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搬家
小黃氏去了楚二夫人等人那一桌,明玉才問蓮月:“怎么去了這么久?”
蓮月沒回答,憤憤道:“不曉得大夫人到底與三爺說了什么,三爺回來見過大老爺就在爺跟前跪下……”
明玉大驚,三爺雖是庶子,到底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爺們,與楚云飛乃是兄弟,怎么可能說跪就跪,何況他年紀(jì)還比楚云飛大。
蓮月頓了頓繼續(xù)道:“奴婢就留在外頭打聽,聽屋里服侍的說,咱們搬出去都是因三奶奶……”
這又是唱那出?
蓮月咽了咽口水,為難了半晌,才愈發(fā)低聲地道:“說咱們不愿回來都是因為少奶奶吃了三***煲湯,爺對此十分氣惱……三奶奶原是無心,可咱們卻抓住不放……”
之前邱嬤嬤與小黃氏說話時,故意看了自己一眼,就是這個緣故么?明玉曉得這不過是蓮月歸納出來的話,但意思卻再明顯不過。明玉真正有些服了楚大夫人和阮氏顛倒黑白的能耐了,到底怎么樣,大家伙已心知肚明,她們卻還能利用起來,是為了留住他們么?
以為這樣,就留下了!
可撥開話里的意思,歸根結(jié)底竟然是明玉的不是。阮氏同樣鬧肚子,且比她還厲害,阮氏都沒有追究吳氏,反而幫吳氏妥善地安排了有孕的通房,她這樣大度,就愈發(fā)襯托的明玉心眼何其小了。換而言之,楚云飛這般大張旗鼓,就有些過分了。
明玉暗暗嘆了一聲,半晌又問:“爺呢?就沒攔一攔三爺?”
蓮月道:“三爺情緒很激動,根本就聽不進(jìn)去,少奶奶是曉得的,咱們爺本來就不是多話的人。只是,奴婢過來時,大爺追著三爺去祠堂了。再后來,奴婢也不曉得,外頭大老爺也十分生氣。”
到底是生三爺?shù)臍猓€是楚云飛的氣?
正說著,秦氏身邊的蓮蓉走來,好奇地看了看她們問:“在說什么呢?”
明玉抬頭,才發(fā)覺丫頭婆子已開始忙著收桌上瓜果茶點,楚二夫人、秦氏、胡夫人坐著說話,五奶奶和阮氏也去了那一桌,小黃氏站在桌邊,一邊說笑,一邊將桌上的盤子扯下來遞給身邊的丫頭。
明玉也過去幫忙,等桌子收拾干凈,小黃氏就吩咐丫頭去廚房傳飯,余者忙將碗筷、酒杯等一一擺上,不多時就有丫頭提著食盒來。
為了便于看戲,一張桌子只設(shè)了三個席位,一共擺了三桌,八個冷碟,四個大菜,甜點兩道,其余熱菜加起來也有十七八個盤子。
“實在太客氣了,咱們就這幾個人,哪里吃得了這些?”胡夫人看后感嘆地?fù)u頭道。
楚二夫人笑道:“不過家常菜色,夫人不嫌棄就好。”
說罷請胡夫人入座,另一桌阮氏也客客氣氣地請五奶奶入座,明玉和小黃氏留在主桌,小黃氏布菜,明玉持壺斟酒。秦氏不善飲,只倒了一杯門面酒,楚二夫人敬胡夫人酒,她不過隨意抿一小口。
吃過一旬,戲臺子上的戲又開場了,不同于之前,這一回唱腔要婉約柔美許多,亦不需要太多絲竹伴奏,倒十分清雅的很。
楚二夫人就朝小黃氏和明玉道:“你們也去吃吧,這里叫丫頭服侍就成,我們一邊看戲一邊慢慢吃。”
本來也給她們兩人預(yù)備了一座,只是阮氏和五奶奶一桌兩人委實冷清了些,小黃氏亦想與五奶奶說話,便和明玉商議:“咱們就去大嫂那邊如何?”
