    “等等，三左！我聽說武田信玄自參禪以來，十余年一直堅持吃素食。他為何要吃雞肉？這個你可問過？”
    “問了。武田信玄胸部有病，這也是他在出征時召集醫(yī)士在身邊的理由。醫(yī)士勸說武田信玄在軍旅期間不宜再吃素食，而是將魚肉之類作為藥餌。”
    “哦。”德川家康雙手抱肩，“接下來呢？”
    “他說，在一片混亂聲中，的確聽到有人大喊主公被擊中了……被鐵炮擊中了……兩個侍衛(wèi)抬起了一動不動的武田信玄，隨后，兩個醫(yī)士匆匆被傳進了軍帳。武田信玄好像的確死了。”
    三左衛(wèi)門一口氣說完，德川家康兩眼放光，陷入了沉思。三左衛(wèi)門所說也并非沒有可能，但他怎敢輕信。正如戰(zhàn)有勝敗，人有生死，就在德川家康對命運絕望的時候，對手武田信玄卻突然倒下了……這難道真是偶然？
    “三左。”德川家康叫了一聲，又陷入了沉默。一種難以抗拒的充奮刺激著他的四肢，他的聲音都走樣了。如果這是事實，基于禮法，他當?shù)皖^憑吊……陰霾漸漸散去，可以看得到藍色的晴空。如果此時掉以輕心，那么又有可能轉(zhuǎn)眼烏云密布，甚至下起瓢潑大雨。不可性急！不可性急！
    “大人。”看到德川家康沉默不語，三左衛(wèi)門小心翼翼道，“即使信玄公真死了，小人認為，武田方也會將這個消息封鎖起來……”
    “有理。”
    “果真那樣，武田會在民間散布什么消息呢？”
    “他們肯定會說，要在鳳來寺休養(yǎng)一段時間。”
    “那么，小人到鳳來寺探個究竟吧。”
    德川家康搖了搖頭。他并不是反對，單是覺得，即使去了風來寺，也打聽不到事情的真相。身邊總是帶著影武士的武田信玄就算死了，也定會讓某個替身躺在病床上，并讓佑筆模仿他的筆跡。德川家康想到這里，站起身來。
    “聽好了，休要對任何人提及此事。”
    “明白。”
    “你馬上回去，為慎重起見，注意尋查武田究竟會散布什么消息。”
    “是。”
    三左衛(wèi)門出去后，德川家康盯著虛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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