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一一掃過她們?nèi)齻€，就聽到明菲道：“昨兒我和十三妹妹去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很喜歡，我琢磨著七姐姐今兒要嫁，老太太必然不舍，還不知多傷心難過，我還想過去陪陪老太太，七姐姐離開了，我們這些孫女都還在呢。”
    四太太笑著點(diǎn)頭，明芳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不等她說，四太太就讓她去陳老太太屋里請了安便回去歇著。明玉就跟著明菲去陳老太太屋里，四太太今兒臉上瞧不出半點(diǎn)兒怒意，但平常不用胭脂的她，仔細(xì)看也能看見胭脂的痕跡。
    明玉只覺鼻子泛酸。
    陪著四太太用過早飯，三姊妹便帶著各自的人先一步往陳老太太的壽安堂去。四太太目送她們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顧媽媽見屋里沒人，寬慰道：“十三小姐知道也好，她才更能明白太太的心。”
    四太太不忍心：“她才多大，偏生就遇見了這些事兒。”
    顧媽媽不好多說，四太太停了一會兒道：“若我有些能耐，倒可將她往別處送，可除了京城有個姐姐，別的地方……總不能讓姐姐一直為我的事操心，她也真真不年輕了，自己的家事都顧不了那么多。”
    顧媽媽這才微笑著接話：“還有大太太呢，只要老太太發(fā)了話，大太太總不好不應(yīng)。”
    又半開玩笑地道：“再不濟(jì)，就送去南京，楚夫人和太太情誼深厚，早些年是沒法子才斷了音訊，眼下又走動起來，奴婢瞧著她倒是念舊的……”
    四太太心里一動，一想，立馬搖頭，“云飛那孩子來得不巧，恰好便是十三出事那會子，老姐兒身邊又沒有養(yǎng)著女兒，到底不是什么正經(jīng)親戚，巴巴地把個女兒送過去像什么？她或許不會說什么，可他們家其他人卻都難纏的緊。而我即便要送十三去，也要尋個像樣的理由……”
    顧媽媽也知此事根本行不通，大太太那一塊也不當(dāng)好行得通，她若不知道還好，若知道一星半點(diǎn)……興許會因老太太施壓同意了，可這樣一來，十三小姐跟著去也不見的能討到好果子吃！
    顧媽媽想到這一點(diǎn)，四太太自然也能想到，蹙著眉頭嘆氣：“我若有別的法子倒好，昨兒還只是開頭罷了，以后還不知會冒出多么荒唐的事來……”
    從四太太正屋出來，翠娥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巴巴兒地盯著明菲。明菲嘆了口氣，一副拿她半點(diǎn)兒法子也沒的樣子道：“現(xiàn)在還早呢，你去了也瞧不上什么熱鬧！”
    翠娥失望地垂下頭，嘀咕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罷了，罷了，你去吧！”
    翠娥立刻雙眼放光，哪里有平日的穩(wěn)重，歡喜地道：“奴婢一定不眨眼睛地瞧個夠，回頭說給您和十三小姐聽！”
    明菲嚴(yán)肅兼威脅地吩咐翠娥帶領(lǐng)的小丫頭：“你可緊盯了，若是你翠娥姐姐眨一下眼睛，就回來告訴我，若知而不報(bào)，仔細(xì)我收拾不收拾你！”
    大家都曉得這是玩笑話，偏那小丫頭也入戲，還惶恐謹(jǐn)慎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惹得明玉和明芳，一眾丫頭們都掩嘴好笑，明菲直跺腳。
    趙嬤嬤看著不成體統(tǒng)，咳嗽一聲，說教道：“和丫頭們玩鬧也該有個度……”
    明菲背著她吐舌頭，又惹得眾人要笑又不敢暢快淋漓地笑出來，一個個都憋得臉色漲紅，這一路便在趙嬤嬤絮絮叨叨說教，明菲時不時做鬼臉，其他人飽受“折磨”中到了壽安堂。