阮氏已招手示意她們過去,小黃氏遠(yuǎn)遠(yuǎn)應(yīng)了一聲,又吩咐丫頭:“另一桌選幾樣菜給三奶奶送去,余者就賞給你們了。”
又朝蓮月、香桃等人笑道:“你們也先下去吃飯,等吃了飯再來。”
見她們遲疑,小黃氏道:“想必你們今兒也要早些去別院的,沒得一會子忙起來反而沒功夫吃飯,這餓一頓飽一頓的,小心弄出病來。”
明玉點頭道:“你們?nèi)グ伞!?br/>
小黃氏又吩咐邱嬤嬤去請五奶奶身邊服侍的,領(lǐng)著她們?nèi)チ司嚯x這里不遠(yuǎn)的花廳里,竟也是特意預(yù)備一桌。
楚二夫人三人一邊吃一邊論著戲文,這一頭阮氏和五***話題就扯得有些遠(yuǎn)了,談到了如何教養(yǎng)孩子,五奶奶就養(yǎng)了一位姐兒,比不得阮氏是兩個孩子母親,大多是她在說,五奶奶聽著。
小黃氏坐下來就拿起公筷給五奶奶夾菜,笑道:“別竟顧著說話,卻不吃東西。”
阮氏才把話打住了,道:“我與陳五奶奶一見如故,雖是頭一回,倒好像很早就認(rèn)識,一時不防,話就多起來了。”
又連朝五奶奶賠不是,五奶奶笑著搖頭:“我只養(yǎng)了一個姐兒,你養(yǎng)了兩個,還養(yǎng)的那樣好,我也是有心討教了。大奶奶又有這個耐心才與我說這些呢。”
阮氏吩咐身邊的丫頭替五奶奶倒了酒,五奶奶婉轉(zhuǎn)推辭,只說不善飲酒,阮氏體虛也不宜飲酒,小黃氏事兒多,更不能因酒誤事,四個人也不過面前擺了一杯,叫丫頭另上了茶。
吃到一半,就瞧見阮氏身邊的邱嬤嬤面色凝重地走來,低聲與阮氏耳語幾句,阮氏受驚不可置信地脫口問道:“此話當(dāng)真?”
邱嬤嬤點了點頭,小黃氏放下碗筷,望著阮氏問道:“怎么了?”
阮氏一臉為難之色,明玉大概猜到是三爺和吳氏的事,可阮氏吃驚的表情卻不像是裝出來。她放下碗筷,起身朝五奶奶賠了個不是,歉然道:“恕我失陪,屋里有點兒事。”
又以長嫂的身份叮囑小黃氏和明玉好好陪五奶奶,又讓邱嬤嬤扶著去楚二夫人那一桌告了罪。看著她急匆匆的步伐,小黃氏也露出擔(dān)憂來:“飯也不曾好好吃,不曉得是不是……”
因五奶奶在場,后面的話沒說出來,五奶奶見狀也只當(dāng)做沒聽見什么,一邊看戲,一邊吃菜。明玉大概猜到了事態(tài)會如何發(fā)展的走向,不管怎么樣,外面還有楚云飛,雖心里覺得三爺糊涂,沒弄清楚之前就妄下結(jié)論,可有些事外人卻根本就幫不上什么忙。也或許,三爺此舉也并非他所愿。
心里這樣想著,聽小黃氏說話,便不經(jīng)意看了五奶奶一眼,又將目光投向正與秦氏說話的胡夫人,以此暗示小黃氏,有些事還是不要讓外人曉得才好。
雖事情出在大房,說到底卻是楚家一門,休妻這樣的事,不管什么理由,都應(yīng)當(dāng)算是家丑吧。何況,楚大夫人果然有心要三爺休了吳氏,何苦還叫三爺一回來的發(fā)一通脾氣?
正想著,耳邊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啪”的一聲,就瞧見五奶奶放下碗筷,忙站起來。這突來的變故,把端茶的丫頭嚇得僵在原地,小黃氏呵斥了一聲,那丫頭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五奶奶裙擺濕了大片,幸而衣裳穿的還不算單薄,在這一桌服侍的其他人忙取了手帕來擦拭,小黃氏斥責(zé)了那丫頭一句“作死”,就連朝五奶奶陪不是,五奶奶并沒有燙著,瞧那丫頭嚇得渾身發(fā)抖,面無血色,連搖頭道:“沒什么事,也是我自個兒不留神,碰了她,她才失手的。”
小黃氏也忙過來幫著清理裙擺上的茶葉,這邊的動靜引起主桌的注意,楚二夫人隨即打發(fā)了個丫頭過來詢問,反倒讓五奶奶不自在起來:“沒什么要緊的。”
小黃氏仍一臉緊張,隨即吩咐人去屋里把燙傷的藥取來。又朝五奶奶福福身道:“都怪我讓這毛手毛腳的丫頭來伺候。”
五奶奶連擺手說不要緊,又問那丫頭燙傷了沒有,那丫頭只把手藏在衣袖里,緊緊咬著嘴唇不敢說話,五奶奶愈發(fā)不忍心,明玉道:“還是先把裙子換了吧。”
五奶奶身形比明玉略高,明玉的裙子穿著怕是要短幾分,小黃氏的卻能穿。小黃氏立即又叫人去取新的裙子來,這花廳是不方便,去二房有些遠(yuǎn),倒是明玉以前住的院子近一些,就請五奶奶去她屋里換。
在花廳側(cè)間吃飯的香桃、周嬤嬤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曉得五奶奶要去換裙子,忙先過去收拾。
小黃氏要陪著一起去,五奶奶笑道:“這邊還有客人在,只怕也離不得人,讓十三妹妹陪我去就夠了。”又看了那丫頭一眼,“只怕她才真正燙著了,原是無心之舉,可別責(zé)罰她了。”
那丫頭聽了,連連磕頭,小黃氏又說了幾句五奶奶寬宏大量之語,才吩咐那丫頭下去。
明玉帶著五奶奶到了這邊屋里,五奶奶本人看不出異常,明玉卻也擔(dān)心真燙著了,忙引去里間,吩咐香桃在外頭守著,先看看有沒有燙著。
五奶奶連連擺手,只看了看屋里,雖干凈明亮,卻也看得出許久沒住人,少不得問道:“這是你嫁過來住的屋子?”
明玉點頭,五奶奶道:“看起來已很久沒住人似的,你們在別院住了多久?”
“一個多月吧。”明玉一臉正經(jīng),“五嫂,真沒燙著?”
五奶奶搖頭,明玉這才舒了口氣,不多時,外面小黃氏屋里的丫頭把東西送來,香桃捧著一條香色繡蝙蝠的裙子進(jìn)來,道:“這裙子才從柜子里取出來,有些褶皺。”
但卻是簇新的,還是今年直估這邊流行的款式,五奶奶只說沒關(guān)系,讓香桃陪著去凈房,明玉想親自確認(rèn)是不是真沒燙著,五奶奶執(zhí)意不肯,一想香桃也能瞧個仔細(xì),便留在外面等。
春蕊端著泡好的茶進(jìn)來,周嬤嬤親自接了送來,春蕊就靜靜立在一旁,幾度想開口說話,都自個兒咽了下去,只是看起來神色又幾分著急。
府里的人都在說,秦氏、楚云飛搬出去后就不打算搬回來住,她是留在府里看守屋子的,名字也已記在了這邊,若是到時候他們真的不回來,又不帶著她去……她就沒活路了。
明玉吃了一口茶,看著春蕊贊道:“屋子收拾的很干凈。”
正胡思亂想的春蕊聞言抬起頭來,低聲道:“都是奴婢分內(nèi)的事兒。”
明玉微微點頭,“你還沒吃午飯吧?”
下人們的午飯要遲一些,春蕊本想搖頭,卻不由自主地點頭,不禁失望起來,明玉道:“這會子怕是廚房也忙過了,你也先下去吃飯吧,這里不用你服侍。”
春蕊遲疑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氣,道:“少奶奶能不能帶奴婢走?”
這話卻被外面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周嬤嬤伸頭去瞧,大吃一驚:“三奶奶?!”
明玉也是一怔,吳氏已走了進(jìn)來,二話不說就在明玉跟前跪下。正好五奶奶已換了裙子從凈房出來,瞧見地上跪著個人,忙看了香桃一眼,見香桃很吃驚地喃喃道:“三奶奶。”
五奶奶曉得是楚家的少奶奶,作為同輩忽然有這樣的舉動,被外人撞見了不好,忙拽著香桃退回去。
明玉也被吳氏這個舉動弄得怔住,就聽到吳氏道:“四弟妹就原諒我無心之過吧!”