    三太太陪著明珍過來給陳老太太磕頭，聽見聲響便回頭來瞧，只見方才緊逼的門被錦繡打開，一行人都被迎了進(jìn)去。三太太活像被人丟了一塊石頭砸了，臉色紅一陣、青一陣、紫一陣。
    已穿上大紅盛裝的明珍，緊緊抿著嘴唇，好半晌才把那口氣壓了下去，拉著三太太輕聲道：“老太太這會子才起來罷了，磕頭是我們的心，心意已到了。”
    三太太松開握緊的拳頭，不服道：“我知她素來不喜我！不愿見我！”
    明珍卻明白，陳老太太并非是不愿見三太太，而是不愿見她。可她這樣，不過也是為了自己罷了，陳老太太作為長輩，長輩那里不希望自己的晚輩過得好？她也只是不想走上四太太那樣一條路……而明玉，偏又生成那樣！
    這也怪不了她，若不是王志遠(yuǎn)提起，她也不會……
    陳老太太才吃了早飯，丫頭們還在收拾，陳老太太打趣兒笑道：“來得不巧，沒給你們留著。”
    趙嬤嬤忙笑道：“幾位小姐已在四太太屋里吃過了。”
    陳老太太故作驚疑：“既吃過了，來我這里做什么？外頭那樣熱鬧，你們怎么不去瞧熱鬧？”
    明菲道：“家里又少了一個姐姐，雖然熱鬧，卻叫人傷心，不如不瞧見好。再說，我們也不好去瞧，沒得熱鬧沒瞧見，倒叫別人瞧見我們了……”
    今兒王家來迎娶，要入內(nèi)宅抬嫁妝，她們都是姑娘，比不得已為婦人的，倘或遇見什么不該遇見的人，平白無故的又說不清了。明菲這話，讓陳老太太的臉色沉了下來。
    明玉則一直心不在焉地坐著，聽著明菲今兒說話總意有所指，且方才又自毀形態(tài)逗她笑，想來也知道了溫夫人說親一事。
    有些話就是四太太也不好說，明玉更不好說，只能如此含蓄地來表達(dá)。四太太曾經(jīng)說過，有時候越含蓄的表達(dá)，反而更能體現(xiàn)效果。而她即便想裝出沒事兒一樣，也不能夠。
    陳老太太叫錦繡端了早上新做的栗粉杏仁糕，明菲撿了一塊吃，又撿起一塊遞給心事重重的明玉，明玉拿了半晌才輕輕咬了一口，仿佛根本就不知道那糕點(diǎn)的味道。
    陳老太太看在眼里，臉色愈發(fā)不好起來，過了一會兒便給吳媽媽打了眼色，吳媽媽出去了。陳老太太道：“既然你們不想去瞧熱鬧，就幫我抄寫些經(jīng)文吧。”
    自有錦繡領(lǐng)著人下去布置座椅，預(yù)備筆墨紙硯。明菲見明芳不好說話，便對陳老太太說了她身體不適，放了明芳回去。明玉和明菲便去了陳老太太收集經(jīng)文藏書的閣樓里。錦繡又端了些果子、糕點(diǎn)進(jìn)來，叫了兩個小丫頭在外面候著，若是有事便吩咐她們，她回陳老太太跟前伺候去了。
    一時屋里的人散出去，明菲見明玉已拿起筆寫了一些，想到那事，活像不小心吞了半只蒼蠅入腹。她有些后悔，或許當(dāng)初把明玉偷偷兒送出去還好些……
    藏書閣在壽安堂的后方，在陳家正宅的中軸線上，奇怪的是，這里聽不到一點(diǎn)兒外面的聲響。明菲想著說出來，反而又惹一場氣，不如不提，便也拿起筆在臨窗的桌前坐下，屋里只留了翠蘭、落翹兩人服侍、磨墨，明菲和明玉不說話，她們也靜悄悄的。
    經(jīng)文梵語最是能修心養(yǎng)性，明玉的心也跟著那些梵語平靜下來，仿佛進(jìn)入了忘我的境界，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丫頭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隱隱約約透著緊張惶恐。
    翠蘭見明菲也擱了筆，便揚(yáng)聲叫了一聲，本來守在門口的是兩個，這會多了一個，正是跟著翠娥去的小丫頭，她滿臉慌張，一副嚇得沒魂兒似的，結(jié)結(jié)巴巴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模樣把明菲也唬得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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