吳氏看起來很憔悴,身上的衣服顯然已兩三天沒換過,臉上還隱隱約約有些紅,一看便知不久前被人打了耳光。她的處境確實叫人覺得可憐,可這個舉動卻也叫明玉胸膛里升起一股子怒意,語氣也不覺冷了幾分:“嬤嬤,把三奶奶攙扶起來。”
周嬤嬤忙過去拉吳氏,吳氏聲音哽咽沙啞,卻十分堅持:“四弟妹若不能諒解我無心之過,我就不起來!”
竟然威脅起來了!
“先起來說話,三嫂這個樣子豈不是要陷我于不義?”不由分說,上前硬拽著吳氏站起來。
興許吳氏沒什么力氣,掙扎一番明玉、周嬤嬤、春蕊三人又使了全力,她拗不過到底被拉起來了,望著明玉道:“四弟妹若還不肯原諒我,我就沒活路了,請四弟妹可憐可憐我吧!”
這根本不是可憐不可憐的問題,吳氏這般豈不是自個兒承認(rèn)了那湯是她做的手腳?明玉臉色一冷,道:“我并沒有什么事兒,也談不上諒解不諒解,那日原是大嫂叫我過去吃飯,真要追究,那可就大發(fā)了,廚房的、當(dāng)時伺候的,大家伙不仔細(xì)才這樣。”
這個道理吳氏應(yīng)該是明白的吧?
吳氏道:“倘或四弟妹不肯回來,便是不肯諒解我,三爺也不會諒解我。”
果然是這個目的么?雖曉得她這樣說也是無奈之舉,可這無奈之舉委實無法得到明玉的認(rèn)同。明玉定定地盯著她:“真是你做了手腳么?”
吳氏張張嘴卻不說話,忽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楚云飛從外面進(jìn)來,冷聲質(zhì)問吳氏:“你來這里做什么?”
吳氏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低下頭去,楚云飛冷聲道:“你們兩口子的事是你們兩口子,與我們什么相干?”
這般不留情面的模樣,明玉還是第一次見,他是真的生氣了,氣三爺和吳氏這般心甘情愿被人當(dāng)槍使。
“我們回來不回來也與你們不相干,你馬上從這里走,回去告訴她們,還要這樣鬧,大不了我就把真相擺出來!”頓了頓,楚云飛聲音更陰沉冰冷了幾分,“我也不介意把這事鬧去官府!”
楚云飛每說一句,吳氏的頭就往下垂一分,等楚云飛說完,吳氏身子晃了晃。明玉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聽到她低聲道:“我也沒辦法。”
若不仔細(xì)根本聽不清她說了什么。
明玉也被楚云飛鬧去官府的說辭嚇了一跳,換而言之,楚云飛難道已掌握的證據(jù)?那么三爺又為何要鬧呢?
剛想到這里,就瞧見三爺從外面闖進(jìn)來。在明玉印象里,三爺謹(jǐn)小慎微,不敢挺直腰板說話,這一刻卻滿臉盛怒,連眼睛也紅了。
楚云飛冷眼望去,三爺?shù)纳袂椴啪徚司彙U胝f話,楚云飛卻問明玉:“你們不是在園子里聽?wèi)蛎矗吭趺催@會子在這里?”
明玉才想起五奶奶還在凈房,八成是聽到外面的動靜,不好出來撞破。只是大家伙都瞧見她們回來,就是要隱瞞也瞞不住,索性實話實說:“丫頭不留神打翻了茶碗,潑了五嫂一身。”
楚云飛微微蹙眉,冷冷盯著三爺。三爺也明白這里還有外人,一時羞愧地紅了臉。就聽到楚云飛冷聲質(zhì)問:“鬧夠了沒有?!”
不等三爺回話,楚云飛一字一頓道:“鬧夠了就回去!搬出去,是我的決定,與任何人都無干系!”
三爺遲疑著還想說話,楚云飛吩咐周嬤嬤:“送他們出去。”
周嬤嬤立即朝三爺、吳氏福福身,打了個請的手勢。而楚云飛盯著三爺、吳氏兩口子背影的目光,冰冷刺骨,說了一句:“真正錯看了他們。”
語氣不是可惜懊悔,反而比剛才更冰冷。明玉怔住,難道自己的猜測都錯了?或者,自己一直錯看了三爺和吳氏?就連楚云飛也看錯了他們?
“我先出去了,這屋里的東西讓周嬤嬤他們收拾收拾,一會子我安排人進(jìn)來搬。”
明玉曉得是所有屬于他們的東西都要搬出去,以后再也不回來住。